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身的隐匿者

　　1
　　晚上23:37分，曹昱回到刑侦队办公室，办公室空无一人，漆黑一片，他只开启了他的电脑，如同恐怖电影中老掉牙的场景——阴暗、死寂，但曹昱的神情与内心却是急躁的、焦虑的、疯狂的，甚至异常地不知所措。
　　他回想起25年前姐姐曹芸被害的那个画面：蓬草麻丝般凌乱的长发、布满血丝惊恐狰狞的眼珠、暗红如卖鱼档般腥臭的伤口。
　　“啪！”一声，他使劲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强制将那恐惧的画面从脑海中关闭。
　　因鉴定科的同事需要明天上班，妻子的手机等待明天再送去修理和恢复所有记录，他准备先查看刚从110指挥中心索取的监控开始着手。
　　监控显示了曹舒蕊是在20点15分从一辆黑色轿车下的车，车牌为B32L66，下车后并回头和车里的人进行友好的告别，这让曹昱非常诧异，车上的到底是谁？能让曹舒蕊如此笑靥如花，她的这张笑脸，只有在自己记忆里她还小的时候出现过。
　　他立马让交警部门的同事帮忙查了该车车主的相关信息：
　　车牌：B32L66
　　车主：沈江
　　驾驶证号：660927198005100380
　　电话号码：18589376290
　　住址：市和平区翡翠街7号
　　“沈江！”曹昱一看到车主照片就想起了那天和女儿单独吃饭的男老师，他急忙拨打了他的电话：“请问是沈江吗？我是曹舒蕊的爸爸，小蕊现在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曹爸爸，曹舒蕊她这个时间点怎么可能会跟我一起？她不是回家了吗？我送她回的家，呃，大概在8点多左右。”
　　“为什么会是你送她回去？你带她去做了什么？”曹昱尽量保持着冷静。
　　“因为上次没有兑现我对她们的承诺，想答谢她们，我这个人比较执拗。不对，等下，你给我打电话的来意是......”
　　“她有跟你说过些什么吗？抑或是你跟她说过什么？”
　　“我不懂你指的是什么？没有，我们没聊什么，只是简单吃了餐饭。如果你觉得我不应该跟她们走得太近，这很简单，我也不想往自己身上沾麻烦。”
　　“你最好是！”曹昱心里其实想这样回答，但理性让他保持了冷静：“送完她回家之后，你做了些什么？”
　　“这位家长，我觉得我没有必要跟你报告我所有的行程。”
　　曹昱讨厌电话那头那个人说话的方式，他挂断了电话，因为他觉得在沈江口中是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直接信息，但他那盛气凌人的语气与桀骜不驯的态度，让曹昱很是生厌。
　　“别跟老子在那装，小蕊现在到底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如果是，我不跟你计较，告诉我地址。”
　　“你觉得这个钟点我一个男老师和一个女学生在一起合适吗？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这位爸爸！我已经说过，我8点多已经将她安全送到家了。”沈老师觉得曹爸爸很是无礼，就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从监控显示，确实在20:15，沈老师已经将曹舒蕊送回小区了，曹舒蕊也进入了小区了。如果是和沈老师在一起，那根本不用再送她回来。
　　掉落损坏的锁链说明了事态的严重性，如果是曹舒蕊故意离家出走，她大可可以不回家，或通过门岗出去，而不会选择破坏锁链的这种复杂的方式。
　　曹昱很清楚，失踪案最关键的就是时间，人口失踪要在24小时后才能报案，失踪48小时才立案，但7个小时是一般失踪案的分割时间，如果不能在7个小时内找到失踪者，那么7个小时后失踪者的生存率几乎为零。
　　他突然又想到了东门附近的那个工地，工地里生活着很多外来务工人员，他们都是临时工性质，很大可能混进一些人面兽心的禽兽，又或者掳走女儿的人会通过工地这种复杂的地方将女儿禁闭起来。他不禁再次浮现曹芸遇害的画面，然后飞奔着从紧锁的抽屉里拿走了他的配枪往家里赶。
　　2
　　“施工重地，闲人免进，安全作业,人人有责”这是工地外墙上醒目的标语。跑到工地门岗前，只见年迈的夜班保安仰着头在椅子上睡着了，门禁形同虚设、虚与委蛇。
　　曹昱探头向门岗里边看去，其实从外面看已经知道该门岗并未设置相关监控设施，但还是不死心地亲自确认。门岗很简陋，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没有任何电子设施。
　　“喂！”曹昱用手敲击了桌面几次，来吵醒熟睡的保安。
　　被惊醒的保安看见面前站着一个魁梧强壮的男人，他下意识地想抽出腰间的防暴棍，但被曹昱眼疾手快地抢了过来。
　　“我没有恶意，有没有见过这个女孩？”曹昱匆促地问。
　　保安因为上了年纪，有老花，他往身后后退了半个身子，皱着眉看向曹昱的手机，还是看不清，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眼睛后，端着手机仔细看。
　　“没有！”
　　“你确定？”
　　“这里出入的都是满身臭汗味的工地工人，或者是来检查进度的大老板们，如果有小女孩，我怎么会不记得，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不在这里或者是我另外一位同事值班。”
　　“那今晚8点到现在，都是你值班吗？你在这期间有没有离开过这里。”
　　“我是上晚班的，就是今晚12点上到明天中午12点交班。”
　　“也就是说12点前是你那同事值班对吧，他现在在哪？”曹昱看看手机屏幕显示现在是凌晨00:51。
　　“他在......”
　　“是不是在里边睡觉，他叫什么名字？赶紧打电话让他过来，不，他住哪个箱？......”没等保安回答完，曹昱就蛮横地直接冲进门岗左后方的由集装箱改造搭建而成的两层宿舍。老保安想尽责地拦住曹昱的私闯进入，但奈何无论从年纪还是体型都不是一个量级的。
　　曹昱像一个健硕并气愤的公牛，又像是二郎神属下的哮天犬，只会向着集装箱里的每个单间发起进攻，毫无道理。没上锁的单间就直接推门而入，上了锁的就飞脚猛踹，所有的阻挠都像是豆腐渣渣，不堪一击。
　　经过白天一天劳累的工人，被晴天霹雳般的推拉踢踹声中惊觉而起，有的以为是公司对宿舍的突击检查，起身后连忙整理仪容和床被；有的以为是工头派人来顶替自己的岗位；有的以为是附近的居民因白天施工嘈杂声来吵闹滋事，不管哪种，用这种粗粝的方式强制将自己吵醒，工人们都极度忿忿不平。
　　曹昱一个一个人抓来问：“有没有见过这女孩？”
　　几个勇猛脾气大的工人恼怒地走上前去，准备教训曹昱的样子。
　　“你谁呀？”
　　“出去！”
　　“想挨揍是吧！”
　　“哥几个今天就给你好看！”
　　“想干嘛？”
　　“□□Y的！”
　　“影响老子睡觉！”
　　“报警吧！”
　　场面一片混乱，曹昱只顾重复着他的质问，完全没有顾及到其它人的感受和情绪，就连几个拳头击打在自己身上，他也全然没有理会。其他工人见状，就又积极地加入到驱赶曹昱的行列中，人数的增多限制了曹昱的行走和动作，这才让他挥动拳头做出了反击，一个倒地，两个倒地，倒地的再站起，继续进攻。曹昱从腰间抽出手枪，向上举高，大吼道：“都他妈给我住手！”
　　“他到底是谁？”
　　“他有枪呢！”
　　“他为什么有枪？”
　　“他是警察吗？”
　　在旁不敢动手的工人议论纷纷起来，动手的那些人也陆续停下了手，并往后退。
　　“谁见过这个女孩？！”曹昱继续大吼道，然后用另一只手举起女儿的照片。靠在前面的工人胆怯地靠近查看，他们还是分不清眼前这个手持枪的人，到底是匪徒还是警察，然后纷纷摇头。
　　“刑警！大家今天有没有见过这位女孩？”
　　即使在曹昱表明自己公职人员的情况下，工人们还是纷纷摇头表示没有见过。
　　“你们确定？看清楚再说！”
　　“工地这种地方，本来就只剩我们这些老皮头，如果有小女生进入过，我们绝对不可能没印象，确实是没见过，别说今天，就连之前也没见过。”
　　“哪位是白班保安？”
　　“白班保安？”工人们很是疑惑，一时间没有理解这是个什么意思，只是口中重复着。
　　这时，老保安从人群中高举着手走到曹昱面前，怯儒地低着头说：“警官，他不住这，他家在附近。”
　　“叫他过来！”
　　“这个点吗？”老保安疑惑地问。
　　“别废话！”
　　老保安急忙拨打对方的电话。
　　但很失望，曹昱并未从白班保安的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曹昱一刻也没有停歇，他继续在集装箱内、工地范围内进行了全面检查，深坑里、地下隔层里、吊塔上、楼层中，曹昱就像一只打了激素的疯狗一样，以防女儿被藏匿在某个隐秘的角落或暗格里。
　　3
　　张倩独自一人在凌晨1点多来到曹舒蕊家中，她走到大门前，发现大门虚掩，她探头往里屋探去，只见曹妈妈坐在沙发上，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掩面。张倩有礼貌地先敲了敲门。
　　“小蕊！”曹妈妈听到敲门声，以为是女儿，惊喜地抬头，还准备起身去拥抱，但看到是张倩，她还往张倩身后东张西望。
　　“小倩，就你一个人吗？小蕊呢？”
　　张倩看到曹妈妈此时憔悴的脸：深沉暗黑的嘴唇、通红湿润的鼻头、浮肿的上下眼睑，明显是经过长时间的哭泣。
　　“小蕊还没回来吗？” 张倩问。
　　曹妈妈如丧尸般，单凭着肌肉记忆回到刚才的座位上，眼神空洞。
　　“阿姨，其实......其实我说了谎。”
　　曹妈妈根本没在听她说话。
　　“小蕊今天不是和我出去的，是......是和沈老师出去的。”张倩将曹舒蕊让她保守的秘密告诉了曹妈妈，包括她们最近关系比较亲近和她从曹舒蕊身上感受到的那种喜悦。
　　曹妈妈借用张倩的手机，给曹昱致电，并告知了从张倩口中得知的所有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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