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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重现男儿装亲身入马府 为了救兄长忍痛断情绝爱
三更梆子声,沉沉撞破上虞祝家庄的夜。更鼓余韵还在青砖黛瓦间萦回,整座府邸便已坠入死寂,仆役们的鼾声混着梦呓,在廊庑间此起彼伏,或梦金银满箱,或梦鬼魅缠身,个个沉酣如泥,浑然不知绣楼之上,正有一抹身影,正借着窗棂漏下的残月光,悄然换装。
祝英台褪去罗裙绣袄,换上一身月白儒衫,那衣衫还是三年前在尼山书院时穿惯的,如今套在身上,竟还带着几分当年的清朗俊逸。她又取过一顶竹笠,牢牢戴在头上,再用一方素色丝帕,从额间垂落,遮住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寒星似的眼眸,凝着夜露般的决绝。后门的门闩早已被她白日里悄悄松动,此刻只消轻轻一推,便“吱呀”一声,漏出一道窄窄的缝隙。夜风卷着草木的凉意扑面而来,她屏住呼吸,闪身而出,巷口处,一辆乌篷马车早已静候,车帘低垂,隐在浓墨般的树影里。她快步上前,指尖攥得发白,凑到车夫耳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道:“去会稽郡马太守府,快。”车夫颔首,扬鞭轻甩,马蹄踏着青石板,碎成一片细密的轻响,朝着夜色深处疾驰而去。
与祝家庄的静谧不同,会稽郡马府的后院刑房,此刻正弥漫着一股血腥气,令人作呕。马文才手持一条皮鞭,鞭梢浸过狗血,在灯火下泛着暗沉沉的光。他双目赤红,脸上不见半分平日的矜贵,只剩扭曲的怨毒。刑架上,吊着一个人,早已皮开肉绽,气息奄奄,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还吊着最后一口气。“五十下!少一下,我唯你们是问!”马文才厉声喝道,可话音未落,他便一把推开身旁的家奴,亲自执鞭,狠狠抽了下去。
一鞭落下,便是一道血痕,皮肉绽开的声响,混着受刑人的闷哼,在空荡的刑房里回荡。一下,两下,三下……五十鞭,他竟未曾停歇片刻,手臂扬起的弧度越来越狠,眼中的疯狂越来越甚。鞭梢破空的呼啸声,听得旁边的家奴们个个面如土色,双腿打颤,谁敢出声劝阻?他们只敢低着头,死死盯着地面,生怕触怒了这位杀红了眼的公子——若是让老爷夫人知晓他这般狠戾,怕是要受责罚,可眼下,谁又敢去触这个霉头?五十鞭过后,马文才扔开皮鞭,喘着粗气,看着刑架上昏死过去的人,冷笑一声:“拖下去,关入死牢,安个‘通匪谋逆’的罪名,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天日!”家奴们慌忙应下,拖着重伤的人,匆匆往牢中去了,只留下刑房里,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与马文才唇边的冷笑,一同凝固在夜色里。
与此同时,上虞祝家庄外,一道身影正策马狂奔,马蹄翻飞,溅起一路尘土。正是四九。方才英台姑娘在绣楼窗畔,隔着月色,急急叮嘱他速回梁家报信,他便心知大事不好,此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恨不得即刻飞到梁家。终于,梁家宅院的轮廓出现在眼前,可还未进门,四九的心便沉到了谷底——院门大开,歪斜地挂在门轴上,院内一片狼藉,桌椅倾颓,瓷器碎片遍地都是,好好的家,竟被翻得如同遭了匪患。
他疯了似的往里冲,口中嘶喊着:“夫人!夫人!”堂屋空无一人,厢房的门虚掩着,他一脚踹开,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浑身冰凉。梁老夫人正靠在床脚,衣衫破碎,白发凌乱,浑身都是青紫的伤痕,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夫人!”四九扑上前,双手剧烈地摇晃着老夫人的肩膀,喉咙里堵着一团火,烧得他发疼。老夫人毫无反应,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探向老夫人的鼻息——一丝气息也无。
那一瞬间,四九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随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冲破喉咙:“夫人——!”泪水汹涌而出,砸在老夫人冰冷的脸上。他瘫坐在地,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若是相公知道了,该如何是好?相公本就因与英台姑娘的婚事,被马家逼得心力交瘁,如今母亲惨死,他怕是会当场昏厥,甚至……甚至随夫人而去!到那时,自己该怎么办?
或许是母子连心,远在会稽郡马府死牢中的梁山伯,竟在一阵剧痛中,从噩梦里惊醒。梦里是母亲的哭声,是四九的嘶喊,还有刀剑劈砍的脆响。他猛地坐起身,胸口的伤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可他顾不上这些,心头的不安如潮水般涌来:“是四九的声音……难道是母亲……”不好的预感攫住了他,他踉跄着扑到牢门前,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栅,发疯似的拍打起来,嘶哑的呼喊响彻整个牢狱:“放我出去!我要见我娘!放我出去——!”
震耳欲聋的呼喊,惊动了书房里的马文才。他正握着一支狼毫,在纸上勾画着如何将梁山伯彻底踩在脚下,闻言,唇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起身踱着步,慢悠悠地朝着牢狱走去。牢门内,梁山伯已是虚弱不堪,脸色惨白,却依旧死死摇晃着铁栅,眼中燃着怒火。马文才站在牢外,负手而立,看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得无比畅快。“吵什么?”他冷冷开口,见梁山伯望过来,眼中满是质问,他突然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梁山伯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梁山伯被打得摔倒在地,还未等他爬起,马文才便上前一步,抬脚狠狠踩住他的双手。骨头碎裂的声响,伴随着梁山伯的闷哼,马文才却仿佛听不见,他俯下身,凑到梁山伯耳边,语气里满是戏谑的唏嘘:“很遗憾,梁山伯,伯母她啊,早已去了西天。估计是没等到你回去,也怪我……下手太重,害得你们母子,阴阳两隔。”
马文才的话,如同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扎进梁山伯的心脏。他猛地睁大眼睛,血丝瞬间爬满了眼白,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此刻竟清晰地在脑海里回放——
那天,马文才带着一众家奴,气势汹汹地闯进梁家,一声令下:“来人!将这里砸个稀巴烂,所有余孽,一个不留!”家奴们如狼似虎,抄起棍棒,将梁家的桌椅、瓷器、书架尽数砸毁,碎裂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山谷。梁老夫人吓得魂飞魄散,她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对着马文才连连磕头,额头磕得鲜血直流,苦苦哀求:“马公子,求您高抬贵手,山伯他不懂事,老身替他赔罪……”
可马文才只是冷笑,看着家奴们砸完了屋里的东西,又朝着老夫人走去。“这老东西,留着还能当个筹码。”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家奴们却早已领会了他的意思,对着年近七十的老夫人,拳打脚踢,毫不留情。棍棒落在老夫人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老夫人的呼喊声,从凄厉到微弱,再到渐渐消失。狂风在山谷里呼啸,卷起尘土与落叶,打在老夫人鲜血淋漓的身上。她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气息越来越弱。
“不好,公子,她好像死了!”一个家奴探了探老夫人的鼻息,慌忙喊道。
马文才却哈哈大笑,眼中满是快意:“死得好!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除了梁家这个祸害,回去,统统有赏!”他说罢,拂袖而去,连一眼都未曾再看地上的老夫人,只留下满院狼藉,与那具渐渐冰冷的身躯。
母亲受尽折磨的场面,仿佛就在眼前。梁山伯浑身颤抖,泪水混合着血水,从眼角滑落。他想嘶吼,想怒骂,可喉咙里却像堵着一团棉花,发不出半点声音。身体上的疼痛早已麻木,唯有心口的剧痛,如潮水般袭来,将他淹没。马文才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满意足,临走之际,还不忘回头,对着他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那笑容,如同一把冰锥,狠狠刺穿了梁山伯最后的防线。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在嚎啕痛哭中,彻底昏死过去。他不知道,自己即将失去的,远不止亲情,还有那份刻入骨髓、生死相依的爱情。
天边泛起鱼肚白,染尽血红的朝霞,将会稽郡马太守府的朱红大门,映得一片凄艳。一辆乌篷马车缓缓停在府前,车帘被轻轻掀开,祝英台的身影,出现在晨光里。她抬头望着这座巍峨的府邸,眼中满是怨恨——这里,曾是她儿时最常来的地方,曾与马文才一同嬉闹,一同许下“做一辈子亲密兄妹”的诺言。可如今,物是人非,这座府邸,早已成了囚禁梁兄的牢笼,成了沾满鲜血的地狱。
她付了车钱,待车夫走远,才提着儒衫的下摆,快步走上台阶。守在门口的两名士兵,立刻拦住了她的去路,长矛一横,厉声喝道:“哪里来的?报上名来!”
“上虞县祝家庄,祝公远之女,祝英台,求见马公子。”英台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谁信你?”士兵上下打量着她,见她头戴竹笠,面遮丝帕,浑身都透着古怪,“藏头露尾的,怕不是歹人吧?”
祝英台的脸色沉了下来。她抬手,缓缓撤去脸上的丝帕,又摘下头顶的竹笠与儒帽。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衬着她那张苍白却依旧明艳的脸庞。晨光落在她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决绝的清丽。两名士兵看清她的面容,顿时大惊失色,脸上的凶戾瞬间化作谄媚,连忙收起长矛,躬身道:“原来是祝姑娘!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快请进!快请进!”说罢,便匆匆转身,往府内禀报去了。
书房里,马文才正把玩着一支玉簪,听闻士兵的禀报,猛地站起身,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什么?祝英台来了?”他皱紧眉头,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她恨我入骨,祝伯父伯母又怎会放她出绣房?”
“公子,小人们亲眼所见,错不了!”士兵连忙回道,“那容貌,与传闻中一模一样!”
“哦?”马文才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随即又化作浓浓的期待。许久未见英台了,他倒要看看,她此番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快步朝着客房走去,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他的目光,瞬间定格在房中的身影上。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轮廓,哪怕穿着一身男装,也依旧是他魂牵梦萦的模样。
“马公子。”祝英台转过身,开口唤道。一声“马公子”,生疏得让马文才心头一刺——从前,她总是唤他“文才兄”的。
“英台……真是你?”马文才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他几步走上前,目光贪婪地落在她的脸上,“你怎么来了?伯父伯母知道吗?”
祝英台却没有看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冷冷道:“马文才,我有事与你商量。”
马文才愣了一下,随即挥了挥手,对左右吩咐道:“你们都退下,把门关上。”侍从们应声退去,房门“吱呀”一声合拢,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什么事,需要你亲自跑一趟?”马文才挑眉问道。
祝英台抬眸,目光如刀,直直看向他:“梁兄是不是在你府上?”
马文才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攥紧了拳头,心中暗骂——定是那个被赶出去的书童,走漏了风声!真是该死!他强作镇定,反问:“你怎么知道?”
“你不必管我从何处得知。”祝英台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坚定,“我只问你,他到底在不在?”
马文才看着她眼中的急切与担忧,心头的妒火,瞬间熊熊燃烧。他冷笑一声,收起脸上的伪装,站起身,推开房门:“你这么想知道,那我便带你去看个究竟——眼见为实,不是吗?”
祝英台的心跳,骤然加速。她跟着马文才,穿过一条条狭窄的甬道,空气中的霉味与血腥气,越来越浓。终于,他们来到了牢狱的入口。厚重的铁门被缓缓打开,里面是昏暗的光线,一排排监牢,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抑。祝英台的目光,急切地扫过每一间牢房,最终,落在了角落里的那一间。
那间牢房里,蜷缩着一个身影。衣衫褴褛,浑身是伤,头发散乱,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他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仿佛早已没了生息。
“梁兄……”祝英台的声音,瞬间哽咽,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温润如玉的梁山伯,那个在尼山书院与她同窗三载、吟诗作对的梁兄,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祝英台猛地转过身,看向马文才,眼中满是滔天的恨意。
马文才却不以为意,双手抱胸,淡淡道:“不过是略施薄惩罢了。他这辈子亏欠我的,终究是要拿命来偿。”
“你们之间的恩怨,皆因我而起!”祝英台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她看着马文才,一字一顿道,“要说亏欠,该亏欠你的人,是我!马文才,我求你,放过梁兄一条生路,别再折磨他了,好吗?”
看着曾经清高孤傲、从不肯低头的祝英台,竟为了梁山伯,对自己如此低声下气地哀求,马文才的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可他知道,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梁山伯。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迅速成型。他看着祝英台,缓缓开口,语气里满是算计:“放过他,也不是不行。除非……你像三年前那样,亲口与他恩断义绝。告诉他,你们之间的这场情缘,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空梦。让他彻彻底底地死了对你的那份牵挂与爱慕。你,能做到吗?”
“你!”祝英台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马文才。三年前的楼台一别,她亲口对山伯说出“此生无缘”,那已是她心中最深的痛。如今,马文才竟要她故技重施,再往山伯的心上,捅上一刀!
可她转头,看向牢房里那个蜷缩的身影,心,瞬间软了下来。若是不答应,马文才定会变本加厉地折磨他,到时候,山伯怕是真的性命难保。比起让他死心,让他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好。”祝英台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声音带着一丝决绝,“我答应你。只求你,饶他一命。”
马文才的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他朝家奴使了个眼色,厚重的牢门,被“哐当”一声打开。祝英台再也忍不住,疯了似的冲进牢房,扑到梁山伯的身边,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梁兄!梁兄!”她失声痛哭,泪水滴落在他的伤口上,灼热得如同火焰。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冲动与犹豫,才害得他落到这般田地。
或许是泪水的温度,或许是怀中熟悉的气息,怀中的人,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抬起头,浑浊的目光,落在祝英台的脸上。他伸出手,颤抖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温度,如此真实。“英台……”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是我,山伯,是我!”祝英台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泪水汹涌而出,“我来看你了!”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化作了眼中的泪光。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在这生死边缘,他们竟还能再见一面。梁山伯只觉得,哪怕此刻便死,也无憾了。他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回抱住她,沙哑道:“英台……我好想你……”
相拥的温存,不过片刻。祝英台想起与马文才的约定,心,瞬间沉了下去。她强忍着心痛,轻轻推开梁山伯,脸上挤出一抹生硬的笑容,语气却冰冷得陌生:“梁兄,听我一句劝。回去之后,好好照顾伯母,早日寻一位名门闺秀,成家立业,早生贵子,也好一家团圆。”
“不!”梁山伯猛地抓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急切与执着,“我不娶别人!要娶,我也只娶你!英台,你答应过我的,生不成双,死不分!无论旁人如何逼迫,我梁山伯的心中,唯有你一人!”
他的话,字字句句,都如同一把锤子,狠狠砸在祝英台的心上。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心中的感动与愧疚,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紧紧困住。可她不能心软,她不能让马文才的阴谋得逞,她要让山伯活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转过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着违心的话:“山伯,我很感激你对我的痴心。可你我之间,终究是门不当,户不对,不是一路人。若强行相守,只会违背天意,招来祸端。放下吧,我们……还是做回曾经的兄弟,不好吗?”
“我放不下!”梁山伯摇着头,眼中满是痛苦,“英台,若是你在意门第,我可以去攻读诗书,我可以去参加科举!我一定会金榜题名,到时候,我定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这是他在楼台之上,便许下的誓言,从未改变。
“你能等,我等不了。”祝英台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狠下心肠,“为了你我将来的幸福,放手吧。再纠缠下去,只会带来更多的灾难。”
“难道你真的愿意,舍弃我们之间的情谊吗?”梁山伯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祝英台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语气冰冷得如同寒冰:“你我本就不该相遇,不该生出这段情愫。能留下同窗结拜的情义,已是上天的通融。从今往后,我祝英台,终究是马家的人,与你梁山伯,不过是天涯陌路。过了今日,我便不再是从前的祝英台了。你……趁早死心吧。”
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刺进梁山伯的心脏。他怔怔地看着她,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说着绝情话语的人,竟是他心心念念的英台。
祝英台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强忍着心痛,故作镇定地转身,走出了牢房。马文才见她这般模样,心中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他快步上前,不由分说地将她拦腰抱起,低头便吻了下去。唇齿相依的瞬间,祝英台猛地睁大了眼睛,想要挣扎,却被他死死按住。
这一幕,恰好落入梁山伯的眼中。他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牢门外的两人,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前阵阵发黑。他看着英台被马文才抱着,看着他们唇齿纠缠,藕断丝连,只觉得心口的地方,像是被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不……不……”他喃喃自语,随后,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母亲惨死,爱人背离,他的人生,早已是一片废墟。
天,不知何时转阴了。狂风骤起,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汇成了一场磅礴大雨,仿佛要将这世间的所有罪孽,都冲刷干净。马文才心满意足地松开祝英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冷笑一声。他早已命人备好马车,亲自将她送上车,看着马车在雨幕中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牢狱的墙壁,冲刷着地上的血迹。牢门内,梁山伯如同一团烂泥,趴在地上,不省人事。马文才站在牢外,满眼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对家奴吩咐道:“把他抬起来。那张卖身契,早已作数。留着他,也是个累赘。扔去乱葬岗吧,让他自生自灭。”
家奴们应声上前,七手八脚地将梁山伯抬起来,塞进一个麻袋里。马车碾过泥泞的道路,朝着城外的乱葬岗而去。那里,荒草丛生,白骨累累,是无数孤魂野鬼的归宿。
麻袋被重重地扔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一棵枯树下。雨水打湿了麻袋,渗进里面,打湿了梁山伯的衣衫。他依旧昏迷着,不知自己已被弃于这荒郊野岭。雨幕之中,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还在做着一个破碎的梦。梦里,有尼山书院的朗朗书声,有十八相送的依依惜别,有楼台之上的海誓山盟,还有母亲温柔的笑容,与英台含泪的眼眸。
只是,梦终究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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