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

　　第二天一清早，就传来端王爷去世的噩耗。

　　我委实觉得颇为意外，前几天丝丝还在跟我说端王爷几年内不会有事，但是就这么几天的工夫，怎么突然就去了？

　　我整理好仪表，匆匆赶到端王府，王府门口已经挂起了白灯笼，进入内堂，只见素烛摇红，缟衣如雪，端王爷的遗体摆放在灵堂之间，满堂的吊客，身穿缟衣的李丝正跪坐在灵堂之上。

　　众人见到我，忙向我行礼，我赶忙喝止，才免去一场麻烦。我来到李丝身边，她神情有些萎靡，双眼又红又肿，显是刚才哭过了。

　　“太子，你来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点点头，问道：“怎么这么突然就……？”

　　她垂下眼睑，半晌没有说话，拿起手帕擦了擦眼泪，看向端王爷的遗体，哽咽道：“本来这几天爹一直好好的，昨天晚上还特别有精神，半夜的时候突然喊疼，问他到底哪里疼，他也不说，就是一个劲地喊疼，等到大夫来的时候，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不一会儿就……。”

　　我见她又已泪流满面，安慰了她几句，不过端王爷死得确实有点诡异，我沉思了一会，问道：“大夫怎么说？”

　　李丝摇摇头，“大夫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说恐怕是爹中的毒突然之间发了，至于原因，就不是很清楚了！”

　　我点了点头，毒这种东西确实很难说，隐藏在身体里面，像不定时的炸弹一样，谁又说得准它什么时候会爆炸。

　　扫了一眼灵堂，这灵堂之上，无论平日与端王爷关系如何，该来的都来了，但是独独不见孤夜寒，他作为人子不是应该守在灵堂之上吗？

　　“你哥哥呢？”

　　李丝看了一眼灵堂，摇了摇头，“哥哥现在一定很伤心！他从来没爹吵过，不过昨天晚饭的时候，他跟爹说要去爹的京畿第二营做事，爹不肯，两个人就大吵了一架，哪知道……，”她的声音又开始哽咽，拿起手帕擦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我，“哥哥一定觉得是他惹爹生气，爹的病情才会恶化的。”

　　我知道端王爷为了遵守对孤绝雨的承诺，一定不会让孤夜寒继承他的爵位的，那么不让他进入京畿第二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孤夜寒应该也知道自己母亲的遗愿，他一向非常敬爱自己的母亲，怎么会做出这种违背自己母亲遗愿的要求呢？……

　　我拍拍李丝的肩，“放心吧，我去找找他！”

　　李丝向我点点头，随后怔怔的看着端王爷的遗体。

　　我走进内院，忽然想到一个地方，孤夜寒或许在那里！急急的赶到那里，站在岸边远远的看到孤夜寒修长的身影，一袭白衣显得尤为孤清。我猜得没错，他果然在湖心亭。

　　岸边有一艘小船，但却一个人也没有，看来是孤夜寒遣走了所有人。我划着小船靠近湖心亭，但他似乎没有发觉我，我跃上亭子，他还是站在那里，背对着我。

　　“孤夜寒！”我走到他身后，轻轻喊着。

　　他的身体颤动了一下，突然回头，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太子，你来了！”

　　我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丝悲伤的表情，但是，我失败了，今天的孤夜寒和我以前所见的孤夜寒没有两样，或许是，他太会掩饰了？但是他的父亲死了，他为什么还能那样笑着？

　　他微微扬起嘴角，“我从你的眼里看出了不满。”

　　“你难道一点都不伤心吗？”躺在灵堂里的那个不是他的父亲吗？他难道真的是铁石心肠？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他的笑温柔得有些残忍，尤其是这种时候。

　　“伤心？”他眼中的金光跳动了一下，“我伤心可以让他复活吗？”

　　我万料不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愣愣的看着他。眼前的孤夜寒是何其的陌生，从虚无殿看到孤夜寒开始，他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我对他的信任也越来越少，或许，我心中的孤夜寒真的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突然叹了一口气，“他那么爱我娘，现在总算如愿以偿了，这又有什么不好呢？”他脸上还是温柔的笑容，但是我相信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刚刚那一瞬而逝的应该是悲伤的表情吧！

　　他转过头，看着湖面，突然轻轻的说：“其实比起那个人，他要幸福许多！”

　　我听得有些糊里糊涂，“那个人是谁？”

　　他回过头，看着我，笑笑，“我娘心里的人。”

　　我心里一惊，孤绝雨原来爱的不是端王爷！那就难怪了，孤夜寒当日说起他娘喜欢待在这个湖心亭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我摇摇头，“我不明白。”在她娘心里的那个人不是应该更幸福一点吗？毕竟是被爱着的人。
　　他看着我，绿色的眸子显得有些深邃，“即使相爱着也不能相守一生，这难道算幸福吗？”

　　不能相守一生是一件痛苦的事，那么如果连相守一秒都不可以呢？我突然有些心慌，不想再谈下去了。

　　我岔开话题，“对了，听说昨天你来过皇宫？怎么没来我那里？你那天不是说会来找我。”

　　孤夜寒笑笑，“你已经知道了还问我？是不是想知道我和李希发生了什么？”

　　突然被他拆穿，我有些尴尬，但是听他语气，似乎愿意告诉我他在李希那里发生的事，我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呢？

　　“那你和他……？”

　　他拉着我坐下，“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不知道他会讲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笑笑，“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男孩出生在王府里，他虽然是小王爷，但因为他有一双绿色的眼睛，所以小朋友都不喜欢和他一起玩，……。”

　　听到这里，我马上意识到他在说他自己的事情，立即集中精神听下去。

　　“可是，有一天，有一个比他长几岁的小男孩来到了王府，他一见到那个小王爷，就非常喜欢他，也不害怕他的绿眼睛，还和他一起玩，于是，他们成了好朋友，……。”

　　我看着他，心中不由一动，难道那个男孩是李希？

　　“时间过得很快，那个小王爷已经十三岁了，那男孩也是十七岁的少年了，但他们还是经常在王府里面玩，因为小王爷不愿意出去，怕看见别人害怕的眼神，有一天，小王爷看到了树上的一窝雏鸟，他们都张大了嘴抢着要吃鸟妈妈叼回来的虫，但是唯有其中一只特别瘦弱，缩在一旁，所以一直吃不到，小王爷看到了之后就很难过，但又无能为力，少年知道了之后，就把所有的雏鸟都杀了，只剩下那最瘦弱的一只。”

　　我听到这里，猛地一惊，想不到李希少年时就已如此狠辣了。

　　“小王爷哭着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少年回答说，食物只有那么一点点，那么多雏鸟，即使轮到那只最瘦弱的，它也吃不到多少。小王爷就说，他们都是一家人，吃得少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大家在一起就好了，现在那只小鸟孤零零的多可怜，鸟妈妈肯定也很伤心。少年就问：‘如果将来有人要和我抢东西，你会怎么做？’，小王爷问他，‘很重要的东西吗？’，少年说是的。小王爷告诉他，那他一定会帮他的。少年又问，如果要像杀死那些雏鸟那样杀了那些人呢。小王爷说，那他宁可他不要那样东西，也不要他杀了他们。”说到这里，孤夜寒眼中的悲意一闪而过，看着我，笑笑，“他又哪里知道，就是这一句话，竟然会让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后面发生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小王爷到了十四岁那一年，突然不能走路了，来了好多大夫，都没有办法，连御医都来了，还是不行，就这样，他只能躺在床上或者坐在轮椅上，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差，很多大夫都说恐怕凶多吉少了，但不知为什么，小王爷一拖就拖了几年，在这几年当中，少年一直来看他，陪着他，但是小王爷不知道的是，少年已经变了，在他面前的那个只不过是多年前的幻象而已，少年在小王爷面前一直掩饰得很好，但是终于有一天，小王爷的病突然加重了，他的灵魂出窍了一段时间，所以他终于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并且看到了真正的少年。”

　　他看着湖面，不再说话，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少年是李希，小王爷就是你，那么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其实我已经猜到了，但是我实在不敢相信，所以我必须要证实。

　　孤夜寒转头看着我，脸上带着笑容，“事实的真相是，李希为了不让我妨碍他的计划，对我下了毒，但是那一场大病，差点让我丢了命，所以他害怕了，不再对我下毒，然后，我就慢慢的康复了。”

　　孤夜寒的脸色好像没有任何异样，但是我听得却是阵阵心惊，李希他竟然……。孤夜寒的心里难道真的像他表现得那么平静吗？看着他温柔的笑容，我的胸口传来钝钝的痛楚。他难道不可以不要这样笑？他难道不可以露出他真正的心情吗？……我覆上他的手，对着他笑笑，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也许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他对着我笑着，“我没事，真的！”

　　我忽然想到既然孤夜寒不可能帮李希，那么他为什么出现在虚无殿？他不会是想雇佣杀手杀了李希报仇吧？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但随即又被自己否决了，如果真是那样，李希应该早没命了才对。

　　“你……恨他吗？”

　　他看着我，没有回答，他突然站起来，笑道：“今天我爹和我娘终于可以团聚了，我要送点礼物给他们！”

　　“礼物？什么礼物？”

　　“一件不可以不送的礼物！”他的眼中突然射出寒光，那眸子似乎也变成了冰绿色，异常凌厉。

　　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安，但是他又恢复了温柔的笑容，“回去吧！”

　　我点点头，坐在船上，看着慢慢漾开的水波，心中的不安也渐渐开始扩大了。

　　我坐在书桌前，撑着下颚。

　　“太子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手一滑，下巴狠狠地敲上桌面。

　　“痛！”我摸着下巴，瞪了苍佑一眼，“你怎么进来都没有声音的？”

　　“是属下不对！”他嘴里虽然这么说，但他眼中却带着笑意，“不知太子在想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你不觉得端王爷的死有点奇怪吗？”我想我也不用多费唇舌解释了，反正他的消息这么灵通，应该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吧！

　　苍佑微微扬起了嘴角，“其实也不奇怪！”

　　“哦？”我好奇地看着他。

　　“江湖上有一种分筋错骨的手法，可以令人疼痛而死。”

　　“真的？”我从椅子上跳下来，“那么端王爷就不是余毒复发而死的了？”

　　苍佑摇摇头，“属下不能确定，只有看过他的尸首才可以做出判断！”

　　“这样啊！”我一拍手，“好，今天晚上我们夜探端王府，苍佑，帮我去准备一套夜行衣！”
　　苍佑看了我一眼，“太子真的决定了？”

　　我点点头，“端王爷也算是朝廷的重要人物，如今他死得不明不白，你说会不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在发生着？”

　　苍佑扬起嘴角，“属下遵命！”

　　夜晚。

　　灵堂里寂静一片，只有烛光摇曳，白布轻飘，似乎还剩下几个仆人在守夜。

　　我推了推苍佑，压低声音，“怎么办？”那些人不走，我们怎么察看尸体？

　　苍佑一笑，我只觉得眼前一花，已没有他的踪影，看去时，他已站在灵堂中央，那几个仆人俱已趴着，看来已经被他搞定了。

　　我走进去，用脚碰了碰地上的一个人，完全没有反应，苍佑的功夫还真是不错，要是我能有这种功夫就好了！不过，始终是妄想了。但是回头想想，身边有苍佑这种人，我干嘛还要习武？

　　我走到苍佑身边，他已经在查看端王爷的尸身了。虽然我的胆子不小，但是看到真正的尸体，心里还是觉得毛毛的，尤其是古代的化妆技巧不怎么样，端王爷的脸惨白惨白的，一脸狰狞，看得出来死的时候经历了很多痛苦。

　　苍佑看了一会，朝着我点点头，“不错，是分筋错骨的手法，只不过，此人功力应该不低，竟然能够完全控制力度，看来，端王爷是吃足了苦头！”

　　我心里一惊，“是谁那么恶毒？”

　　苍佑摇摇头，刚想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拉着我躲在幔帘后面。

　　但是过了好久，没有任何动静。

　　我不解的看着苍佑，他的脸色有些凝重，“刚才有人从灵堂门口经过，听他的脚步声以及呼吸声，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端王府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

　　我沉吟了一下，“会不会那个人就是杀死端王爷的人？”

　　苍佑点点头，“有可能！”

　　“端王爷死了，他还来干什么？哎呀，糟糕，孤夜寒和李丝……！”我拉着他就想往外跑。
　　苍佑拉住我，“放心吧，我还可以听到他的脚步声，他还没走远，你跟着我！”

　　我跟着苍佑，借着微弱的星光远远看到前面有一人影，跟着那人七拐八拐，那人终于停了下来，我一看四周，心里一惊，这里不是孤夜寒住的地方吗？

　　“你终于来了！”

　　轻柔的声音在夜空中想起，我心中一动，这不是孤夜寒的声音吗？我靠近了些，只见孤夜寒一身白衣站在庭院之中，石桌上还放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看来他是约了那人的。

　　“孤兄还真是有闲情逸致啊！这种时候还能约在下来这里饮酒？”那人从树的阴影底下走出，待我看清楚那人时，又是一惊，那条刀疤我记忆犹深，不是无血又是谁呢？

　　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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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多说了，还是赶紧传上来吧，免得待会又不能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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