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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无口
白玄寻来的那具尸体经过师父师伯几位老人家勤勤恳恳的一番探查后——一无所获。
“从哪里整来的人?奇经八脉尚未打通,可笑。”大师伯正色如是说。
“手脚平整,容貌无奇,本当一生平凡安稳之相,唉……”三师伯叹了口气道。
“天相去异。”六师叔望了望天,冷冰冰的扔下四个字走了。
我转头,看向师父:“六师叔说的是什么鬼话?”
师父道:“去即离,天距异而为平,凡事大盛,无有事端。”
我摔了一把残箭断矢,怒而愤愤道:“铺了一整个太极广场的箭矢你们都没眼看?”
师父道:“兵争,不祥之器,误矣当弃。”
我气到升天,双手暗自抖个不停,只道:“弃弃弃,净弃去当柴火了……我就问一句,夜中当值的师兄弟都去了哪儿?一个纯阳宫两仪门只余个我和那劳什子白玄在那当靶子?”
师父抬起眼来正正经经的望了我一眼,无端肃穆。
我正以为他大概想好好和我谈谈的时候,却听到一句:“当夜确实无人。”
蹦愣蹦愣,我大概是碎成了两三块石头,滚到师父脚底下方能讨个好。
“——但星野大阵已起。”
我扶着门踏出了槛,从夤夜深处惊战,至半宿嘈杂互啄,此时晨星微稀,白玄站在殿门丈余处,一身黑紫衣衫撒星披月,大概是听到殿门大开声时才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假咳了两声,清嗓道:“你怎么还没回去休息。”
白玄沉默片刻,一瞬间表情仿佛是嘲讽,但很轻很淡的转眼划过了:“我想辞行。”
我一愣。
白玄笑了笑,有点冷漠,又有点索然无味的样子:“刚刚你和你师父在殿里说了些什么,随意猜猜大概也猜得到了,毫无武功的刺客尸体,全无影踪的流箭碎矢,玉衡兄,我很可疑,是吗?”
他的尾字缓缓流在冰天雪地里的风里,轻轻呼吸一口,都仿佛吃了满满一口冰碴子般透心。我甚至有些不敢抬头去看白玄的眼,有些话不必他说出口,光是在脑子里转个圈想想都觉得臊人的慌,我只能暗自正色,努力开口:“白兄,原本是我对不住你……”
白玄理所当然的道:“自然,玉衡兄曾应过的茯苓一廿、茜草一廿、蓼蓝叶一罐……”
我:“……”
白玄退后一步,扶手拜别:“不敢说此事全然与我无关,但是长安城中与君一遇,已然是错。就此辞行,多谢贵派不咎之恩。”
我眼见白玄转身欲走,我忍不住追出一步,开口问道:“昨夜你是否真的……”
白玄未曾转过头,但是却停了一瞬,道:“我只是个万花弟子而已,何德何能?”
待到人都走没影儿了,风吹的残雪将去时足印又抹平了去的时候,我才问道:“……师父,让他走么?”
师父很早便匿立柱后了,闻言,大概很是感慨我这种“眼瞅着放走了狼还转头问要不要把狼给追回来”的白眼狼行为,慢悠悠的踱步到我面前来,很是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又很是文雅的开口道:“子既欲归,何如追乎?”
我揉了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道:“师父,我还是不懂,昨晚一整夜,白玄都和我一处,凭什么就断定,他和昨晚的突袭有关?你说他藏拙,说他伪善,说他有所欺瞒我都信,可是我昨晚眼睁睁看着他替我挡住流箭,又死擒了窥伺之人,如何就断决他便是主谋?”
师父叹道:“少年人。”
我只当做没听见:“斩立决方要有个证据。”
师父问道:“可还记星野三要?”
“天玑要生,玉衡要罡,摇光要正,天玑、玉衡、摇光之气相辅相佐,是谓星野。”我顿了顿,看了眼师父的表情,麻溜的接了下去:“临泽师兄担生门千机,魏泽师兄督正气浩然,我主剑意天罡……”话已至此,我眨了眨眼,忽然摇头道:“不可能,我都不知道星野剑阵此夜要开。”
师父道:“何如?”黑白分明的眼里写满了对我的瞧不上。
我有些烦躁的退了一步,低头思索半晌,反问道:“是,那又如何?他就算知道今夜星野阵将开,又为何作死偏偏今夜来探,还非要在我面前作一出处处马脚的戏?”
师父:“汝知其名,然知其名从何来?知其容,然知其容下肺腑?蠢矣。”
我坚持道:”我要证据,证据,只需要一个证据,我就敢出剑留下他的头。“
师父: “……”
大概是我的问题超出了师父的言语能力,反是一旁有人不冷不热的开了口:“一天到晚只知拔剑,不晓得用脑子想事,怪道你引狼入室,还沾沾自喜,大概也就剩手里一把浮华了。”
我抬头一看,只见一灰蓝道袍的女道正扶剑而出,长发玉冠以束,腰缠素莲,腕带清风,容颜一望尚且还是天真模样,但眼岸眉峰却含几分孤傲,颇为故作老成,正是冲虚一脉的钟离玉。我看见她,先是头一痛,然而还是忍不住回道:“那你还手里一把剑都没有呢。”
这里说的特指是我手中的浮华了,大概是拜天地父母,又或江湖传言所赐,总有人喜欢论着个传说排出个三四五六,今时今日江湖中最为盛传的所谓‘五剑’,分别是青锋、尘歌、倦芳、湛尺及浮华,而其中纯阳宫独占其二。一位是我手中持的浮华剑,一位便是钟离玉她师兄——我那个不甚靠谱的师叔荀忱手中的青锋剑。而钟离玉这个人呢……好好一个肤白貌美的娇俏人儿,天生励志便是要修的比她师兄还要好,也不知哪儿来的仇哪儿来的恨。而时至今日,荀忱的青锋早已扬名江湖,钟离玉手里的无名剑倒也寂寞。
钟离玉眉梢一抖,眼见要怒,却先被我师父一声喝破:“何种言语!胡闹!”
我这才暗暗低下头来,论着辈分恭敬道:“……师叔我错了。”
钟离玉目眄风雪,面上冷清清,嘴上烧刀子地道:“我知晓你嘴里说着错,心底想着什么呢。你自己也不妨扪心问问,那白玄心里想着什么,你又猜的透了?凭什么满长安就剩他一个大夫,凭什么这一个大夫就又偏偏被你碰上,凭什么星野剑阵将起前日他便来了,凭什么你一日不在他便与那虞霜霜打得热闹?凭什么你俩针锋麦芒他还夤夜送酒救你于水火?好,你教我们这些老人家不要无凭无据的质疑,那当夜两人遇险,可却无一活人可作证,不疑他,难道要疑你?”
我心里烦闷,张了张嘴想说:“还不如疑我。”但是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去,远目了一下白玄方才走远了的那条路,路上空落落的毫无来去影踪。
“所以为什么要放他走?”
钟离玉毫不留情的翻了个白眼:“不放他走?你把这里当恶人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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