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刀赴春天

　　可能是因为马上要集训的原因，宁珂带的作业并没有多少。眼见着太阳慢慢下山了，周野泡了碗面端了进来。
　　宁珂看着满桌子的卷子，一口嗦着面，突然觉得这日子也挺不错。

　　她看了眼旁边的人，突然凑近，“周儿，虽然昨天说的确实夸张了点，但有一件事是真的。大家都挺想你的。”
　　“我知道，你这不是过来了吗。”周野微眯起眼睛，说话声有些嗡嗡的。
　　可能是因为马上就要走了，两人都很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宁静。

　　空气中传来一些窸窣声，周野刚抬开一只眼睛，一个信封突然递了过来。
　　周野：“......”
　　“我不吃窝边草。”
　　“吃个屁。”宁珂难得正经一回儿，陡然破功，“劳资是直的。”
　　不是情书？
　　周野接过信封，打开看了一看——里面的纸虽然是粉色的，但是如果用来做情书就太廉价了。
　　她看了宁珂一眼，突然猜到了什么。

　　初中的时候每学期结束后班上都会叫人去领成绩，周野以前放假闲得没事做还会跟宁珂他们几个一起去写别人的期末成绩单，然后给当事人拍照过去犯贱，连着两年乐此不疲。
　　但是初三毕业那年周野没回去，就连毕业证都是暑假抽空过去拿的。
　　本来以为这个东西应该早就没了，但是宁珂居然偷偷带了过来。

　　宁珂看着她，解释了两句，“当时你的成绩没人愿意写，这是我自己去办公室补的一张，想着这虽然算不了三年的成果，但也是最后的节点......本来打算要不自己一直留在自己身边收藏算了，临过来想想还是带来了。”

　　周野看着这张成绩单，突然有些说不出话。
　　虽说中考已经过去一年了，但是周野心里偶尔也会想起。
　　她不后悔自己所作出的选择，但是有的时候也会转头去看，看看自己轻易丢掉的三年的成果，是否划算。但是有些东西就是无法计算的，就像有些东西从来都回不来一样。
　　突然，她眼神一定，看了眼下面的教师寄言。

　　“......这是？”
　　“这是老刘写的，她当时正好在办公室。”宁珂说，“......这是你初中考得最差的一次，老刘说，想撕了或者丢了都随你，但是下次如果再考这么烂，自己滚到操场上罚站。”
　　宁珂说这话的时候周野自动就脑补出了老刘的人脸和声，本来有些伤感的没想到一下子就笑出了声。
　　“傻逼。”
　　自己哪里还有操场可以罚站啊......

　　不过宁珂能带来周野确实挺感谢的，仔细叠好收起来了，“这个我就收下了。”
　　“你要就行。”宁珂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忘了眼周围，“诶周儿，说起来你这是不是得按一个监控啊，虽说有两道门，但你这一个人住我感觉不放心。”
　　她说的这个问题周野早就想过了，“早就买了，过两天就到。一个放院子里，一个放室内。”
　　“这还差不多。”宁珂松了一口气。

　　两人简单休息了一下又接着学习了一会，不得不说宁珂这一年的长进不小，虽说还是不喜欢学习，但是好歹知道下功夫了。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向生活屈服，向未来敬个礼。

　　眼见着外面天慢慢黑了，周野突然想到了什么冲宁珂招呼了一声，“对了，待会我点了外卖，你在家等一会，我叫了人收东西，马上要出去一趟。”
　　宁珂‘啊？’了一声，“就你那一院子折好的纸箱子啊，不能直接到家收吗？”
　　“毕竟是住在这附近的，不安全。”周野说。

　　听到周野这么说，宁珂也觉得有些道理，毕竟以后周野都是一个人住，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
　　两人一起把东西搬了下去，下面有周野中午回来问小超市老板娘借的推车，宁珂本来还说送她一截，但是被周野拒绝了。
　　有些事情，还是自己收尾的好。

　　周野出门的时候给那人打了个电话，来的是个中年男人，旁边还摆了个小皮卡，皮卡旁边还有一个上了年头的可以上人的秤。
　　估计是常年和垃圾打交道，远远闻着都有些味儿。

　　她的东西其实不多，每次考试过后该丢的书本都是丢完了的。之前搬家的时候她也特意招呼过，所以除了一些用不上的小摆件和纸箱子之外，多余的东西几乎没有了。
　　周野吸了口气，她往前的十多年时间，都在这一摊小小的、即将被丢掉的杂物之中了。

　　她点了根烟叼在嘴里，“你看看什么能要就要，不能要的直接帮忙丢掉就行。”
　　“行。”中年男人看了两眼，对着箱子翻找起来，凡是带点铁皮和能用的都被留了下来。

　　周野下来的时候还顺便把房间那盏不能用的台灯捎了下来，果然也被拎出来放到了一边。
　　“这台灯你不要？”男人看了她一眼，“街口那里有家五金店，他们家台灯修得挺好的，你这应该就是电线坏了，五块钱就弄好了。”
　　周野沉默了两秒，叹了口气，“不要。”

　　“得嘞。”
　　男人说了声，低头去挑其他东西了。
　　他的动作很快，一看就是专门干这个的。再加上周野周野这些东西收得也挺干净，拾掇起来也快。
　　周野低头抽口根烟，突然不着四六地问了一句，“你们这边收垃圾还分区吗？”

　　“我这就是找点事干，有人联系就拉没人联系就闲着。不过这边的垃圾经常有人捡就是了，大部分都是老人和一些无业游民。”
　　男人笑了一声，脸上皮干了几层出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倒是有个小姑娘也经常见到，不过她是个疯子，你要去修台灯的话指不定还能碰见她。”
　　“这样啊。”周野站在旁边，吐了口烟没说话。

　　疯子......
　　应该说的就是徐念念了。
　　“这边房租比较便宜，挺多人精神都有点不正常。”男人感慨了一句，把东西放秤上称好了，“一共16块2毛8，我给你算17，你看一下哈。”
　　“行，谢了。”周野收了钱，转身离开。

　　回去的时候外卖已经到了，宁珂正趴在茶几上玩手机，看到她回来简单问了两声。
　　两人难得见一下面，周野周一还请了一天假专门陪着玩了一圈。

　　其实大部分城市能玩的东西都差不多，游乐园，鬼屋，最后再加个商街也就差不多了。期间宁珂还拎着她去拍了好多张大头贴，说准备放到七中论坛让后来者瞻仰一下前辈的风采巴拉巴拉，没个正形。
　　时间就是这样，从来不肯真正的停留。

　　送宁珂进高铁站的时候，周野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还在等她出站。
　　-不要太想我。
　　宁珂发了个消息。
　　周野：【滚】
　　周野发完这个消息，转头就走了。
　　但好在这次也算是得到了很多好消息。比如大家都过得还不错，再比如老刘的检查结果也没那么槽糕。

　　她不是多愁善感的性格，但是不得不说，宁珂一走，好像有些东西也被带走了。
　　外面天已经黑了，路灯像是一个个排列整齐的萤火虫球。
　　刚坐上车，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宁珂来的这两天她都没怎么碰过烟，现在却下意识地摩擦了一下。
　　她深吸了口气，还是接了。

　　“喂。”
　　对方开门见山，“你是不是把家里的东西搬走了？”
　　“对，有问题？”
　　似乎是周野回答得太干脆，那边很明显地愣了一秒。
　　“......既然你还是要这么做，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周野，你要记住，今天你所有走的路都是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你。”对面说完沉默了很久，“......你爸之前的补偿金我给你转到银行卡上了，时间设置是两年。上面还有你高中的生活费，明天我会叫你们班主任一起转交给你。”

　　周野深吸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和她唯一一次平心静气地交谈，居然是在这个情况。
　　“我知道了。”
　　“你一个女生，别的我不管，别被人搞大了——”似乎觉得后面这两个字太过粗俗，女人没有说出来。
　　周野笑了一声，突然觉得挺讽刺的，“妈，我不像你。我挺喜欢女生的。”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挂了。”周野说着就挂了电话。

　　街边的灯光扫在布满灰尘的出租车后玻璃上，周野看着手机上的事件记录——距离下一次生日，还有47天。
　　她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事件簿自动移到了下一年——距离下下次的生日还有413天。
　　有一瞬间她想着要不把之后的生日提醒都关了算了，但是万一下一次生日她能好运点呢，想想还是没关。

　　“跟家里吵架啦？”司机回头看了她一眼，乐观豁达牌社交天赋稳定发挥，“小姑娘我跟你讲啊，大人都是很好哄的，只要少玩点游戏，认真吃饭......”
　　周野眼睛一垂，靠在后面没有说话。
　　小孩才是最好哄的。
　　给她一个煎蛋，就能被吊十六年。
　　周野在心里默默地想。

　　“这天看起来又要下雨了。”司机嘟囔了一句，突然看向后面，“对了，我看这你这定位是住在林后那边吧。今早我们司机群里还在说呢，昨晚有一个醉汉在那里被打了，鼻青脸肿的。不过他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肥头大耳的，一直耳朵还缺了一只......”

　　周野眼睛看着窗外，有一搭没一搭，“路口那边吗？”
　　司机像是仔细想了想，“不是，听说是在西街。”
　　……西街？

　　周野的思绪缓缓回笼。
　　是许樵提醒的那条街？
　　她这才想起连着两天都没怎么看消息，随手就从好友列表里拎了个猫猫头出来。
　　- 在？
　　- 今天晚自习的练习发我。
　　对面秒回。

　　- 卧槽野爹你怎么转走读了？你是不知道，今天胖西来的晚自习，看到俩人不在，我一转头都要吓尿了！
　　周野很想嘴欠叫他把裤子拉开看看，但她现在窝在出租车的角落，一动也不想动。
　　- 俩人？

　　王茂这才反应过来，补充道。
　　- 今天晚上那个平行班的也没来。
　　- 二班的本来还想来堵人呢，结果扑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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