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回信

　　狭窄密闭的空间里，他带着调侃的笑声钻进齐明雪的耳朵。
　　麻木疲惫的身体迟缓地动了动，她哦了一声，刷了卡，按下16楼。

　　她抬头正要说声谢谢，当看到那张放荡不羁的俊脸时，到嘴边的话骤然收了回去。

　　“才下班吗？姐姐。”
　　“嗯。”她声音里透着倦意，“今天遇上魔鬼总裁，累得很。”实在没力气像往常那样开他玩笑。

　　池随野饶有兴趣的哦一声，琢磨着说：“魔鬼总裁？你们……都这么叫？”
　　“你们？”齐明雪扯了扯嘴角，“目前恐怕就我一个。”

　　对于池总，他们公司的人都很喜欢，尤其是未婚女性。

　　“你们总裁把你怎么着了，连气焰都没了？”
　　“累，不想说话。”

　　“那姐姐好好休息，”他声音放轻了些，“有需要随时找我。”
　　齐明雪斜瞥他一眼，找他干嘛，有病才会找他，心中的话在舌尖滚了滚，终究没说出来。

　　电梯“叮”一声停在16楼。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池随野望着她略显匆促的背影，抬手挥了挥，嗓音里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姐姐，拜拜。”

　　门缓缓合拢的刹那，齐明雪心想：这人多半是真有点病。

　　池随野回到家中，一片漆黑，伸手按了家中总控制开关，屋内瞬间通亮。
　　换上鞋子往里走，沙发上突然爬起来一个头发乱糟糟的人，把他吓一跳，拍了拍胸口。
　　“你在家怎么不开灯，吓死个人。”

　　孟啸一见池随野，竟“哇”地一声嚎了出来，那哭声又沉又哑，简直像匹孤狼在深夜里对着月亮哀嚎。

　　“兄弟，您……忍一忍。”池随野被他哭得心头一紧，忙扯过纸巾往他手里塞。

　　他拿着纸巾，擤着鼻涕，哭的更凶，“池随野，你在家怎么忍受你大哥的，好凶啊！”

　　池随野瞬间明白，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我哥平时温柔的很，估计是你表现不好才被凶的。”

　　听到池随野不安慰自己，还说是他的问题，哭的更厉害，一把鼻涕一把泪，“他一个眼神吓死人，可怕得很。”

　　说着，他又扯过纸巾，擦着眼泪，擤着鼻涕，池随野是一脸嫌弃。
　　“我就是回答不上来问题而已，他怎么能那么凶我，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闻舟哥。”

　　池随野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扫他一眼，以他对他哥的了解，只要不是太过分，也不会把人怎么着的。
　　除非……孟啸的表现太令人失望。

　　“他问你什么问题了，把你委屈成这样。”
　　“问我……”孟啸哭的哽咽住，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问我营销策划岗位是什么？”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卖好东西。”

　　池随野扶额，他哥不生气，他都想把孟啸打一顿，“大哥，合宏集团总部的营销策划岗位还需要你去卖东西？你纯属在搞笑。”气的他忍不住翻白眼，“还有呢？”

　　“问我，合宏集团主营业务是什么？”
　　“你该不会这个也没回答上来吧！”池随野下意识脱口而出，转头看着他，表情十分认真，像是在说，希望你对我说，你回答上来了。
　　只可惜……

　　孟啸哭的脸红鼻子红的，用纸巾疯狂擤着鼻涕，委屈吧啦的说：“闻舟哥那么凶，谁还想的起来，我就说了一个房地产。”

　　池随野瞬间无语，身体往后靠，不想管孟啸，却还是忍不住叹口气，“不是我要帮我大哥说话，你这真的过分了。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你还回答不上来我家干嘛的！你家干嘛的，我都一清二楚。”

　　孟啸不服气的问：“那我家干嘛的！”
　　“祖上是盗贼……”

　　“去你么的，池随野。”孟啸顾不上哭鼻子，抓过身后的抱枕砸过去，“你祖上才是盗贼。”

　　池随野笑着挡住砸来的抱枕，抱枕掉落在进口羊毛地毯上。

　　无奈的摇了摇头，“对嘛！你还是记得你家不是干这行的。”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抱枕，对孟啸真的蛮失望的，兄弟情是兄弟情，但他是真的希望孟啸能认真对待生活。
　　“说说看，这工作去干吗？”

　　“当然要干，闻舟哥都搬出我老爹和大哥了，我还敢不去吗？”孟啸更加难受，这辈子的眼泪在今天都快哭完了，“你说我真的这么没用吗？连个工作都需要他们才能得到？”

　　这个问题……
　　池随野也不想让他这个时候直面，不过好在他家钱多，孟啸只要不涉及黄赌博，过点轻松快乐的生活完全没问题。

　　“甭想这么多，去了就好好干。”他忽然又想到什么，“对了，我记得合宏集团会给新员工提供第一年的员工住宿，你到时候记得申请一下。”
　　“什么？”孟啸还未缓过劲来，震惊的看向他，“你要赶我走！！！”
　　天塌了。

　　池随野沉吟片刻，找了个听起来最合理的解释，“我不是赶你，是为你工资考虑。这房子五百多平，物业费八块一平，算下来一个月就四千多。我平时不常住，水电气还没细算过——光物业费，就怕孟三少爷付完连生活费都不够了。”

　　“池随野，你真他妈的绝情！”孟啸眼眶又红了，“连你也这样对我。”

　　“要不你去东区那套公寓住？离合宏集团通勤单程也就一小时。”

　　“尼玛的池随野……池大爷！”

　　池随野也无奈。
　　若非他哥下了命令，他也不会这样对孟啸。
　　实在是孟啸今天表现得太不成熟。
　　按他哥的话说，确实该出去历练历练，否则永远不会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残酷。

　　孟啸意志消沉片刻，忽然想起什么。
　　“我给你说，我今天又碰见16楼那女人了。那绝对是个祸水，就爱招惹男人——我去的时候，正瞧见她和赵秘书说笑，看人那眼神，直勾勾的。”他越想越气，拒绝他，却勾搭别的男人，“你说她得多缺男人啊。”

　　池随野瞥了眼义愤填膺的人，“人家或许是正常的工作交流。”
　　“狗屁！”孟啸啐道，“我看她是见个男的就抛媚眼。”

　　池随野没接话。他想起齐明雪的样子——尤其是那双眼睛，确实像会说话，总是亮晶晶的，含着笑意。但他看得出，那笑意里多半是自我防卫，并非真心想笑。或者说，她生来就长了这样一双天生含情的眼。

　　“池随野，兄弟提醒你，你看到那个女人可要绕着走，我怕你把持不住。”

　　池随野挑了挑眉，从沙发上站起来，“还没什么是我池随野把持不住的。”他朝厨房走去，声音淡淡的，“除非我自愿。”

　　“你……”孟啸一时语塞，看着他的背影，脑子里反复琢磨那句话。
　　除非我自愿？
　　他自愿啥啊自愿。

　　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喂，你自愿啥啊！”

　　吼完后，孟啸想到苦逼的工作，以及还要被池随野赶去住员工宿舍更忧伤，对着厨房晃动的背影说：“不行，我要好好利用我仅剩下即将上班前的假期。”

　　-

　　连续一段时间的忙碌，空闲下来后，齐明雪想起上次给阳台做绿化的发的消息。

　　她往下翻，找到对方的联系方式，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她咨询的那一条：「您好！我想问一下阳台的浇水控制系统坏了，怎么走售后？」

　　这么久了，竟然还没回复她。
　　好家伙，这是卖给她之后就完全没售后了吗？
　　之前不是说质保五年吗？
　　她装这套房子到现在才刚好三年。

　　越想越生气。
　　于是，她翻出手机里对方的联系方式，没多久电话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女声，“您好！”
　　“您好，我想请问一下，我之前在你们这里订购的浇水控制系统坏了，找谁维修。”

　　对方愣了片刻后，说：“您是齐小姐吧？是这样的，和我们合作的那家厂已经倒闭，目前没有售后服务，我们只做园林绿化，也不懂浇水控制系统方面的。”

　　有意思，卖给她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现在就开始推卸责任。

　　齐明雪扯着嘴角轻哼一声，开口的声音不轻不重，但振振有词，条理清晰，“我记得当初购买的时候，我就问过你们。合作的厂商万一倒闭，还在质保期内怎么办，你们说让我放心，就算厂商倒闭，你们也会处理的。现在我才购买三年，距离质保期结束还有两年，怎么你们就不懂了。”

　　“齐小姐，真的很抱歉。”
　　“当时的订购合同，我是和你们签订的。既然你们不解决，那我就打12315消费者投诉电话。”

　　听到要投诉，那头的人急了，“等等，齐小姐。您看这样可以吗？我们找人来帮您看看，如果能够维修，费用都由我们公司出。”

　　齐明雪也不想为难对方，谁不是个打工人呢！
　　“可以。”她态度强烈，“记住，不是如果能够维修，是必须要修好。”

　　“好的，齐小姐。你稍后注意接听我们的电话，联系好师傅，我们这边就和您沟通。”

　　挂断电话，齐明雪深吸一口气，一大早就为这事伤神完全不值得。

　　-

　　南城大学机械与车辆学院研究所大楼。
　　池随野刚从外回来，步伐轻快。

　　方之武突然冒出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池随野被他这举动吓一跳，身子往后一缩，警惕的看着他，“干嘛！”

　　“随野，帮我个忙。”
　　“你先松开。”池随野一直不太喜欢贴的太近，“说说看。”
　　方之武吞吞吐吐的说：“我……我在网上接了一个活。”
　　“说重点。”

　　“齐老板突然叫我明天和他去出差，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做一下。”他顿了顿，赶紧又补充一句，“很简单的，就是检查一下庭院自动浇水控制系统问题。我记得以前你还写过大田灌溉控制系统的专利，这个事情对你完全没问题。”

　　池随野走到工位坐下，扫了一眼其他人，声音有些冷，“其他人也有会的，干嘛不叫他们去。”

　　“因为除了你和杨宇师兄外，其他人都要去出差。”
　　池随野眉头一蹙，不太相信的看向方之武，“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看群消息，半个小时前。”方之武无奈的叹口气，“我要是知道，我才不会接活儿。”
　　“那你叫杨宇去。”

　　“我明天要去帮齐老板去另外一个校区盖章交资料。”杨宇顿了一下，“要不，咱们换一换？”

　　两者选其一。
　　肯定选去维修控制系统。

　　他之前也去给齐老板盖过章，交过资料，光盖个章都要求爹爹，拜奶奶。
　　行政楼那群人坐那儿收个资料，还要给你摆摆架子。

　　一副要收不收的模样，不然就是这不对，哪儿不对。
　　明明就是一个极小、完全不影响的问题，都要给放大。
　　成天吃饱了没事干，就知道找茬……

　　池随野被架着，一阵无语。
　　抬头看向方之武，方之武一脸哀求的模样，点着头。

　　“记得请我吃饭。”
　　“没问题，我就知道咱们池哥最好了。”
　　方之武说着就要给池随野一个大大的拥抱，池随野条件反射抬手挡住。

　　池随野拿到方之武发给他的信息，先是眉头紧皱，慢慢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方之武：「那边说控制系统不出水，检查一下到底哪儿出问题了，如果能当场解决就解决。」
　　方之武：「地址：世贸滨江小区2号楼16层01号，联系电话号码：1588274xxxx。」
　　方之武：「去之前先给对方打电话问问在不在家？听说这个小区的门禁很严，一般人进不去。」
　　池随野修长的手指点击编辑框，快速敲下字，「嗯。」

　　-

　　晚上，齐明雪刚吃完晚餐，准备去书房看会儿书，搁在茶几上的手机铃声响起。

　　她丢掉手中的纸巾走过去，弯腰拿起手机，一个陌生号码，今天下午园林公司那边联系她，说是明天之内会有人上门维修，可能会先和她通电话。
　　看着屏幕上的陌生号码，猜想，或许是维修人员的电话，她滑动接听。

　　接通那一瞬，她率先开口，“喂，您好！”
　　“您好！请问是齐小姐吗？”
　　“是的，您是？”

　　“我是园林公司安排的维修人员，说是您家有机器需要维修，您明天上午八点在家吗？我准时过来给您看看。”

　　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从电话那头源源不断传来。
　　齐明雪下意识皱眉，好耳熟的声音。
　　她拿下手机看了看，确定是陌生号码。

　　“齐小姐，您在听吗？”对方的声音再次传过来。
　　她狐疑着重新放置耳边，“在家的，您到的时候在门口登记一下，物业会给您开门，到了单元楼下给我打可视电话就可以。”

　　“好的，齐小姐，明天见。”
　　齐明雪再次皱眉，这声音真的好像在哪儿听过。
　　熟悉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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