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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训
桃桃带着她来到一处稍显偏僻的小亭,远远便看见沈清彦一动不动趴在那里。
他悠悠转醒,只觉后颈一阵钝痛,隐约记得自己刚出园便迎面碰上了个小丫鬟,长得眉清目秀,却在他经过时一棍子往他身后抡过来。
下手又快又狠,他眼前一黑,当场便晕了过去。
捂着阵痛的后颈,沈清彦站起身,转头便看见对他下黑手的小丫鬟就在亭外不远处,顿时一阵火起,怒道:“哪来的疯丫头,敢打我?!”
他嚣张跋扈惯了,向来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几步冲过去,扬手就要朝小丫鬟脸上招呼,谁知那丫鬟避也不避,只不紧不慢地往旁边挪了一寸。
沈清彦这才发现,丫鬟身后还站着一人,身披雪白斗篷,静静立在寒风中,看向他的眼神比这料峭冬日还要冷。
看清女子的脸后,他愣在原地,忘了手上的动作,“阿,阿姐……”
“你还知道我是你阿姐?”
垂在身侧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李洛水看向昔日疼爱的弟弟,“不学无术,仗势欺人,沈清彦,从前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我,我没有……”沈清彦慌了神,连忙解释,“是这疯丫头先动的手!”
“先前的书生你又怎么说?”
“……那书生,是他自己让我揍的!我又没强迫他……”
“你还有理了!”
“好好好,我错了,阿姐你别生气……”
李洛水的脸色这才有所好转,说:“马上买几贴伤药给人家送过去,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欺负人,我打断你的腿。”
“……知道了。”
沈清彦十分委屈,见她神色放缓了些,才又问道:“对了,阿姐,你不是已经……怎么又回来了?”
“怎么,我没死成,你好像不太高兴?”
“怎么会!”沈清彦头摇得像拨浪鼓,“爹和长姐都说你死了,我还难过了好久……”
“那你今日见了我,回去要告诉他们吗?”她问。
沈清彦点头,又很快摇头,“我都听阿姐的。”
“那我如果让你离开沈家,放弃御史公子的身份,做一介普通百姓,你可愿意?”
沈清彦沉默了,支吾着问:“我本来就是沈家人,为什么要放弃?”
少年犹豫的神色如一根尖刺扎入她心底,李洛水嘲讽一笑。
也是,沈清彦什么都不知道,在沈家做了几年锦衣玉食的少爷,怎么可能凭她一句话,便放下所有跟她走?
“阿姐……”沈清彦去拉她的袖子,小声说道:“你和爹还有长姐,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洛水深吸口气:“你忘了当初在沈家,他们是怎么对我们的?”
那寄人篱下,受尽白眼的十多年,在眼前少年心中,竟然就这么被轻飘飘的揭过了。
“我没忘,一开始也无法介怀,可是阿姐,你不在的这三年,他们待我挺好,我又觉得,从前或许是我们错怪他们了……”
“是么?”
“是真的,阿姐。”沈清彦拉着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前些日子我闯了祸,被父亲关紧闭,还是多亏长姐求情才被放出来,她还邀我一同来暗香园赏梅呢。”
“不过说来也怪,我到了半天,没见着长姐的人影,倒是看到了阿姐你。”
正说着,游廊拐角处出现几抹俏丽身影,正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过来。
“公主你看,我就说这儿风景不错吧?”沈清蕖挽着萧云茵,远远看见亭子里的三人,故作惊讶道:“咦,这不是清平县主吗?”
萧云茵也有些惊讶,笑道:“半天找不到你,原来躲到这来了。”
一旁的沈清彦她自然认得,看了眼俩人,疑惑开口:“沈小公子怎么也在此处?”
“是啊,阿彦。”沈清蕖抬了抬下巴,“你身旁这位可是堂堂豫国公之女,圣上亲封的清平县主,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刻意咬重的“豫国公之女”几个字,李洛水听在耳中,瞬间便明白了沈清蕖的用意。
难怪她今日能如此嚣张,原来是一早知道她要来,又安排了沈清彦到此,就是想借沈清彦之口,在公主面前揭穿她的身份。
果然,听到她的身份,沈清彦睁大了眼,“什么豫国公之女,什么县主,她分明是我……”
话未说完,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园中,在场的几人都愣住了。
捂着高高肿起的半边脸,沈清彦口齿不清地骂道:“疯丫头,你又打我?!”
桃桃一声不吭,在李洛水面前直直跪下,“是奴婢的错,奴婢见他仗势欺人,心中气愤不过,才将他打晕带来此处,想着出口恶气,还请县主责罚。”
“你这疯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她分明是……”接受到李洛水的视线,沈清彦骤然止了声。
沈清蕖急了,“是什么?你快说啊!”
看了眼李洛水,又看了眼沈清蕖,沈清彦捂着被抽红的脸,委屈道:“说什么啊……我又不认识她,还白白被她刁蛮的丫鬟打了一顿。”
“……你!沈清彦,你糊涂了不成?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她到底是谁!”沈清蕖拔高了声音。
“我都说了不认识……”沈清彦更委屈了,“不是长姐你说的,她是什么县主嘛,怎么还反倒问起我来了?”
沈清蕖还要争辩,一直沉默的萧云茵突然开口:“行了。”
她转向沈清蕖,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同样的戏码,来第二次就有些过了。”
“殿下你听我解释,她真是我妹妹沈清禾,你们都被她给骗了……”
“你放肆!”萧云茵的声音冷下来,“父皇的决定岂是你能随意置喙?且不说当日在宫内当着百官的面已经说得足够明白,就算她与你妹妹有几分相似,既已被父皇封为县主,那她便只能是豫国公之女。”
“沈清蕖,你都是快要做太子妃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没脑子?”
萧云茵一番话说得毫不客气,沈清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愤愤看了李洛水一眼,转身离开。
“唉,本想着弄个赏梅宴缓解一下气氛,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萧云茵对李洛水道:“气我也替你出过了,别往心里去。”
“散了吧。”
“……等等。”
萧云茵转过头,“沈小公子还有事?”
沈清彦指着自己红肿的脸,说:“我脸现在还疼呢,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的意思?”
沈清彦看向跪在地上的桃桃,恶劣地弯起嘴角,“她这么喜欢下跪,又这么爱打人,不如就让她跪在这儿,自己扇自己一百巴掌,如何?”
“沈清彦!”李洛水又惊又怒,但碍于萧云茵在场,又不好发作,只能道:“她是我的丫鬟,我替她向你赔个不是。”
“她是她,你是你,怎么能一样?”沈清彦像是料定了她不敢拿他怎样,趾高气昂的说:“我今天非要让她扇自己,而且下手只能重,不能轻。”
“你敢——”
“好了,洛水。”萧云茵终于出声:“这丫头犯了错,是该受些惩罚长长记性,不过一百巴掌也太狠了,就由本公主做主,改为二十巴掌,如何?”
沈清彦想了想,妥协道:“……行吧,二十就二十。”
“不行。”
李洛水还要反驳,又是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桃桃跪再地上,两只手不停地往自己脸上招呼,没多时脸上便已经有了几排清晰指印。
一声又一声,打得又脆又响,桃桃像是不知道疼,二十下打完,她两边脸颊都已经高高肿起,跪在地上郑重向沈清彦磕了个头。
“奴婢知错了。”
沈清彦轻飘飘看了一眼,不情不愿道:“算你识相。”
萧云茵和沈清彦相继离开,李洛水走上前,将地上的桃桃缓缓扶起来。
“疼吗?”
桃桃没说话。
“……其实你没必要为我如此。”
“谁说我是为你?”桃桃咧了咧嘴,挤出个难看的笑来,“我就不能是为了卫世子的解药吗?”
“都这个时候了还嘴硬。”李洛水叹气,“走吧,带你去上点药。”
往后的几日倒是风平浪静,李洛水谢绝了所有递上门的邀约,每日不是在府中摆弄花草,就是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
冬日的太阳乏力得很,照在身上聊胜于无,她躺在院中,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毛毯,可还是觉得冷。
“外面冷,进屋去吧。”桃桃在一旁说。
李洛水闭上眼,摇了摇头,她需要一些冰冷的温度来刺激自己,非得冻得四肢僵硬了,才能明白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是苞藏祸心千方百计想要揭穿她身份的沈家父女,是今非昔比恶劣跋扈的弟弟,还有那毫无头绪的书童下落……
那个叫宁西的书童如果真的死了,她所追求的公道,便会永远只是一句空话。
“桃桃。”
她轻声唤道,桃桃依言走上前,“姑娘有何吩咐?”
“去让厨房采买一些馒头蔬菜,再准备些银钱,明日我要出门。”
“是。”桃桃问道:“姑娘要去哪?”
李洛水睁开眼,刺目的日光照下来,她下意识伸手去挡,眯起眼,去看指缝里泄进来的缕缕天光。
光是挡不住的,路走到头了,也未必就是绝境。
“去城北,迦叶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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