祛命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空气里弥漫着晨雾，卿怀沙一早就下山前往宫里，又顺路去买了笼豆沙馅笼饼填肚子。
　　走到宫门口，不出所料他成功被侍卫拦下“腰牌拿出来”
　　卿怀沙脸上闪过一丝怔愣，微微欠身说“大人，鄙人卿没，今日初来内阁入职，没有腰牌。还望大人通融通融。”
　　守卫的官兵面无表情“没有腰牌不许入宫”
　　卿怀沙犹豫间，碰上了一个女子，女孩眉目清秀，细看眉宇间点缀着不易察觉的英气。来人一身翠色的蓝烟衫，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白皙修长的手腕掩在轻纱之下，从腰间摘下腰牌清脆的开口“我与这位先生乃旧识，你且让他入宫出了事我担着。”
　　女孩的话还未说完，门口的官兵就立马跪下行礼“这……”
　　见两人犹豫不决，女子脸色微冷，神情不耐“怎么，我的话不中用了？”
　　“不敢，秦将一言既出，金玉不移。是在下怠慢了！”随后便站起身放俩人进宫。
　　卿怀沙跟在女子身后，颇有些讶异，想起刚刚守卫的话，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测。
　　他快步走上前去感谢道“方才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秦酒停下来，仔细打量着卿怀沙，卿怀沙脸上做了轻微的伪装。
　　“你就是琼山的掌门人卿没？”
　　“正是”
　　“姑娘方才在门口说与我认识？”
　　“借口罢了！不过之前与你确实见过一面”
　　卿怀沙闻言脑子里过了一圈，没有想起来。
　　“前不久皇上派你南下调查，平城军出兵的时候，我当时也在远远看过你一眼，你没有印象是正常的。”
　　“所以姑娘是……”
　　秦酒打断卿怀沙的话，出声道　“秦酒，京城秦氏人也！现任平城军将领，管辖云中郡和蜀郡，幸会”
　　女子双手抱拳，身姿挺拔，即使是闺阁女子的蓝烟衫也丝毫带不走她的英气。
　　“幸会”
　　两人简单聊完便分道离开，卿怀沙去了内阁，内阁坐落在各殿门之内，故称内阁。卿怀沙先去了趟尚宝司领腰牌，后又去见了陈佢。
　　陈佢正伏在案台上执笔主稿，见卿怀沙进来并没有说话。
　　卿怀沙行完礼才开口“晚辈卿没见过陈老”
　　陈佢放下笔，绕过桌子顺着台阶走近，“卿没，你倒是不卑不亢”
　　卿怀沙闻言没应声，又听他娓娓道来说“自先朝以来，进内阁需从科举做起考中庶吉士，位居京师或者六部尚书侍郎，之后由吏部推选圣上任命才能进入内阁。”
　　老先生有些佝偻的身子气的微微颤抖“你可懂我的意思？”
　　卿怀沙深呼吸，藏在袖子下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皇上乃九五至尊，今日为臣我很抱歉，但君命不可违！”
　　陈佢被气的说不出话，用手指着卿怀沙“你……”
　　在大齐入职内阁，严格按照程序执行，从考核到做官，若是由皇上直接安排大家便会默认此人人品极差，回家还乡种地都没人要。
　　也不仅仅只有这一个原因，更多在于内阁与六部的关系，内阁在皇帝面前越红，六部那边心里就会越赌。而位于六部之首的吏部掌管人事任免和考核，若是跨过吏部那必然会惹得双方关系紧张。
　　不过一会儿，陈佢盯着卿怀沙的脸走近了几步，卿怀沙察觉后不动声色地退后。陈佢似想到了什么，又叹了口气盯着他说“既来之则安之，不要做出格的事情。军令不可违我希望你谨记你今天说的话，往后你好自为之！”
　　卿怀沙笑着道谢“多谢先生教诲，在下尽力而为！”
　　他倒是不担心被人排挤，陈佢能坐到内阁首辅定然有他过人之处。若是连内阁秩序都维护不好，那此人也是不过尔尔。
　　正说着，便来人了。
　　“先生先忙，我就不打扰了”说罢，卿怀沙便往外走，背后隐约传来声音“南下调查已经证实过江宁没有谋逆之心，为何还有如此多弹劾他的折子？”
　　“卿没，你回来！”
　　卿怀沙脚步一顿，回过头来说“陈老有何事？”
　　“你上次负责南下调查一事，具体说一下”
　　“老师说笑了，圣上虽派我去但与我随行的还有行人寺和内十二监的人，不过，江宁的确看不出逆反心，江南之地还算安宁。不过江宁倒是有一事”卿怀沙没有立马说，只是等着陈佢问
　　“何事？但说无妨”
　　“那我就直言了，南下调查那段时日江宁不止一次提到过，海盗势力本就散落聚不起来，如今愈发猖狂或许是事出有因。希望能引起朝廷的重视，深入调查此事，查明原因。”
　　“此外，百姓已经多次在当地发生起义，向朝廷反抗不过都被镇压下来了。如此拖下去，定为不妥，容易酿成大祸。江南现在的安宁都是江南军在担着。”
　　“皇上怎么说？”
　　“抽空再议”卿怀沙如实回答道。
　　陈佢和另一人都沉默了！天滇帝身体抱恙，本就生性多疑再加上身体不适，如今对朝政愈发懈怠，很多势力已经趁虚而入，大齐危矣人尽皆知！
　　站在一旁的海华适时出声“对了，近日，五大世族频繁入宫，借着看望圣上的身体搞大动作”
　　“哎”陈佢长叹一口气“宦官世家势力太大了，皇上处处受限。如今只怕是水深火热，引狼入室”
　　卿怀沙想到刚才的秦家，心底了然。
　　“江南一带地势特殊，再加上临海，海防难攻难守”卿怀沙看着陈老，眼中充满了诚恳“陈老，国不可一日无将，无兵，无臣，无民。兵者乃国之大事也。战事，为死生之道，不可不察，更不可不强！”
　　“如果可以，卿某恳请陈老再向皇上提请深入调查，切勿寒了边疆战士热血报国之心！”
　　卿怀沙跪在地上，久久未动，身姿端正，不卑不亢。
　　“我知道了，你起来”
　　卿怀沙拍拍衣袖起身离开后，海华盯着他的背影说“这是卿没？”
　　“倒是个厉害人。怎么，不信？”陈佢看了他一眼，说“不过是皇上的棋子罢了”接着拿起手中的笔继续写稿。
　　半晌又说“算了，谁不是呢！”
　　海华一愣，若有所思的开口“说不定呢，他身上的气质让我觉得有点熟悉。”
　　陈佢猛然听到，写字的手一僵，墨汁晕染开宣纸，留下重重的一笔痕迹。
　　他不着痕迹的问“谁”
　　海华嘶的一声，眉头一皱又摇了摇头说“不会啊！不像长的不像”
　　陈佢不动声色的说“样貌可以伪装”，他把晕染的纸放在一旁晾起来，才抬起头来。
　　海华再迟钝也听出来他的话　“你也察觉到了？那圣上那边……”
　　“起初我只觉得他气质出众，不过你没来之前我与他对话，突然想到他是圣上直接安排来的，我仔细一想，圣上没这么好心！再仔细打量了一下，不难猜出。”
　　海华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拍了下他的肩头，一笑“你行啊！姜还是老的辣”
　　“圣上正是因为有怀疑，才会把它放到眼皮子底下，不过如今他也是无暇分心，自然想不到。”
　　“唉，那批人也就剩咱们了！要不是咱们当年籍籍无名，不然现在也早不见了。”
　　“嗯，苍山国，泽国周边安宁了这么多年，是掏空了大齐换来的。”
　　“行了，那他……”
　　“静观其变”
　　卿怀沙出了宫就去了天上人间，这次包厢里多了俩人，“长今，久等了！”
　　　白衣男子抿唇一笑，“无妨，周兄跨越了半个大齐把我叫来，这份心意够重了”
　　“不过我说这圣上速度够快啊，招新赛刚过，就盯上你了！”
　　刘三在一旁倒水，周行晚静静的坐着。
　　卿怀沙也不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行吧，我有什么能帮的上你的？”
　　“近些日子得麻烦你常驻在天上人间了，定期说书能办到吗？你说书的影响力很大，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控制舆论方向。”
　　卿怀沙意味深长的说到“再就是皇上那边如果有需要还得你出手给咱们圣上添把火，最好是致命的一击。”
　　林长今挑眉“多谢卿兄看得起，定不辱命。”
　　“哦，对了，你有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吗？”卿怀沙看向旁边坐着的刘三。
　　刘三从兜里掏出一张纸，上面画着的，不知是什么东西“这是苏家走景江和海上运输的所有客运和货运码头位置，我打探到每年七月和八月是海上灾害的多发时节，因此，此时沿海一带水路运输效益会大大减损。同时，像暴雨，台风，再严重些比如海溢会导致江口及沙洲圩塘尽毁。产生的损失极大，且恢复周期较长，成本极高。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放眼京城，除了苏家没有人愿意做这笔买卖，苏家人眼光锐利，有商业头脑，豁的出去，也成就了今天垄断性成就。”
　　“不是怎么回事？你这是要搞商业呀？”林长今坐直了身子也凑过来，盯着密密麻麻的地图。
　　“没钱”
　　“啊，你逗我呢？这天上人间每年净赚不够你花的？”
　　“要养的人多”
　　林长今眼角抽了抽，没在搭话。
　　“不错，很详细。”
　　“如果主子下定决心要跟苏家分商贸这碗羹，得从长计议”
　　卿怀沙盯着地图思考了一会儿“不能再拖，你去跟苏家那边沟通，以天上人间的名义就说要投资，以后他们每年由于灾害造成的码头的损失，我们来修复。仅限于江南一带，再往北迷津渡一带我们不碰，那是个易炸区。”说着修长的手指在几个位置点了下，很快刘三就明白了。
　　“条件是我们所参与的运输在经过我们维修的码头时，以我方名义运输。不与苏家分红”
　　周行晚听着眉头一皱，顶了下腮说　“怀沙，你也说了苏家商业版图那么大，维修成本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他们怎么可能会同意？何况我们要从那过，就相当于是打破苏家如今垄断的局面。”
　　林长今也附和道“对啊，我赞成。苏家家主又不是傻子”
　　“我知道，但也别忘了圣上已经频繁对苏家出手首先就是苏家的水运，苏家虽面上不管不顾，但多少心里有点忌惮，这个时候一个赚利高的酒楼要参与到他们的贸易运输中，不是在和他们分利，而是在和他们共担风险。况且我们还承担了维修费用，以天上人间的名义，合情合理。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逼也要逼得他就范。”卿怀沙双手枕在脑后，向后靠着悠哉悠哉的说。
　　打破垄断，分散注意力，共担风险。于己无伤大雅，于其他，合作共赢。
　　“刘三，你先去和他们谈判，尽早定下来。”
　　“是”
　　说完就看见林长今一言难尽的表情，
　　“你脸抽了？”
　　“不是，你挺狠，苏家此刻担忧的你全给解决了，还能赚一笔打破垄断，顺势压一压苏家势焰，再借其他世家之手搅一搅这京城的水。这风一吹，草一烧，点点星火就越烧越旺啊！”
　　啪啪啪，林长今边摇头边盯着卿怀沙，手里拍个不停！
　　“这天时地利人和可全都被你占了，你这算盘打的真响。”
　　“你也别闲着，最近的说书内容要仔细斟酌”
　　“明白明白”
　　刘三在一旁也暗自惊叹，拍手叫好。
　　外面起风了，刘三赶忙走到窗边关上窗户。周行晚顺着他的身影看向窗外，双手报胸，翘起的腿有一搭没一搭摇着，这京城的天要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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