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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刚刚从张局办公室接受完狂风暴雨盛大洗礼出来的杜城马不停蹄赶到了406。
沈翊在,李晗也在,两人正对着北江市的地图指指点点,见他意思意思在门板上扣了两下便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某小姑娘抬头莞尔一笑,说是手里还有旁的活儿要忙,便交出一个闪现利落地开溜了,出去之后还好心好意地替两位关上了门,应该的,不用谢了哈~
沈翊静静地留在原地,站在办公桌的后头同他四目相对,瞳孔如同波澜乍起的湖面水光粼粼,千言万语于此一瞬皆汇聚在交织的眼神当中。
杜城展来双臂,来抱抱,沈翊垂眸沉吟一秒不到就顺从了真实心意,投入到了他的怀抱之中。
从对方身上汲取体温是热恋小情侣最爱干的事情之一,方才同死神擦肩而过的心有余悸更是让男人们内心深处暗暗生出了恨不得将人用力揉到骨血之中藏起来的独占心思,可惜两人偏偏都选了要求最为无私的一条路,他们只好退而求其次,但愿可以在这条光辉而又晦暗的路上尽可能地并肩同行,相互陪伴,互为依靠。
“张局说得对,是我自大了。”沈翊蹙眉偎在杜城的肩头,苍白的脸上残留着一抹嫣红的绯色,“身处集体之中,我却只信任自己,沟通失灵的结果就是一环衔接不上,导致环环出错,差点害你……”
顶着天才光环多年的沈翊不管之前还是现在其实都是一名非常骄傲的小画家,这种人往往特别容易刻骨铭心地笃信“我可以搞定一切”,就算是在那个决心与过去做彻底切割的灰败时刻,他也是那只主动跳入火海的凤凰,涅槃与否,与人无犹。
如今眼尾通红,鼻音加重,只因为他实在不敢想象该要如何忍受杜城经历炸(城翊)弹爆炸这一劫难的后果,虽然无论从法律还是情理的角度来说都轮不到他一个画像师来抢这口锅。但作为爱人却是不一样的,爱人最容易患得患失,也容易陷入自责的漩涡,更承受不起独活的代价。这种时候,天才的光环毫无作用,被现实无情的雨水兜头浇了个透心凉的小猫咪只想要躲到他心中祈愿的那一把伞下,被唯一允许近身的大狗狗细心舔干净那些被雨水折腾得湿漉漉又黏糊糊的毛。
杜城知晓沈翊眼下这种不顾一切的揽锅行为完全是来源于对“失去”的恐惧,他心中的“妄”正是杜城自己。但也不急着开脱否认或抢夺责任,这不会是沈翊真正想要的,他的小猫是一只情感逻辑满分的小猫,哪怕错误归因也是有理有据的,要破解这个闭环,只能从闭环本身入手:“恼恨自己不该一声不吭走了,若是你在,也许能更早一些从监控那儿发现杨智的孩子竟然诡异地出现在了那家医院,以便提前做好预警?”
沈翊仰着脸直视他的眼睛,待真正视线交织在一起了,又十分微妙地垂下眼帘去,红着脸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嗯。”
张局也是这么说的,听起来确实如此。
“可是如果没有你的出现,那保洁员和制造混乱的人群可能就把唐景直接给接走了,这姑娘是已经要了三条人命以及犯杀人未遂的重要嫌疑人,若是搞丢了,咱们分局上上下下都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张局才说我想到了就应该吱个声,或许可以安排其他人去守着唐景……”这可是沈翊难得一见的模样,看上去脆弱感十足。
楚楚可怜的落寞神情最是能激发男人保护欲的了,但是杜城心里清楚,碎裂的瓷器美则美矣,其实扎手得很,一不小心就能刺得人鲜血直流。然而他却是没在怕的,不管是断裂还是残破,只要被烙上了“杜城”名字的宝贝就是他的东西,他会负责重新一块块拼凑起来。
“那不过是事后推测的一种可能的发展走向而已,事实证明,你去到现场,阻止了唐景被人带走,李晗也发现了那个行动不正常的孩子,最后炸(城翊)弹也被成功解除了,”杜城的手掌轻轻拍打着沈翊的脊背,此时此刻他的小孩儿背着好重好重的压力,企图一下子扯下来不现实,只能当一个慢慢来的搬运工,“我还在这里呀,还能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
沈翊拽着杜城的衣角,抿嘴小声嘟囔着:“过程也很重要啊,你知不知道?吓死人了……”
杜城用目光追逐他的视线,想方设法同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交缠在了一起,沈翊的瞳孔太过明亮了,哪怕是如此垂头丧气的时刻,那双大眼睛依然是星光璀璨得引人流连不已:“可是你已经对我讲了你的猜想,还是通过电话联系的方式,这不其实会交流想法的么?也是多亏了你,无论李红的最终目的是杀掉涂方还是拯救唐景,这两方面我们都猜想到了,也在两家医院留下了一手。所以你内心懊恼的,是你自己选择的医院只是一个吸引警方注意力的幌子,反而让我留在了真正的危险之地?”
怀里的白净小团子软糯地“哼”了一声,手指不由自主地绞上了一层黑色的汗衫,是沈翊非常熟悉的料子,拉扯起来很是怀念,不,是心痒,有种绕在指尖反而被捉住的荒诞感。
杜城胡乱揉了揉那只委屈巴巴的小脑袋,“可是对我来说,幸好你留在了唐景那边,假设没有你的逼问,谁能搞得明白到底该剪红色还是蓝色?听说还踹坏了病房的门是吧?”男人的声音里带着隐约的笑意,沈翊嘟嘴,抬手肘击这人竟然敢嘲笑他,结果被某人低声蹭着耳廓保证不是嘲笑而是感激,“你说的对其实不错,母亲一般会更在乎自己的孩子,哪怕不是亲生,十五年朝夕相处和同仇敌忾的扶持,正常也该处出感情来了,可是事情好像并非如此,她们之间的嫌隙对了解案件真相以及找到李红都有着重大的意义,作为必须负责推动整个审讯工作进程的刑侦队长,咱这不是还得请第一次攻破唐景心房的沈老师出山呐!”
“扯了这么半天,”沈翊笑得眉清目秀的,很是好看,还有一点点勾人:“杜大圣原来是上我这儿搬救兵来了。”
“您就是我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杜城腆着脸去勾小画家的小拇指,“咱们联手降妖伏魔,必然不能再叫那妖精作了怪去!”
还是一只充满热情又想象力丰富的大狗狗,于公于私,沈翊都很难拒绝他。
“你现在怎么那么多话,”沈翊装着恼意推开他,但又身体很诚实地跟着他干劲十足的队长一起收拾桌面上散落的材料,“从前只会说让我赶紧带着我的那些画像一块儿滚蛋的。”
杜城不服气:“我才没有说过让你滚蛋……”
沈翊微微眯起了眼睛,嗯,不承认?
“我说的是赶紧走人,”杜城流连于小猫的体温,可又不得不顾及工作,大包大揽地将所需文件一股脑儿抱进自己的怀中,留一个两手空空的沈翊如同空空荡荡的小棉袄一样贴在了他的身后,“本人待敌人谨慎,必定会留个心眼,不可能留下‘让同事滚蛋’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话柄,让你有机会去张局那儿告我的黑状。”
沈翊惊讶也不惊讶,本质上颇为无奈,也有点好笑:“城队想得挺多,八百个心眼子都不够你挥霍了是吧?”
杜城摇了摇头,“还是道行不够。我想过要提前转移他们,可隐约觉得背后的李红大约不会善罢甘休,最终还是盼着能以现成的诱饵钓上大鱼来。是我轻敌了,又急于求成,不料连鱼鳞都没见着,还差点给自己拉到水里淹死了……张局说我狂妄自大倒是没错,刚刚往她那办公室里一站,没外人,也是被骂得够惨的了。”他停下了脚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垂眸看小画家的时候眼睛里的光芒却是亮得吓人,“但是沈翊,我并不服输,是说李红那个女人疯起来要拿北江所有人的性命上赌桌对吧?有我在,不会让她轻易如愿的!”
沈翊的眼里也亮起了奇异的光泽,他弯起了嘴角:“刚刚……听到了?”
杜城脸皮厚,毫不否认自己听墙角的行为:“一些些吧。”
一扒拉窗户根儿就听到我老婆在说要毁灭北江,怪吓人的嚯!
沈翊歪了歪头:“既然听到了,还要花那个时间来给我上课呢?”
“那你不是不高兴嘛~”看着就像是一只外表张牙舞爪内心愁云惨淡的可怜小猫,“才不是上课呢,只是单纯想抱抱你。”
“确实挺不高兴的,”沈翊快走几步,一下跑到了杜城的前头,“她惹到我了,”小画家语气温柔,还回眸一笑,招财猫似的挥了挥他的小爪子,行动线的画风同台词中隐约透出的狠厉极其不符,“快走啊!”
杜城:吓人哦,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安慰到亲亲老婆的笨蛋只能偷偷摸摸瑟瑟发抖咯!
他们再次见到了唐景,女孩的眼中不复娇俏,而是被颓废和疲惫侵占,整个人散发着丧丧的味道,待杜城都没得几分好脸色,沈翊那是更加不用说了,连个眼神都没有得到。
小画家还是沿用了客气的模式,感谢她最后提供了炸(城翊)弹的正确剪线方式,也因此使得很多人免遭于难,当然言语的重心就是从未在谈吐中被提起过的杜城,他在社会化的场景中被模糊成了一名可以为了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舍生取义的警察,光辉灿烂却又隐隐绰绰,藏在颂歌与符号的袅袅雾气之后,这点在场的三个人心里都十分清楚。
“用不着感谢,我那是被你逼得急了,不小心脱口而出的,”唐景倦怠地笑了,“若是当时坚强一些,我什么也不会讲。”
杜城和沈翊相互传递了一个隐晦的眼神,好难搞的姑娘!
沈翊重振旗鼓,强调当时既然能被他的话逼得急了,说明他的那些猜测有着相当高的正确性,在杨羽死前,李红对唐景的帮助未必不是出于真心,可女儿悲惨去世之后,李红的眼里就只剩下了复仇二字,身边一切都成了可供摆弄的棋子,包括她曾经真心对待事实上也真正感谢她的女儿的朋友唐景。小女孩无法接受杨羽姐姐的惨死,她也同样在暗中生出了深重的恨意。周围的人责怪失去女儿的李红变成了疯婆子,唐景自以为理解她,也同情她,她不自觉地想要同她相互依偎在一起。然而这些情绪最后都被身为大人的李红很好地利用了,当年的小女孩在仇恨的浇灌下逐渐成长为了一把等待出鞘的利刃,两个女人日复一日地完善着她们的计划,直到那个强J杀人犯涂方出狱才开始动手,包括冤枉杨羽偷拿班费的张进和陈欢,在公交车上同杨羽吵架致使她提前下车的王成,在复仇者的理念之中,所有人都得死。
“我在给谭行之做女儿的时候就同杨羽姐姐神交已久,我们经常相互写信,聊一些同其他人说不出口的心里话。”唐景垂着眼提及到了她的往事,虽然跟案件的关系相去甚远,但是肯开口总比沉默不语强,“后来我来到了北江市,做起了唐氏夫妇的女儿,我们又成了邻居,关系一直都挺好的。自打我的养父母出了意外之后,杨家帮了我好多好多忙,姐姐也有一直在安慰我,其实这些事情你们都能查得到吧?可还是要一再确认,好无聊啊!”
沈翊的神情比起方才要松弛了许多,他欣赏纯粹干净的感情,像是洁白的云朵,哪怕最终结局是流云易散:“从福利院出来故意选了跟杨羽相邻的收养人,你很喜欢她。”
“对。”唐景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他的方向,老实说她其实有些害怕同沈翊的交流,尤其是眼神接触,这个人擅长看透人心,知道该要如何牵引或者压制话题的方向,唐景没能力做到这点,但她对此有着敏锐的感知力,所以能逃避则逃避,倒不是说真的把他看成了情敌,反而情敌这个借口也许是她在跟他的交锋中唯一可以举起的盾牌,可是无论她要怎么躲闪,沈翊好像总有办法抓得住她的目光,不管是敌视还是感激,抑或像现在这样,大案当前,他耐着性子听她讲杨羽的故事,一段被尘封了许久的小女孩的心思,回忆里是怀念中的自己和彼时彼刻安静流淌的真挚情感,欢欣和痛苦,似乎都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连她同杨羽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连接李红都不愿意去倾听的“无用”的故事,却能从沈翊珍重的话语里体察到他对这份感情的重视,这让唐景很难做到不转过脸去观察他,想要亲自确认这里头是不是存在着某种阴谋的阴霾,“若是你真的想要听我跟杨羽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但是妈妈……李红阿姨的事儿,你们就不要在我身上花心思了,我……我做那些事情,不说完全不受她的影响,但确实是有自己的想法,毕竟也都是我亲自动的手杀了人,没有必要甩锅给别人。”
沈翊迅速意识到了她温和谈吐之下的警惕之意,问不成李红便只好另起炉灶:“或许你不介意谈谈从谭家女儿变成唐家女儿的经过?比如当年的落水?”
唐景的目光急剧的颤抖了一下。
杜城方才是一直没有吭声的,他知道审讯工作切忌急躁,但是只要想到外头还有李红这种动不动要拉着所有人陪葬的家伙在,他也确实不安,按惯常的脾气可能待不上唐景什么好脸,自家小画家实在是太过温柔了,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跟她坐在这儿扯闲篇。
当然他也并未错过唐景刚才的神情变化,这让敏锐的刑警队长从两人云淡风轻叙旧的思绪飘散之中骤然集中了注意力,这里有问题!
“你们应该已经同谭行之讲过我是谁了吧?有没有发现那张脸在展现惊愕的同时或许掺杂着哪怕一丝丝的恐惧和不安呢?意外么?那一年,我是被他推进水里的,”唐景在说起这些的时候表情慢慢趋向于淡漠,甚至有些厌倦,“我们吵架了,这是非常常见的事情,他大男人的尊严决心不能继续容忍一个只会顶嘴的女儿,所以……我是该死的!后来,我的继任者谭柠就如他所愿,被养成了乖巧柔顺的模样,看到任何人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小白花的可怜状。可惜啊,他喜欢这样的,武娇娇却十分的不喜欢,说谭柠毫无工作能力,不配合她这个店长的安排,只是靠着娇滴滴的狐媚劲儿勾引了老板才谋得的职位,还联合朱思婷和秦臻成天有事没事就欺负她。最后的结果你们也知道,小姑娘的心理太脆弱,受不了这些流言蜚语和欺压打骂,上吊了。”
杜城感觉到了一丝恐惧涌上心头:“那个时候你明明已经知道了她就是你的亲妹妹……”
唐景抬起头,露出了有些顽劣的笑容:“我知道,所以呢?”
杜城顿时哑口无言了,无论他对那个时候她们的关系持有任何善意或者恶意的揣测,如今都是拿不出证据的。
沈翊继续开口了:“在之前的花店劫持案件中,你并未向谭行之袒露真实身份,只是凭借之前那些同谭柠线上交谈的消息,假托是她朋友的关系,说会帮他解决掉至今依然逍遥在外的秦臻才重新获得自由的,我说得对吗?”
“你看,时隔二十年,八年,直到现在,他总是想要杀掉我……我当然是骗他的,那种情况下,答应之后帮助他去杀了秦臻,就只是为了活命而已,可笑那人竟然真的以为有人会给他的女儿去报仇,还想着替我在警察面前遮掩,哈,做我的父亲时怎么不见他如此善解人意?秦臻,那个口无遮拦的女人是间接害死谭柠的凶手之一确实不错,可是谭柠又是我的什么人呢?妹妹吗?笑话,我连父母都没有,哪里来的妹妹?我的姐妹只有杨羽一个人!我是为替杨羽报仇生的,其他人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唐景的声音变成了压低着的呐喊,而且带上了隐约的哭腔,只是她好像感觉不到,或者根本就不想知道。
偏偏沈翊这个可以刺穿人心的魔鬼不肯让她已经满目疮痍的心稍微停歇下来:“以他们的鲜血报复……好不容易下定了狠心,为什么又要用短信向杜城求救呢?”
杜城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他颇为惊奇地看了剑拔弩张的两人一眼,那唐景的神情里满是愤怒,与方才那副厌世得仿佛下一秒执行死刑也与她无关的冷漠迥然不同:“那些句子是我写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既然是得不到的人,只是表达一下爱慕之情,没有很大的关系吧?难不成有人会嫉妒吗?求救?我凭什么要求救?只是想要检测一下杜队长的破案能力究竟到达了什么水平……呵,警官大人不是该明察秋毫么?怎么就那么不小心救了一个未来的杀人犯呢?”
又来了,自伤也要伤人,杜城其实是有些无语的,他想喊这口不择言的姑娘不要再一次次提起旧事,又怕沈翊疑心他的用心,总而言之,夹缝中求生存,难啊!
“看得出来,句子都是你写的,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充满了热切的憧憬,甚至不惜将自己的罪行当做是可以添加在憧憬对象身上的功勋章,是自毁,也是求救,其实你根本就不喜欢杀人,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警察面前蹦跶,甚至故意引导我们怀疑你可能会为了谭柠去杀害秦臻……”小姑娘的这点子招数才不至于让沈翊轻易破防,“还记得这一句吗?『我因温暖和光亮向你飞奔而去,哪怕茫茫夜旅带走了天边唯一的启明星,热烈的篝火只剩下燃尽之后冰冷的灰烬。』在医院的时候,你只不过是说了一点微小的谎言,这条短信并不是由你延迟发送的,而是由李红精心挑选出来特意给我们也是给你看到的,她是在警告你,已经发现了你按照要求杀人之后却背着她偷偷给警察通风报信的行为,她想表达的是你的背叛让她十分失望,不要再说多余的话了,可是……”
“你闭嘴!”
“可是你已经再次违背了复仇工具不该有自我感情的约定,向警方透露了炸(城翊)弹引线的真相。”沈翊要那么听话就不是沈翊了,“明明是敢爱敢恨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执着于把自己当成一件工具呢?你想说是为了杨羽对吧?但是你跟她的报仇计划……”死了王成,张进和陈欢,最该死的那个人却仍然耀武扬威地活着,以沈翊的性格,擅长戳破人心却说不出来什么难听的重话,只是觉得有些悲凉和讽刺,“涂方已经被捕了,现在的李红只是在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在以戕害无辜的方式发泄她那汹涌澎湃的恨意,如果杨羽真是你说的那种温柔性情,其实她跟你一样,也不会认为这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收手吧!”
“你也是这么觉得么?”唐景辩不过他,干脆不理会沈翊了,转头望向了杜城。
杜城被这样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老实说他对唐景这姑娘的感受十分之复杂,可这影响不了他迫切想要破除罪恶的心:“请你告诉我们,李红在哪儿?”
“我不知道,”唐景装作没有察觉到此刻他急迫的心情,故意慢悠悠地说,“我没有骗你啊,真的不知道。沈警官有一件事说得没错,身为一件工具,不需要了解那么多东西。但因为你是杜城,”小姑娘突然笑着眨了眨眼,看起来又天真又残忍,“既然问了,我可以帮你猜猜看。妈妈……李红阿姨的恨意,可不只是针对那几个人。”
杜城心里闪过了“这还需要你来提醒”的念头,没说。
沈翊在这方面永远有着某种神乎其神的感知能力,他一边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一边冷静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包括送给杨羽蝴蝶胸针导致她被涂方盯上的你?”
那几个字分明是写给杜城看的,他的队长显然是接收到了,微微一挑眉。
唐景注意到了他们的互动,再一次笑了,她很感激沈翊说出了自己藏匿已久的心声,这也是她跟李红的关系会呈现如此扭曲状态的重要原因:“这种事情都查到了呀……对,她也恨我,恨我随便送给杨羽姐姐的那只廉价的蝴蝶胸针,明明有那么多其他图案可以选却偏偏要拿起最要人性命的……这是我的错,她恨我是应该的。”
“你在故意转移重点,”可惜沈翊不上当,“在李红的心中,杨羽的父亲杨智比你还要可恨,她甚至想要了他的那个小孩的命……我说对了,杀不了罪魁祸首涂方,恨意就转移到了杨智的新家庭上,”他的眼神中似是生长着野草,那是荒漠里的野草,杂乱,肆意,拥有野蛮的生命力,却又透着无以言明的颓败,且被一股烦躁的情绪裹挟着,“杜城,走了!”
被叫到名字的人毫无队长架子,“嗖”地一下立刻站了起来。
唐景顷刻化身为阴阳大师:“知道了还要特意跑来问,多此一举。”
“我不是当事人,所以需要你的确认,”沈翊冷笑一声,刚才那种温柔如水的气质说不见就不见了,连带着起身投射过来的阴影也有相当分量的压迫感,“别忙了,否认也是一种确认。绑架杨智的现任妻子,用她来要挟警方要了涂方的命,这是你们谁想出来的损招,真不切实际!”
唐景避开了他的眼神,之前说过她是很不喜欢跟沈翊这个人进行目光接触的,这人剖析人心的能力太bug了,使得她没有一丁点儿安全感:“跟我没有关系哈,我已经是个被关起来的废物了,你们有任何不满,去同她交涉啊!但是友情提醒一句,她……精神状态不太好这事儿是真的,所以不会像我这样的杜城小迷妹好说话,真要惹急了,我也想象不到她能干出什么事来。”
沈翊意义不明地冷哼了一声,干脆利落地负手走人了。
因此收拾桌上遗留物品全部变成了杜城的活儿:“哎,沈翊,你等等我啊!”
可是沈翊连个背影都没留给他。
唐景看着手忙脚乱的某队长,暗暗发笑。
杜城抬起眼皮子扫了她一眼,救了个大命的小迷妹啊呵呵,真是无语凝噎。
“真不是人,嘴上说着生死与共,转头说卖就卖了,”唐景幽幽碎碎念道,“他是觉得我会对你心软,所以才故意把你留下来,搁这儿钓鱼执法呢~”
杜城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惊了个大呆:“啊?”
趁沈翊不在,唐景开始贼兮兮地撬墙角:“我跟你说,男人心也是海底针哦,虽然我是没有机会了,但是你多少也算是个高富帅,咱换个多少靠谱点儿的家伙好不?”
杜城那个脑回路也很不一般,鸡同鸭讲的话绕地球一周还能重新拉扯回去:“……那你打算心软吗?”
这是什么钢铁直男的无情问法,离了个大谱!
唐景的目光默默暼向了正在辛勤录取口供的摄像头。
杜城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我要是关机了才肯说呢?”
“那你就别说了!”
唐景不怒反笑,貌似还挺开心的样子:“那个,杨叔叔后来的老婆阿华,你们搞明白她现在在哪里了么?八百万人口的城市,想想可能性也太多了,哪怕把整个北江的警察都调派出去寻找,都只是杯水车薪。杜警官,这人命关天的事,你真的敢赌吗?”
果然,阿华的莫名失联跟你们脱不了干系!
杜城将所有材料都抱了起来,他决心不跟状似脑子不大好的嫌疑人继续掰扯了:“是北江大学吗?啊!果然是……真的是疯了!”
他说得这样笃定,是因为沈翊之前写在纸上的推测,也由于看到了对面唐景默然闭上的眼睛。抱起一大堆材料准备匆匆出门的刑警队长一时间百感交集,但临行之前也只是急促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说老实话,咱们性情比较耿直的队长大人其实不大适应跟唐景的这种类似神棍一样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的交流方式,也就沈翊可以与之你来我往地交锋,到他这儿只有尴尬挠头的份儿,但是微表情什么的这么多年的审讯经验多少还是懂得一些,主要是唐景好像也没想着藏,脸色一变基本上把北江大学有问题卖在了台面上。只是怎么有话就不能直说呢?难道是因为不愿意在面上出卖李红吗?他果然搞不懂女人,太复杂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唐景也不管她的自言自语有没有人能听到,只是神秘莫测地微微笑着,“都是他厉害,他猜到的,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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