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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你他妈甲状腺亢进啊,啊,你意思那不是你爸妈啊,真跟神经病一样。”他叹了口气,像是关爱智障儿童那样看着我说,“算了,我懒得跟你计较。”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我的眼神一定阴鸷异常,嘴角绷着不自觉抽搐,怒气又好似滚烫冒着泡的水那样沸腾起来。最讨厌那样的眼神,总好像在被别人兼容什么,可是我分明什么也没做错。
我也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家里的人疯了。
没人会想成为一个疯子,疯子也从来不会去审视自己是不是疯子。那就算我说自己是疯子又能怎么样,又没人会有时间去验证我是不是在扯蛋。
承认自己是疯子我的这一切疯癫行为就会被合理化,总比做个别扭荒谬的正常人好,不至于备受煎熬。但即使是疯子也没人有资格去颐指气使拿大拇指指着我让我去死,我一定会撅断他的手指。
我觉得我此时此刻异常平静,心情也格外好。
在原地站了几分钟后我竟然哼起了歌,那张阴霾堆积阴云密布的脸多云转晴了。
原本仅有稀疏几句的和原咖的聊天框这两天被填充到感觉要挤爆,打眼望过去基本一片绿,都是我发的,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回复我的消息。
十点三十分我拍下地上一只巨型蚂蚁发过去,附文:你看这个蚂蚁好大啊,不知道是蚁皇还是蚁后。
他很快就回复我:可能就只是一只普通的长得比较大的蚂蚁,说不定是个大头兵。
我回了他两个略显抽象的表情包。
清晨我被强势叫醒起个大早等待着亲戚一个个的光临,我眯着眼睛拍下早晨八点的太阳之后发给原咖,毕竟以他的作息平常很难见到。姑妈是第一个到的,身后赘着大我两岁的表哥和与他相差十来岁的他的妹妹。彡孝鹏在我倒好茶水刚退到房间之后就招呼我到客厅去。
“叫我干什么。”
“去给你姑妈把车洗了,那车埋汰死了。”
“……”
我眉毛高挑起略显诧异,一度疑心自己听错了。环视了一圈客厅没有表哥的身影,我就将视线落到姑妈身上,她似乎觉得欠妥推脱着说了句不用不用,彡孝鹏当即回了句:“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你那车脏的我都看不下去了,让他给你洗了去。”
我又将视线落回到姑妈身上,她哎了句没有再说话。
好吧,有点指望但不多。
我就只好点头装乖说好,亲戚今天都在我不想在这种地方跟他做无谓的争执,该给的面子我从来不缺他的,这么多年了,除了考试成绩我哪样都顺着他。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然后在洗车的时候安慰自己又不是多高贵的人,洗个车而已。我也不明白自己哪里不顺心,但总觉得洗车是什么需要我纡尊降贵去做的事情一样,本身自己也就是一条廉价的贱命。
我站在车面前短暂的发愁后拍了车的照片发给原咖,附文:太他妈奇特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让自己家孩子给别人洗车的要求,我爸脑子太他妈奇特了,他觉得我姑车脏看不下去可以自己洗啊,倒还是命令上我了,我也是在家犒斯普雷上仆人了。
编辑发送成功之后我就把手机揣到兜里开始对车清洁,虽然吐槽归吐槽但我做事还是很认真的。洗到一半的时候表哥从一个路口拐出来往我的方向走。
我猜测他是在外面抽好烟了,毕竟他在人前立了不抽烟的人设,总不在家人面前人设崩出二里地,想到这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机器人濒临散架零件崩得满地掉的场景,不免让人唏嘘。
我收回视线打了个寒颤继续擦车,他眼看着就要从我面前经过从门口进去,却又丝毫不出我所料地停下脚步看向我。
“你这是干嘛呢。”他似乎挺诧异。
“洗你妈的车。”
我瞥了他一眼,明知故问。当然了我发誓我的这句话没有任何的歧义,虽然听起来好像不是很好听,但我确实想破脑袋夜想不出比这更好的说法了。于是只好卖乖笑了下,以佐证我的真诚。
他似乎也没有因为我这句话感到冒犯,只是沉默了下又想到什么似的突然阴沉着脸,有些匪夷所思似的挑眉回望了屋内一眼:“是我妈让你给她洗车?”
“没有,我爸。”我连忙否认,他的语气让我觉得下一秒就会冲进屋里跟我姑妈当面对峙,但我又何德何能。
他顿时了然,只告诉我可以了不用再擦了,已经非常干净了。
诚实讲,其实还很脏。
我这时才真正认真瞧了他一眼,他比去年过年看起来清癯很多,我后来跟他聊天才知道他已经瘦到了一百三十斤,三十斤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他看劝不住我只好在我旁边跟我攀谈起来,很有节制地问了我学业上的一些近况后彼此又陷入了沉默,中途彡孝鹏出来做领导视察工作,表哥趁机跟他争取不让我继续洗车,晓之以情也没劝动,我在旁边听着只觉得意料之中。
等他进门后表哥又走到我面前骚扰式想要阻碍我不继续做免费劳工,我只好被迫中断,但实则也已经擦得八成净了,我就此罢休。
进门时他又在我身后掐着嗓子对我各种矫揉造作地夸奖,我忍俊不禁:“幼不幼稚。”
转身他就被姑妈批评眼里没活,就见他认命般拿起扫帚簸箕扫起了门口斜坡处那点地方,一边扫嘴里还诱哄着自己。
我在一边瞧着,诚心觉得他这样的人好神奇。
离午饭还有一个钟头时我坐在门口晒太阳,他风风火火出来撞见我。
“我去买可乐,你去不去?”
“去。”
小时候一直是我拽着他当我小跟班三天两头往小卖部跑买可乐,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然后事情就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他就是这个不可控因素。分明出小卖部的时候只是说要去近一点的地方散步喝完可乐,不知道为什么我稀里糊涂攥着个可乐被他拐着往更远的地方打车去玩了。
不过我乐见其成。
他下车后立刻就点了一支很细的香烟,我看他在那吞云吐雾,他却自顾自对我说:“你不抽烟吧。”
我点头:“嗯,不抽。”
“不抽是好的,千万别抽烟,抽烟对身体不好。”
“……”我默默看过去,“你自己都抽着烟给我说有害健康。”
他没理会我。
所有的一切都是临时决策。我们进商场找了部电影看想要避开中午那个时间段。因为彼此都不想吃中午那顿亲戚云集的饭,讲真很难吃,不过就是看起来丰盛。
他监督我关机,我觉得很刺激,于是默许跟着做,做好这一切后彼此放心进了电影院。
刚出电影院开机手机双方的手机就飚了电话进来,表哥接了电话迎接暴风雨,我就在旁边干看着,做好了回去挨骂的准备。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忽然转过身,温声对我千叮咛万嘱咐:“一会到家你什么都别说,就站在我后面,听我在那打点好一切就行了。”
我说不用,要挨骂一起挨就好了,反正总小到大打也没少挨。
他说就听他的就好了,什么都不用做,骂也轮不到我头上。
我只好点头,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后来细想起来明白这是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安全感。
不过这是很恐怖的,我对这种安全感的贪恋让那几天的我竟然生出了要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抢哥哥这种阴暗的想法。
我给原咖发的消息里“哥”这种字眼很高频率地出现,那两天心也格外浮躁,情绪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深夜寂静的时候我躺在床上会想为什么他不是我亲哥,这样我就不会从小到大都陷入一种安全感缺失的状态。
然后又开始在脑子里辩论,理智逐渐占据主导,心说首先要是真成长在自己的家庭里很难孕育出表哥现在的这种状态,其次,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最需要别人提供给我安全感的时间已经过去。再者爱或者偏爱并非依靠努力争取就能得来,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很难得了,不可以再让他对我因为这种小动作产生厌弃心理。
我必须认清现状。
最后,停止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打住!打住!
这天晚上又把自己折磨到深夜,想清楚一切被自己的一套逻辑完美自洽说服后,心跟着夜幕平静下去我才被困意席卷睡着。
过完年一大早我就立刻起身回程。同样又是轻装上阵,背着我的斜挎包双手插兜。表面上看着我他妈就是世界上最酷最屌的,心里觉得自己在大逃亡,想着世界真可怕,快让我飞奔到我永恒的温暖小窝裹着被子哪都不去。
只要脸够臭就没人能知道我是胆小鬼。
终于按响梦寐以求的门铃,我站在门口安静等待,没过几秒原咖就打开了房门。
我冲着他漏出这个新年来第一个真心诚意的笑。
他在门打开的缝隙里抬起脸,满脸惊异:“你怎么抽起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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