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条小鱼在乎

　　[真没用啊，林喜。]

　　转眼到新学期，高考倒计时仿佛一把将落未落的刀悬在整个高三生的头上，每个人铆足了劲儿，不敢懈怠，寒假大部分时间里，林喜都在温习功课，实在学不进去的时候，她就陪小棉和小茉莉拼乐高，换换脑子。

　　小树经常在群里发牢骚，说于霁天天泡图书馆，去他家从来找不到人，想约他吃饭比登天还难，每每这时，只有常春藤能及时回他消息，让他体谅群里的三个高考生，林喜有时候还会发些委屈猫猫头的表情包，至于被吐槽的当事人，通常情况下都是已读他的发疯但不予理会，偶尔心情好就出来冒个泡，跟在林喜后面发一个猫猫皱眉的表情包。

　　反倒是以前在群里很活跃的栀子成了“潜水怪”。

　　很多次林喜私聊她，半天才能得到回复，问她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她也只说是因为马上高考要抓紧学习，没太多时间看手机。

　　栀子这样说，林喜就真的信了。
　　至于明显冷淡的态度，林喜暗暗在心里想等开学之后一定要当面好好控诉她。

　　开学当天。
　　中午林喜像往常一样到一班找栀子去食堂吃饭，结果没看到人，碰到被蒋亮往外拽着走的于霁。

　　“哥们儿，你分已经够多了，别再卷我们了，先吃饭好吗？我快饿死了。”

　　蒋亮迎面撞到林喜，好在于霁眼疾手快，扶住她，踢了蒋亮一脚，“小心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是没看到。”蒋亮手掌合十道歉。

　　“没事的。”

　　于霁捏了捏右手手腕，“找栀子？”
　　“嗯，她不在教室吗？”
　　“她转班了，没跟你说吗？”
　　“转班？”

　　蒋亮：“你们在说李思文啊？”
　　于霁点头。

　　“说来也是奇怪，我还是第一次见高三下学期转班的，马上就高考了，这不是瞎折腾吗？真不知道李思文爸妈怎么想的。”

　　林喜在给栀子发消息。

　　于霁：“她转到二班了。”

　　“那不是...”
　　李思迪也在二班。

　　于霁看着林喜欲言又止的模样，点了点头。

　　蒋亮一头雾水，看着两人打哑谜，“什么什么什么，那不是什么，二班怎么了。”

　　于霁一巴掌盖在蒋亮好奇凑过来的脸上，“没你的事，少打听。”

　　“关心一下同学都不行啊？”蒋亮说，“不过，我记得那个美女恶霸是不是也在二班？”
　　“谁？”
　　蒋亮啧了声，小声说：“李思迪啊，就是上次在大礼堂非要跟李思文换座的那个女生，你不是当时还帮李思文说话了吗，嘶！等等，李思文，李思迪，她们俩该不会是...”

　　于霁和林喜看着他。

　　“真是一家人！我靠我靠，我怎么现在才发现，不对啊，她们长得一点都不像，性格天差地别，哇塞，你们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合着就瞒着我一个人。”

　　于霁瞥他一眼，叹气，“瞒你了吗？”

　　蒋亮嘿嘿一笑，“没有没有，是我自己没问。”

　　栀子总算回了消息，她说爸妈希望高考前她能多在学习上帮助李思迪，所以才会临时决定转班，还告诉林喜以后她会经常跟李思迪一起吃饭回家，让林喜不要担心。

　　林喜怎么可能不担心。
　　她又不是没有见过李思迪嚣张跋扈的样子。

　　更何况她明显感觉到栀子是在躲她。
　　如果真的只是因为高考，有必要躲着她吗。

　　直觉告诉林喜，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还去不去食堂了？”蒋亮饿得肚子咕咕乱叫，“再不走，我最爱的照烧鸡腿就要没了。”

　　于霁看向林喜，“一起去吗？”

　　事已至此，还是要先填饱肚子，林喜应了声好，跟他们一块去了食堂。

　　林喜打完饭菜，扫视一圈想找空的位置，正巧干饭最积极的钟秋和方晓薇看见她一个人，赶紧朝她挥手。

　　“林喜，这里。”
　　“你怎么才来啊。”

　　林喜朝后看了眼，又问她们：“还有两个人，你们介意坐一起吗？”
　　“没事没事，当然不介意。”

　　说完这句话，看到于霁在对面坐下的时候，方晓薇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没人告诉她两个人里会有一个大帅哥啊。

　　方晓薇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在暗地里用膝盖疯狂撞钟秋。

　　“桌子怎么在抖？”蒋亮扶着桌子。
　　钟秋抓住方晓薇作乱的膝盖，“谁知道呢，学校总搞些破烂玩意儿给我们用。”
　　“你说得对。”

　　钟秋扭头问林喜：“你今天没跟李思文一起吗？雷蕾说在便利店看到她了，但是没看到你。”

　　“她有点事，就没有一起，雷蕾是刚刚看到她去便利店的吗？”

　　方晓薇结束花痴，回道：“就我们打完饭，坐下那会儿说的。”
　　“后来雷蕾是不是还说看到李思迪跟她一起。”
　　“对对对，我说忘记什么事了，本来我们俩准备给你发消息，想着李思文跟她姐在一起，估计你应该是一个人吃饭，打算让你过来找我们的，没想到正好看到你了。”

　　蒋亮八卦道：“所以李思迪是李思文的姐姐？”
　　“对啊。”
　　“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
　　“大家都知道啊，你不知道？”
　　“我...才知道。”

　　蒋亮撞了下于霁的手肘，“你也知道？”

　　于霁睨他，嗯了声。

　　方晓薇努力抑制上扬的嘴角，从口袋掏出手机想告诉雷蕾现在她正在跟帅哥共桌吃饭，好巧不巧这时雷蕾发来一张图片，方晓薇咬着筷子，眉头一下子皱起来。

　　“林喜，你看下这张照片。”

　　照片是雷蕾偷偷拍的。
　　清楚地拍到李思迪捏着手机敲打着栀子的脑袋，栀子背对镜头站着，李思迪趾高气昂的模样在照片中一览无遗，单凭这个动作，就能想象出李思迪当时的行为有多恶劣。

　　林喜攥紧拳头，顿时感到食不下咽，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响，但看起来却出乎意料地冷静，钟秋歪头瞧了瞧，看向林喜的眼神全是担忧。

　　手机还给方晓薇，林喜站起来，“你们慢慢吃，我有事先走了。”

　　于霁意识到不对劲，问她们怎么了，于是方晓薇给他看了那张照片。
　　蒋亮凑上来，大呼：“我靠，这是在干嘛？校园霸凌啊？等等，这个人不是李思迪吗？她对面是谁啊？”

　　钟秋犹豫道：“她该不会是要去找李思迪吧？我们要不要跟着？林喜一个人能行吗？”

　　“林喜为什么要去找李思迪？”
　　于霁拍了拍蒋亮的肩，餐盘推给他，“等会帮我收一下，谢了。”
　　“欸！你干嘛去？”

　　于霁快步离开，没来得及回应，仿佛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在等着他。

　　方晓薇：“我们...还用去吗？”
　　钟秋：“应该是不用了吧。”
　　“不过，林喜什么时候跟于霁这么熟了？”
　　“不知道啊。”

　　“他们一直挺熟的。”蒋亮说。
　　“一直？他俩是朋友啊。”
　　“反正他们关系挺好的。”

　　方晓薇拖着尾音很长地哦了声，跟钟秋交换了下眼神，笑眯眯地。

　　“不过你们刚刚到底在说什么？去哪里？什么又不用去了？”

　　方晓薇视线移到一头雾水的蒋亮身上，嘴一撇：“吃饭吧你吃饭吧。”

　　林喜从食堂出来后直奔二班，上楼时恰巧碰到从卫生间回来的栀子，她手上有水，朝后甩了甩，却不想被人一把抓住，吓得她失声大叫。

　　“...小喜...怎么是你？”栀子惊慌失措，“刚吃完饭吗？”
　　林喜不说话，一张娃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格外冷淡，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她，栀子非常心虚，避开她的目光，想要缩回手。

　　“你要回教室吧？下午还有课，你早点回去休息一下，我也先回教室了。”

　　手腕抽不出来，林喜攥得很紧。
　　栀子苦笑道：“小喜，你这是在干什么？”

　　“为什么躲我？”
　　“我哪有躲着你，没有的事，就是最近学习...”

　　林喜声音拔高：“栀子！”

　　栀子心口一震，另只手握住林喜的手腕，努努嘴，“好疼。”

　　林喜态度瞬间软下来，骤地松开手，“对不起。”
　　“也没有特别疼，没事啦。”
　　“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你家里...”

　　“没有，我挺好的。”
　　“可是我看到...”
　　“我真挺好的，骗你干嘛？快要高考了，我们不是约好要一起上大学吗？我正在努力呢，别担心我了，快回教室休息吧，下午上课才有精神。”栀子揉了揉林喜的胳膊，“不用担心我，我先回教室啦。”

　　栀子还是什么都没说。

　　林喜站在原地，迟迟没有离开，大拇指掐进食指指腹里，她却感觉不到疼，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她的确是想要找李思迪对峙的，但没想到先碰见了栀子，后知后觉她才意识到只要栀子还在那个家，她找李思迪的麻烦只会让栀子更加为难。

　　她不想看到栀子为难，更不想看到栀子被别人为难。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真没用啊，林喜。

　　身后传来上楼的脚步声，很轻，林喜下意识避让，脚步声却在靠近她时消失了，紧接着她听见有人在说话。

　　“你还好吧？”

　　林喜抬起头，于霁站在她面前，视线撞到一起时，于霁眉头拧成一团，他看见林喜眼眶里闪着水光，眼尾红红地，她紧紧咬着唇，模样隐忍克制。

　　于霁还记得上次在福利院常春藤告诉过他，虽然林喜平时总是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实际上性子比谁都倔。
　　就好像现在，明明很难过，还要硬着头皮忍住眼泪假装自己没事。

　　于霁没有拆穿她，反而问她：“要去图书馆吗？”

　　林喜眼泪要落不落地。

　　“中午人很少。”于霁在跟她解释。
　　林喜迟疑了会儿，看着他，点点头。

　　中午的图书馆基本没什么人，同学们都在教室午休，为下午的课养精蓄锐，就算有人想利用午休时间学习，也都是待在教室，并不想浪费时间来回奔走。

　　于霁选了个角落位置，还没坐下就跟林喜说要去找几本书，随后便离开位置。

　　林喜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回过头，手肘撑在桌上，掌心抵着嘴唇，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窗外。
　　今天的天空格外蓝，一大团白云积在一起，争先恐后地往四周涌，它在扩散，仿佛要吞没整片天，林喜静静观察着白云的运动轨迹，看见它以几乎微不可察的速度变换各种形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于霁回到位置。

　　林喜听见椅子拖动的声音，头也没转地突然说：“那朵云好像一条小鱼。”

　　于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没看见她说的那条“小鱼”。

　　“还有那个，像一颗花椰菜。”

　　像花椰菜的这朵云，于霁看见了，“有点像。”

　　林喜忽然转过来看他，手挡住半张脸，只有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地，“你喜欢吃花椰菜吗？”

　　问得猝不及防，于霁准备开口，又被林喜一句话堵了回去。
　　“差点忘了，你除了不吃鸡蛋，其他的都可以吃。”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鸡蛋？”
　　“上次一起吃火锅，你小姨说的。”
　　“你呢，你喜欢吃什么？”
　　“蛋黄乳酪。”林喜说，“你不能吃吧？”
　　“嗯。”
　　“我也不能吃，不过我知道一家做蛋黄乳酪很好吃的店，你要是能吃还可以推荐给你。”

　　林喜眼神很空洞，脑子很乱，嘴巴一张一合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仿佛是想通过这种不断往外倾诉的方式将烦躁不安的情绪宣泄干净。

　　“哪家店？”
　　“就在三乐路，离福利院很近，叫一勺甜。”
　　“我下次去看看。”

　　“下次...”
　　于霁的声音混着林喜的，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来的，“是什么时候？”

　　林喜愣了一下，在于霁无奈的眼神中，她总算露出了笑容。

　　视线落在厚厚的一摞书上，“你拿的什么？”
　　“往年高考试题。”
　　林喜拿起其中一本，“还有英文书？”
　　“嗯。”
　　“你都看得懂吗？”
　　“看不懂，但可以练下语感，做阅读理解的时候不会那么吃力。”
　　“学到了，这个是什么？”林喜念出书本封面的名字，“生物学。”
　　“随便看看。”

　　林喜百无聊赖地翻着书，“你想过要考哪所大学吗？”
　　“...霖大吧。”
　　“为什么？”

　　“高二上学期的时候，学校举办校庆活动，当时有很多学长学姐来给我们做宣讲，具体说的什么，我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印象一直很深刻的是有位学长说霖大食堂很好吃，什么菜系都有，他还说去霖大前家里人都担心他吃不饱穿不暖，结果暑假一回家，胖了整整二十斤，爸妈都认不出他了。”

　　“所以你想去霖大只是因为食堂好吃？”
　　“算是吧。”

　　林喜忍不住笑了。
　　在选择大学这件事上，有人因为专业，有人因为距离，还有人只是因为分数，她怎么都没想到有人会因为一个不错的食堂而选择一所大学。

　　太荒唐了。

　　可如此荒唐的事情发生在于霁身上，林喜忽然又觉得很合理，还有点羡慕他。
　　在这个备受束缚的世界上，能随心所欲地生活简直是奢望。

　　她不可以，但于霁可以。

　　“这样吧，如果我们都去了霖大，进校园的第一件事就去霖大的食堂，看看它到底有多好吃。”

　　于霁笑得肩膀在抖，“行啊，到时候我请客，随便吃。”
　　“好。”

　　图书馆很安静，短暂的对话结束，两人面对面坐着，各自在看书，周围只听得见书本翻页的沙沙声，于霁低着头，碰到一道难解的数学题，他扶着脖子揉了揉酸胀的地方，半天没有思路，想起之前看过林喜的数学试题，她做过类似的题型，刚要问她有关这道题的解法，一抬头，却发现对面的人趴在桌上睡着了。

　　于霁轻轻合上书，手撑着下巴，歪了歪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喜。

　　脑袋埋在臂弯里，呼吸声很浅，头发几乎遮住全部的脸。
　　大概是这样的睡姿压得手麻了，林喜小幅度地蠕动两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手指微微张开，搭在桌上。

　　也是在这时，于霁鬼斧神差地伸出手，在即将靠近她手指的位置停了下来，掌心朝上摊开，用他的小指轻轻靠了下林喜的小指。

　　嘴角小幅度地上扬，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说好了。
　　一起去霖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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