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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认罪书
呛人的药水味混杂着模糊的茉莉花香散进鼻腔,周边仪器滴滴作响,有意无意撩拨着床上人脆弱的神经。
路引年挣扎着掀起眼皮,入目皆是朦胧视线的白——他被放进了全封闭的疗愈舱内,狭窄逼仄的环境使他莫名有些心慌。
他试着伸手推了一下舱门,一个冰冷的机械女声倏地响起。
[检测到编号2756号病人已苏醒,即将为您做全身检查,请稍等]
疗愈舱内的光霎时间变成淡蓝色,将路引年从头到脚全部扫描了一遍。
[编号2756号病人体内毒素已完全清除,按照设置,舱门即将自动打开]
话音刚落,舱门缓缓开启,一阵凉意扑面而来,驱散了路引年混沌的思绪。
他环视四周,推测自己应该是在三号基地内部一个被临时搭建起来的“病房”。
也许是药物的原因,路引年感到四肢发麻,整整花了五分钟才从低矮的疗愈舱内爬出去,扑通跌坐在了地上。
他忽然记起了昏迷时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野辞简被变异蜘蛛掰断了胳膊,生死未卜。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路引年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
他太自信了,自信到以为自己短时间内做出来的防护服可以跟研究院的相媲美,以至于要野辞简来替他承受最后的结果。
如果野辞简因此出事……
不,不会的!他可是特殊行动队的总队长!
路引年吸了吸酸涩的鼻子,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想出去寻找野辞简的身影。
结果手刚触上门把手,门就被从外面推开,郑谦拿着一个文件夹和一袋食物进来了。
没想到能在战备基地见到他,路引年不由得一怔,随即恭敬地颔首:“郑大人。”
“这里不是审查院,你不用这么拘束。”郑谦扶着他到沙发上坐下,“你现在的状态还不稳定,不要乱跑。”
闻言,路引年也不想再顾及阶级制度了,他焦急地抓住郑谦的胳膊,眉头压的很低,“大人你见到野辞队长了吗?他还好吗?”
郑谦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放心,阿简没事。”
“……那就好。”路引年终于松了一口气,把手放开了。
郑谦看着他担忧地模样,忍不住勾起嘴角,“当时在审查厅看到你们那么不对付,还以为他很讨厌你呢,没想到竟会为了你断只胳膊。”
“总队长不会把个人情绪带到任务中的,”路引年说,“即使他讨厌我,但是在陆地上我是他的队友,他不可能放弃队友的生命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野辞队长真的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对我……我们都非常好。”
“你说的没错,阿简从小就是一个面冷心热的好孩子。”郑谦笑道,“别看他总是板着脸,其实内心很感性,就是背负的太多了,感情总是不宣于口,很多时候总是被人误会。”
“是很容易被误会,我之前就很害怕他。”
“那现在呢?”
“现在很喜欢跟他待在一起,很有安全感。”路引年笑了笑,余光瞥见郑谦手中的文件夹,不禁问:“郑大人,您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为了向上级补充一下你的信息。”郑谦说,“接下来我会问你几个问题,你务必要诚实作答,可以做到吗?”
“可以,您问就好。”路引年欣然点头。
郑谦开门见山:“段淼蝶是你的母亲对吗?”
许久没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路引年手指蜷了蜷,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别紧张,你不用担心会泄露什么,因为这些信息我们已经调查的很清楚了。”郑谦说,“现在只是为了走流程,不得不当面向你确认一遍,你只需要陈述事实就可以了。”
路引年沉默半晌,握紧拳头缓缓点头,“嗯,她是我的母亲。”
“母亲”这个词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叫过了,有些拗口。
“你母亲教的很好,把你教的很善良。”郑谦揉了揉他的脑袋,“接下来的几个问题可能会勾起你的某些记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路引年低着头没说话,但是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握拳绷的没有血色,本能地有些排斥接下来的问题。
“你对你母亲当年的事情了解多少?”郑谦说,“或者换一种说法,你知道你母亲被处死是什么原因吗?”
“……我不知道。”路引年嘴唇颤动,声音哽咽,“我、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为什么……”
“你不可能不知道,难道这么多年你的父亲从来没有跟你提过吗?!”似乎是听到了不想要的回答,郑谦忽然开始咄咄逼人,“那我问你,你母亲被处死的时候你多大?有十二岁吗?回答我!”
路引年被吓到了,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郑大人你……”
“你到底有没有十二岁?!”郑谦一把握住了他的胳膊,眼睛憋的通红,“快回答我!!!”
路引年此时心脏砰砰直跳,不理解这个记忆力慈祥温和的检察官为什么会带着一大堆过去的敏感问题过来逼问他。
他睫毛颤了颤,“我记不清了。”
“你撒谎!!!”郑谦愤怒地瞪着他,把牙齿咬的嘎吱响,“你答应过我会诚实的,为什么出尔反尔!!”
“我没有,我真的不清楚!”路引年艰难地甩开他,起身往门口跑去,结果快到门口时药力发作,腿一软跪到了地上。
郑谦现在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他面色阴沉的走近路引年,从兜里掏出一瓶药在他面前晃了晃。
“想活命,就按照我说的做。”
“你在疗愈舱里放了东西?!为什么?!”路引年不解地拧眉。
他不敢相信一个高高在上的审查官,竟然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对付他一个手无寸铁的平民。
难道自己母亲当年跟他有仇?
“因为我需要你给我作证。”郑谦咬了下大牙,把文件拿出来摆在地上,又拿出一盒印泥强行按在他的大拇指上,然后指着最后一行写着“段淼蝶”的地方吼:“把你的指纹按在你母亲的名字上,快点!”
路引年瞪大眼睛看了一遍上面写的内容,随即难以置信地撑着地后退,“你想让我签我母亲的认罪书?!这不可能!!”
段淼蝶被机密逮捕的时候,并没有明确证据指向她就是导致“寻找净化水晶”陆地二队全军覆灭的罪魁祸首,再加上她本人拒不承认军事法庭的指控,导致联盟久久无法为她定罪。
某天,一个知情者醉酒无意间将这件事情泄露了出去,导致地下城居民群情激奋,纷纷游街要求处死段淼蝶,面对联盟给出的“证据不充分”理由视若无睹,还大骂联盟包庇研究院院长。
众多压力下,有个议员提出了“净化水晶有毒论”,强行给段淼蝶扣上了另一个可以处决的罪名——这个人就是郑谦。
郑谦本以为解决联盟燃眉之急后可以升职,结果却被强制降级至维修部部长,联盟给出的解释是:郑谦疑似思想不正,难以胜任议员一职,若五年内表现好,可酌情升职至审查官。
郑谦对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一直心存不满,却又无计可施。直到路引年的出现,使得他尘封已久的野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联盟规定,年满十二岁且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可以代替已死去家属作证明。
只要让路引年在段淼蝶“故意设计谋杀二队陆地军队”的认罪书上按下指纹,郑谦再一上诉,那么联盟就算迫于压力也会让他重回联盟议员一职。
至于路引年当年究竟满不满十二岁、对段淼蝶的事情是否了解,郑谦有的是办法弄虚作假,现在只需要让他按下指纹,就一切大功告成了。
“你今天就算是死,也要把指纹留下!”郑谦恶狠狠地伸长胳膊抓住路引年的手,用力把沾了印泥的拇指往认罪书上按。
“你放开我!!”路引年拼命挣扎,强忍着腿上的麻痹感把认罪书踢远了。
郑谦瞬间暴怒,骑在路引年身上狂扇他的脸。
“我他妈本来没想对你怎么样的,这是你逼我的!!!”
路引年被打的眼冒金星,裂开的嘴角渗出鲜血,额头上满是大颗的汗珠。
可即使是这样,他始终一声不吭,死死地握着拳不让郑谦有机可乘。
他不能任由坏人继续诋毁他已经死去的母亲!
“你他妈就是个没人在意的脏东西,这么倔强有什么用呢?!难道有人在乎你的死活吗!”郑谦甩了甩酸痛的手臂,捏着路引年的下巴把另一瓶装着毒药的液体往他嘴里灌,“我只需要你的指纹,没必要留着你的命,明白了吗!”
路引年被猛烈冲进口腔和鼻腔的药呛的咳个不停,生理眼泪顺着眼尾爬满痛到仿佛残缺的脸颊。
他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湿咸的泪水擦过裂开的唇角,留下一片火辣辣的痛。
他忽然好想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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