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寄居

　　赫梅直直地看着博涅斯的眼睛，微微歪头，然后颇为自信地说：“我比你想象的更知道你。”

　　小镇上的衣服没有所谓的“米兰流行”“巴黎时尚”，都是些经典简单的款式。赫梅倒是比博涅斯更加注重衣服的材质剪裁之类的，博涅斯拎着购物袋靠在商店门口的门框上，赫梅则穿梭在一排排的衣架间。

　　“亲爱的，如若你再不决定，太阳就要落山了！”

　　一位在等候区等待伴侣的男士半是提醒半是抱怨地说道。手里拿着蓝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士在穿衣镜前不断比画，打量衣服和自己的适配度，听到男朋友的话连头都没有回，只是出口反驳：“门口那位先生可比我们先来，到现在也没有什么不耐烦。”博涅斯突然被提到。一脸蒙，赫梅闻言也从衣架后探出头揶揄地看向博涅斯，四目相对，一个不知所以，一个笑眼盈盈。

　　赫梅很快低下头去认真查看衣服，博涅斯也把目光移向另外一个方向。“您说，难道女人都如此麻烦吗？那件连衣裙她已经看了十几分钟了。”

　　听到有人朝自己说话，博涅斯马上抬起头，原来是刚才抱怨女朋友的那位男士，他过来和博涅斯搭话。博涅斯瞟了一眼轻捻衬衫布料的赫梅然后认真地点头：“大约如是。”

　　看到博涅斯回应自己，男士又继续说道：“其实她穿那件蓝色裙子很漂亮，当然事实上她穿其他颜色的裙子也非常漂亮。你知道的，她可是我见过最正的妞，我们一见钟情……”博涅斯静静地看着他，看他语气中不乏骄傲自得，看他为喜欢的人神采奕奕。博涅斯觉得这样挺神奇的，两个独立的个体却产生情绪牵连。“先生？您看够了吗？”一只大手捂住博涅斯的眼睛，把他往怀里突然一带，“嘿！赫梅！”

　　第十五章八卦时间

　　博涅斯就被赫梅半拖着出了商店到了车边，博涅斯差点没站稳，立定之后立马甩开赫梅的手。“你突然捂住我的眼睛做什么！”博涅斯皱着眉责问赫梅，赫梅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慢慢地贴近博涅斯，直到两个人的鼻息都能纠缠在一起，赫梅才轻声问说：“我好看吗？”

　　赫梅定定地看着博涅斯的眼睛，从眼睛看到嘴巴，看他双唇微张，却只字不答。赫梅刻意使自己身上的香气倾泻出来，将两个人渐渐笼罩住，他轻轻眨眼，就有万种风情，然后又问：“我好看吗？”

　　“好看……”得到肯定回答，赫梅嘴角笑意更深，又问：“那你为什么看他不看我？”他？博涅斯反应过来，那个“他”就是刚才商店里聊天的男士，博涅斯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本意根本不是为了看那个人……博涅斯深深吸了一口气，赫梅的体香充满鼻腔，他主动靠近赫梅，现在他俩的鼻尖都快要碰在一起了：“那么赫梅，我是你见过最好看的人吗？”赫梅没想到博涅斯突然反客为主，不过他还是马上回答：“当然。”

　　博涅斯没想到赫梅回答得这么干脆，不过他得到自己喜欢的回答了，撤回了身子就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然后对还站车外的赫梅说：“快点来开车吧，司机先生。”

　　回到艾妮娅家，博涅斯早早地就觉得困倦，很快就去睡觉了。赫梅收到艾妮娅的短信。“上来聊聊？”他轻车熟路上了三楼，这栋别墅第一楼是实验室，第二楼是起居室，艾妮娅的房间和为博涅斯赫梅准备的客房都在二楼，三楼是半开放的，休闲娱乐用。

　　赫梅刚到三楼就看见艾妮娅在喝茶，面前的小茶几上摆了几碟甜点，面包卷曲奇饼之类的。赫梅走上前去坐下，拿起一枚抹茶曲奇吃掉了，艾妮娅举着茶杯，眼睛却盯着他的动作，然后幽幽地开口：“你现在喜欢这种啊。”赫梅明白她意有所指，靠在藤椅上跷起二郎腿，也拿起茶杯，微笑着说：“一直喜欢。”

　　艾妮娅听了他的回答有些烦躁：“你真的喜欢他？这合适吗？他知道吗？他也喜欢你？而且你的身份……你们……”赫梅放下茶杯往前推了推，示意艾妮娅停下发问，然后说：“博涅斯对我而言，就是我存在的理由，我深爱他，但是别问我为什么，我没法给你答案，只能说这是初见之时我的心脏和大脑同时给出的预案。我和他认识的时间远比他知道的要早，哦，忘了说，他和我一样，也是永生之人。”

　　艾妮娅瞪大了眼睛。“他……和你一样？”艾妮娅没有想到，她才不到三十岁，就见到了两个永生之人，“所以说，这世上其实有一个群体，因为某种缘法得到了永生？这是天生的吗？基因改造技术？不会吧？”

　　艾妮娅神神道道地自言自语，赫梅无奈一笑：“好了，你是植物学家，不是生物学家，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老规矩，请为我保守博涅斯永生的秘密，就像八年前你保守我永生的秘密一样。”

　　艾妮娅立马点头，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接着艾妮娅又问，“我看你们这个样子，仿佛还没有在一起，这是怎么回事？博涅斯先生不喜欢你？看着也不像啊，他看你的眼神爱意分明，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你喜欢他吗？你还没有表白？”

　　听到艾妮娅说的“他看你的眼神爱意分明”，赫梅情不自禁笑出了声，从胸腔震出的声音里面全是愉悦和得意。“他是这样，总以为自己可以掩藏些什么，偏偏他的眼睛又太纯粹，只消看他的眼睛，又有谁看不出他的情意。我的确还没有认真表白，我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要盛大要正式。所以他大约是不知道我也喜欢他。”艾妮娅闻言啧啧了几声，赫梅又补充道，“你也别告诉他，不要打乱我的节奏。”

　　“哦，知道。”艾妮娅表示自己很靠谱，赫梅舒舒服服地躺在藤椅上，此时明月高悬，暗香浮动，一时间也起了八卦的心思：“你和你那个师兄……”“欸！打住！打住！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赫梅话还未说完就被艾妮娅强烈制止，赫梅才不听，继续说：“往近了说我是你实验室的投资人，是你的老板；往远了说，我是你的老师，是你事业的引路人。你就这么对老师？老师一把年纪了想关心一下学生的情感状态不可以吗？”

　　艾妮娅一脸冷漠地和赫梅对视，看着他顶着二十出头的面容，说出“老师一把年纪了”这样的话真的很无语。艾妮娅眼神再冷漠，对赫梅也不起作用，最后还是艾妮娅败下阵来，她“啊！”的一声趴在桌子上，无限怨念地说道：“老师，我隐约记得，读书时你以‘高冷得如同阿尔卑斯山顶的冻雪’闻名学院，在办公室里也是有名的不爱管闲事，和你同办公室的麦格教授两天能吐槽你三次。是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什么？！”

　　如艾妮娅所说，赫梅是个相当有距离感的人，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没有归属感，大部分时间他浑噩度日。和博涅斯不同，博涅斯虽然表面冷傲，但其实是很容易靠近的人。赫梅算的上朋友的大概只有艾妮娅一个人，他很相信气场相合，觉得自己和艾妮娅是天生适合做朋友的人，如果博涅斯看到以前的赫梅，一定会觉得不可置信，判若两人。

　　面对艾妮娅的吐槽，赫梅只是笑着说：“大约是因为爱情，爱情使人变化。其实我还是很建议你和你那位师兄谈个恋爱的，爱情使人天马行空，说不定谈恋爱使你突然有了实验灵感，解决些你一直不能解决的问题呢。而且你们专业相同，会有很多共同话题哦，植物学界未来的‘居里夫妇’这不使人心动吗？”

　　艾妮娅趴在桌子上把头扭过去不看赫梅，有些拒绝交流的意思，半晌，她喊道：“我最讨厌学植物学的男人了！”

　　赫梅闻言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只是喝杯中的茶，时不时抬头看看银盘般的满月。一时间整个环境都显得非常静谧，杯中的茶喝完了，赫梅静静躺在藤椅上闭上了眼睛，随着他平稳地呼吸，周身的环境出现了一些肉眼可见变化。门框上悬挂的吊兰慢慢从顶端长出新的叶子，赫梅身后角落的昙花花苞渐渐膨胀，水缸里的原本正盛放的睡莲突然开始收拢花瓣……整个三楼的植物都在加速生长。艾妮娅显然是见怪不怪了，她仅是看着昙花盛放，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噌”地坐起来问赫梅：“对啊，你可以加速植物的生长，为什么不直接加速那朵花的生长，把它放在你房间，你睡一夜起来它就开花了吧？”

　　赫梅缓缓抬起眼皮：“怎么？嫌弃我们了？”艾妮娅撇撇嘴，不满地嘟囔：“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赫梅叹口气：“他喜欢你这里，住两天挺好的，反正我们在哪都是一样的，没差。而且……”“而且什么？”

　　“而且谁说放我房间睡一夜花就能开了？按找你这个说法，我家附近岂不是变成原始森林了。”赫梅的确是可以影响植物生长，准确地说，他可以随心改变自然事物的状态，当他非常放松心境平和的时候，对外周身环境影响的表现就是促进植物生长，睡觉的时候可不会是这样的状态。

　　“那好吧，不过如果你一直在我的实验室闭目养神，我的新品种培育实验能快很多倍。毕竟植物的生长周期大多很长，又要一遍遍驯化什么的……”

　　赫梅瞥了她一眼，离开了座位。艾妮娅还想稍作挽留：“欸……这就走了吗？老师？”

　　赫梅临走到楼梯口吩咐艾妮娅：“把那几盆花放在你实验室里去，好好照料，别死了。”

　　“嗷……知道了……”

　　“还有，让你得保姆明天早点过来做饭。”

　　“知道了！”

　　艾妮娅站起来收拾茶杯瓷碟，看了看手表，差不多要去实验室调整温度了。

　　博涅斯第二天起得很早，他梳洗完毕从房间出来，看见保姆已经在厨房忙碌了，他有些惊讶：“六点钟就准备早餐了吗？”保姆回头看见博涅斯，回答道：“是的先生，艾妮娅小姐昨天叮嘱过，您休息得很早所以应该会比较早起来，让我早点过来为您准备早餐。”

　　博涅斯闻言一愣，艾妮娅如此细致的关心让他有些惊讶又感动。保姆很快将三明治和牛奶放在餐桌上，然后说：“您先用餐，厨房还有已经磨好的咖啡，您如果需要可以自取。六点半楼下实验室需要调整一次遮光玻璃和温度，我先失陪了。”博涅斯点点头，说着谢谢，然后坐在餐桌边预备吃饭。

　　早餐吃完，博涅斯去厨房取了一杯咖啡，慢悠悠走下楼，他走的楼梯和保姆走的不同，保姆直通一楼实验室内部，博涅斯这个则是到别墅外的树林。

　　博涅斯慢步林间，时不时啜饮咖啡，透过树干的缝隙可以看见实验室里的那位女士有条不紊地穿梭在玻璃器皿之间，按动控制器或者轻微挪动盆栽的角度。不一会儿，她出来了，碰见博涅斯有些意外：“您已经用完早餐了吗？”

　　“是的，感谢您的早餐和咖啡，很美味。”

　　保姆抬手理过鬓边的碎发，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羞涩：“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您每天都要做这些调整工作吗？”博涅斯问道。“是的，一楼实验室每一块区域植物的温度光照水分要求都不一样，每天都需要多次调整，不过除了六点半这次，其他时间都是艾妮娅小姐自己来。”博涅斯听完点点头：“原来如此……照料实验室中这些植物需要花费很多心思呢。”保姆笑了笑：“这是当然呢，毕竟这里的植物大多珍稀又价格不菲。”

　　赫梅大约九点钟才醒过来，他吃早餐的时候博涅斯就在不远处的矮沙发里看书，博涅斯穿着最单调的白色衬衫，赫梅隐约看到了些岁月静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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