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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利互惠
山上的雪啊,飘啊飘,飘在了九川露出的每一寸皮肤上,在衣衫挡住的地方,用温度去感知它。
九川站起来,走一步,跪下,磕头,不停的重复。
沿途有很多的人注视着他,注视他的每一个脚步,每一寸目光,每一次喘息。
“还是个孩子啊。”围观的一位老者说道。
“唉,世道哪里会放过孩子。”年轻人说道。
九川已经感觉不到脚和手的存在了,他本就不太齐整的头发上随意落了许多雪花,玊羽偷偷脱了鞋,陪他一起走。
他们一起,在广阔的雪地里,留下了长长的脚印。
九川越走人越迷糊,他的脚似乎有些不听使唤了,颤抖着喊了一声:“玊羽。”
玊羽立马去扶住他,然后扶着他继续走一步,跪下,磕头。
这时九川才发现玊羽没有穿鞋,他虚弱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们就这样一步一步磕到了王宫前。
九川已经快没知觉了,但还是卯足了劲喊到:“启国凤阳人士祝九川,求见大王!”
无一人应声。
九川实在站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玊羽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九川喊了一遍又一遍,他好希望,哪怕只有这一刻,他能够开口说话。
不知喊了多少遍,宫门缓缓打开,容青也从里面跑出来扶起九川。
“我阿父答应见你们了,你们赶紧进去,先去换身衣服。”
“不…”九川的声音犹如蚊呐,容青也仔细听都听不出他后面说的什么。
“什么?你说什么?唉,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都冻成这样了。”
“我要现在去见他。”九川死死抓住容青也得手臂,尽管语气虚弱至极,但也感受到了他的坚决。
容青也抬头看玊羽,只见玊羽点头。
“好吧,不过你说话要小心点。”
九川被两个人搀扶进宫殿。
他感觉到自己站定后,推开两人的搀扶,巍巍颤颤的站定在容元兴面前。
他的膝盖估计已经发紫,通红的皮肤和一身的雪花显得格格不入。
容元兴仔细大量了他一会,问道:“我认得你,你来做什么?”
“家中天灾,得知是阵法所扰,特来请人破阵。”
“你是启国人吧。”
“是。”
“启国人的生死,与我们何干?”
殿内一时沉寂,直到容青也发声。
“前段时间,启国的一支军队与挞族在汉垚山起了冲突,当时启国士兵上山求援,说是挞族使用了什么阵法,我们怕是族中密事泄露,就派人去查看,结果一下山就被双方人马围堵,三十二人全部丧命,其中不少我族多年研究阵法的老人,对于我族来说是损失惨重。”
容元兴听着这段讲述有些动容,“我们云丘从未违背盟约,我们为了避免他国土地之争,特来这恶劣之地定居,却让别人觉得我们好欺负了。”
九川不知道说什么,他无法为那三十二条人命辩解。他也无法勉强让他们去把自己与那些杀人者区分开,这不是家恨,这是国仇。
“你要是明白,就原路返回吧。”
容青也急了,“阿父!再原路返回他没了,他跟那些…”
“容青也。”九川叫住他。
容青也看向他。
“谢谢你兄弟,这件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可是…”
“叨扰您了,我们改日再来拜访。”
两人又走出了王宫,大雪没有要停的意思,九川再也撑不住了,直直的倒在了雪地里。
玊羽光着脚抱着他,向他渡去自己的灵力。
等他醒来,身处在山洞里,身上盖着玊羽的衣服,玊羽在旁边靠着他,像是睡着了。
他伸手把玊羽揽在怀里,从没觉得眼睛这么难睁开。
【睡的好吗?】
“好,你呢?”
【我也很好。】
“那我能进来了吗?”两个人齐刷刷看向洞口,容青也冒出个头来,还丢了两套衣服进来。
然后就是,九川,玊羽,容青也斯克雄四个人围着一个火堆坐了一圈。
九川看着斯克雄,斯克雄看着火堆,玊羽看着九川,容青也看山洞。
“要不我们说几句?”容青也问道,“怪尴尬的。”
“我是来看看这小子还活着没。”
“那真是让您失望了,我命硬。”
容青也感觉自己开始冒冷汗了,他怕下一秒斯克雄就捶死九川。
“哈哈,别这样说,斯克将军也是在帮你。”
九川闻言表情就绷不住了,他看看自己的膝盖再看看容青也,什么都没说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这你不清楚了嘛,在云丘,你这样做就是要主动接受山神的考验,如果你没死就证明山神认为你心诚,虽说我阿父不吃这套,但对云丘大部分子民是很有效的,他们都看到你上去了,能坚持下来的,除了你有就斯克将军了吧,他们还能不服?”
斯克雄突然笑了,他看着九川,问道:“你真的想救你的家乡?”
“想!当然想!”
“那你愿不愿意把性命交给我?”
“什么意思?”
“就是说,接下来你得听我的,我会帮你,但无论我什么要求你都要承受,哪怕要你的命。”
气氛顿时又变得焦灼,玊羽这才转头看着斯克雄,他虽然长的温柔,眼神却总有种淡漠感,跟着情绪的变化,充斥着杀气。
斯克雄上次见这种眼神觉得熟悉,以为是哪个故人,现在他想起来了。
他在打猎遇见过不少猛兽,他们再遇到人类侵犯自己的领地时,就是这种眼神。
“好,我同意。所以我该怎么做?”
“解咒破阵一事我研究的不如王子。”三人齐刷刷看向容青也,容青也看着他们三个期待的目光,拍拍胸脯,摆出了一副“使命如此的”的表情。
“你把你们凤阳的地形地势,大小,以及发现的阵眼图案,数量,和连接形状整合给我。”
九川拿手指在地上画了一个简易阵眼连接图。
“你看看这个。”
“嗯…这阵稀奇啊,你看,阵眼分布南北,按理说一眼一立,他这分布难以持续阵法的长久,除非法力强大或是有强大的祭品。”
“普通人的法力源自念力驱动自然灵力,布置三个阵眼已经是极限,能一下布置八个,是人也得是个旷世奇才。”
【是九疑。】
料到了。
斯克雄立马问道:“你说的那个,是不是一个身着黑衣,且容貌与你身边这位及其相似的男子。”
玊羽立马看向斯克雄,只见斯克雄也看着他,不一会,他看见玊羽的眼睛逐渐变成了黄色,接着就是一片眩晕。
斯克雄的记忆里,那是一个安静的夜晚,他有些失眠,便来到宫门之上。
他看到一个男人,独自站在宫门前。
只一瞬,那人站在了斯克雄的眼前。
他单手掐住斯克雄的脖子,慢慢的将人提起。
“我不想多造杀戮,你且安静吧。”
斯克雄摸出里衣里藏的小刀,在准备刺向那人时被一把丢了出去,等斯克雄从地上爬起来时,人已经不见了。
他立马召集侍卫对王宫进行搜查,最后,在古书守护处,看到满地的尸体。
古书守护侍卫全军覆没。斯克雄看着地上被掐断脖子的女儿,突然恍惚了一瞬。
他抱住女儿的尸体,还有些温热。
“阿父来晚了,阿父来晚了…”
他握着女儿的手,泪一滴一滴的落下。
玊羽停止了溯回,他看着斯克雄的眼神瞬间柔和了许多,还带着愧疚。
“你看到了吧,我知道你和那个人肯定都不是普通人。”
玊羽知道那是岐沧,却无法说出一句抱歉,毕竟道歉的话一定要亲口说,这是赫荒教他的。
看来斯克雄的条件就是让他们找出岐沧的下落,但他要怎么说,岐沧已经不在了。
他将这些记忆细数传入九川的脑海中,直到容青也喊他,他才回过神来。
九川看了一眼玊羽,他们都明白,这不仅仅是他们二人的事情了。
九川说道:“斯克将军,二十多年前的事,我们知道凶手。”
斯克雄反倒轻笑一声,“但你们也无法将他带来吧,如果可以,你们不会这么晚才来到这里。”
“我们先前确实对那人所做所为毫不知情,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人与我二人渊源颇深,我们明白您的意思,我们定会给您一个说法。”
“怎么给?“
“那人已死,玊羽算是他的胞弟,而玊羽又是我的人,虽说我们与那人不同路,但我们会竭尽全力赎罪,毕竟事情皆因我们而起,总要有人承担。”
“你说的轻巧,你要怎么赎罪?你能做什么?那时死的可不止我的孩子,多少父母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让自己的孩子成为战士,结果最后死于谁手都无法告知,你怎么赎罪?你就这一条命,你还不够还。”
九川自知理亏,顿时也无话可说。斯克雄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孩子,他不是想让他背负这么多恨意而这么说,因为他知道,这孩子是无辜的。
如果当年他的女儿活下来了,那他会说,冤有头债有主,谁杀人谁偿命。
但他能怎么办呢?
那些死去的战士怎么办呢?
他们一族为了躲避战争千百年来不知道迁移过多少次,为了保护古书不知牺牲了多少人,只是这一次,是他的女儿。
“我不要你赎罪,我要你帮我的,是要你接受我的言死咒。”
容青也顿时睁大了眼睛,“认真的?!”
“什么意思?”
“就是一种誓约咒,你们相互约定好的东西必须做到,否则这咒会一直随着亲缘世代传承,而且咒的影响力会越来越大,影响子嗣,最严重可能最后只能生出死婴。”
“怎么样,你敢不敢?”
斯克雄以为这样会唬到九川,没想到九川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及其爽快。
“你知道我让你做什么吗?”
“如今汉垚山这个地方已经不再安全,你们遭到袭击后应该就想换一个地方居住,无奈不了解如今山下局势,又不敢贸然下山,自然得有人为你们打听清楚,顺便能有一个势力依靠就更好了。”
“看来你的脑子还没被冻坏。”
“只是您想与祝家结盟,此时我觉得不妥,只要你们与山下任何一个国家的军队结盟,就相当于与国家挂钩,一但有了立场,不免招人注意。”
斯克雄看他说的头头是道的,转而看向玊羽,“所以我想问问这位小兄弟有什么值得提供的意见,毕竟,他可不属于任何地方。”
斯克雄的意思是,想寻求妖怪庇护?
“我也不清楚妖怪会不会有像我们人类一样的,聚集地?妖怪不是都…有些…有些…”
“他们残害人类?你想说这个对吧。”九川一下就点到了斯克雄想问的点,他点了点头。
玊羽有些疑惑,怎么又是这种问题?人类的话本也说妖怪残暴,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干,可那只是个例,就像人类也会出几个虐杀动物,杀害人类的败类一样,怎么老喜欢一棍子打翻一船妖啊。
“其实妖怪吧,不吃人,反正我见过的都是,他们很多都是吸取灵力修炼,有些甚至讨厌血腥,他们本就是自然之物,不会无辜屠害自然的生灵。“九川如此说道。
“他们也会有感情,也会跟人类一样为了生存而反抗,有时他们为了生活反抗了,却被当做是入侵。”
各大国为了那几块土地尚且不断发动战争,为了辉煌的殿堂大兴土木,为了口中欲和虚弱心而去伤害生灵,他们哪里会注意到自然的生物都在被迫让路,现在反倒给反抗之声挂上污名。
玊羽默默的笑了,他没有跟九川说这些,但这些都是他想说的。
【九川,我知道有个地方,他一定满意。】
九川用手挡住嘴开始在玊羽耳边说悄悄话。
“你不会跟我想到一起去了吧?”
【云外酒楼。】
“有默契,但赫荒能答应吗?他万一生气了把妖丹要回去顺便把我弄死怎么办?”
【他不会的,他其实很好说话的,就是要哄着。】
“那咱先答应着?等他来我怕凤阳撑不住啊。”
【放心吧,有我在,他绝对会答应。】
“咱这么算计人家的酒楼不好吧?”
【你们凡人不是有句话—出门在外靠朋友,人命关天的大事,他会理解的。】
“那咱先不告诉他们酒楼的事,先答应着,反正我现在不生孩子,到时候再去搞定。”
【可以可以。】
“二位没说完要不我和王子明天再来?”
九川和玊羽嘀嘀咕咕的旁若无人,活像暗地里戳人脊梁骨的。
“好,我愿意和你结下死言咒,但是…”
容青也倒吸一口凉气,还有要求!你小子真不怕死啊!
“我肚子好饿…”
容青也赶紧捂住他的嘴,笑着对斯克雄说道:“那个,将军今晚我来这的事…”
“末将一直在家休息,未曾见过王子殿下。”
“好好好,那就好。”
当晚,容元兴在寝宫左等右等,站着等躺下等,终于把斯克雄等来了。
“怎么样?他们答应了没?”
“王,斯克雄做事您还不放心?不过您这方法是谁教您的?还老让我来做这坏人。”
“哎呀我这不是怕他们不答应 嘛,况且他还是启国人,不这么做他根本上不来。”
“可我们真的能相信他们吗?”
“我相信青也。”
“可他们只是少年。”
“少年啊,少年才是希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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