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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柿如意
日出破晓,在码头的河面上铺下浅金色的鳞波。
宋令仪又在船上遇到卖菜的吕婶子和卖河鲜的胡大叔,二人昨日赠送的水芹和河虾都很好吃,宋令仪再一次感谢,并投桃报李,把自己做的柿子雪媚娘各送了他们一个。
“这叫‘柿柿如意’,祝愿吕婶子与胡大叔今日也能事事如意。”宋令仪笑着说。
吕婶子和胡大叔何时见过如此精细的点心,捧着一时不知该如何下口。
“宋家闺女,这是你自己做的?”吕婶子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小小的柿子雪媚娘玉雪可爱,外表同柿子一般无二,却比柿子软,像捧了一团软云,“可真漂亮,便是吴家从食的糕点都比不上呢。”
她捧着柿子雪媚娘小咬了一口,眼睛猛地一亮。
糯糯的表皮又甜又软,和着绵软的山药泥,像云一样化在嘴里,再咬下去,冰甜的柿子肉流出汁水,吕婶子嘴里一阵手忙脚乱,一会软糯,一会轻盈,一会甘甜,好吃得不得了。
吕婶子将剩余的柿子雪媚娘一口塞进嘴里,鼓鼓囊囊地说:“闺女,你这手艺,了不起啊!”
听吕婶子这么说,胡大叔咽了咽口水,却没有吃,“这么好的东西可得带回去给我家小孙儿吃。”
他摸了摸身上,似乎想找一块干净的帕子把柿子雪媚娘包起来,宋令仪从篮子中取出油纸,三两下叠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纸盒,笑着递给他。
胡大叔谢着接过。
穿过涌金水门,宋令仪与吕婶子和胡大叔道别。
吕婶子和胡大叔没入行会也没办市贴,他们摆摊会去朝天门外,哪儿管理不严格,给管街的厢典些许好处,便能给指上一处位置。
宋令仪也要去找众安桥的厢典,询问她的摊位在哪个位置。
厢典属于胥吏,没有官员品级,自然也没统一的公服,寻找起来很没有头绪。
宋令仪本想问问众安桥沿街的商贩,然而她到时,桥上的商贩们正都忙着支摊子、将货品摆在展架上,没空闲功夫理她。
宋令仪在桥头转了两圈,一头戴曲脚幞头,身着圆领皂衫的青年来到她面前:“娘子可是要寻什么?”
宋令仪一问,得到全不费工夫,眼前这位便是她要寻的厢典。
何厢典是位板正的人,问宋令仪查看了市贴,才告诉她市贴上记载的位置在哪儿,见她面生,又问她做什么生意,知是贩卖吃食,严肃告知她要处理好垃圾,不得影响众安桥卫生云云。
宋令仪曾听卖甘豆汤的婶子说过一些,这次再听,又细细记下章程。
她今天是来卖糕点,应该不会产生湿垃圾,但等有了餐车,她是要做热食生意的,自不可马虎。
宋令仪今天只带了三十个柿子雪媚娘,准备卖完调查一下市场和去趟浙江亭码头。
浙江亭码头是杭州最主要的海船停泊与货物装卸港,也是唯一的深水海港,在钱塘江边,来自明州、温州、福建乃至广东的渔船和贸易海船均会在此停岸。
宋令仪想去那儿找找有没有卖深海鱼的。
比起淡水鱼,深海鱼类土腥味较少,且营养更丰富,除此之外,海下还有贝类、海带之类的海货,用来煮汤、烧烤,想想都鲜得掉牙。
从众安桥到浙江亭码头算不上近,坐船要花一小时左右,来回便得一个时辰。
若是遇上堵船,可能还要更耗时。
宋令仪预计早上卖完柿子雪媚娘,中午登上前往浙江亭码头的船,确认过那边海鲜市场状况后,便马上回来,免得赶不上回宋家村的船。
柿子雪媚娘她定价为30文一个。
这是她参考吴家从食铺内糕点价格决定的。
虽然昨天遇上孙阿喜急症,没能好好逛一下吴家从食铺,但她进去时一眼扫过,如蜜饼之类普通糕点大约售价10文到15文之间,还有些看着稍微精致些的栗糕、豆团则是15文至30文之间。
柿子雪媚娘做起来不难,原材料的糯米是自家种的,山药是孙阿喜隔空去山上采的,柿子是自家的树,成本不高。
但若换算成市价,糯米每斗100文,山药每斤30文,柿子每斤3、4文,也算不上便宜。
宋令仪今天只带了三十个柿子雪媚娘来,注定做不了薄利多销的生意。
宋令仪摊位左右两边都是做吃食生意的,又是招子又是铺开桌椅的,瞧着十分热闹。
左边王大叔卖包子,有酸菜馅和肉馅两种,皮薄馅足,从蒸笼里拿出来,每个都冒着热气。
右边李婶子卖煎点汤茶药,这是一种将茶、香料、药材、盐、糖等物合烹的复合饮料,集提神、养生于一体,也可用来待客。
李婶子的汤茶药里加了姜和豆蔻等辛香料,能提神醒脑,驱散睡意,与咖啡有异曲同工之效。
宋令仪还没吃早饭,从王大叔家买了一个肉包,又在李婶子那儿买了一碗汤茶药,寒暄几句后,二人对宋令仪的暗中打量才淡去。
宋令仪向李婶子借了一张小圆凳,坐下打开篮子。
**
晨雾散去,随着街边的叫卖声渐起,吴家从食铺也开门迎客。
铺面后厨连着吴家院子,吴媛媛小心来到厨房门前。
“师妹,厨房烟火气重,你来这儿做什么,”曹荣冷不丁出现,不赞同地看着她,“师妹若是闲着无事,不如回房绣绣花?”
吴媛媛:“我不喜欢绣花,师兄,我想进厨房帮忙……”
话还没说完,曹荣打断她,“师妹莫要任性,铺子里哪样点心你会做,这会大家都忙着,你要想玩,待迟些时候。”
吴媛媛不想放弃:“不会我可以学,我……”
曹荣上下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吴媛媛很不舒服,“师妹问过师父的意思了吗?”
吴媛媛咬紧后牙,“我爹那儿我自会……”
“可是师父同我说,让我好好照顾师妹,莫让师妹受苦,师妹,如今师父身子不爽利,你就莫再做些让师父劳心的事儿了。”他摇摇头,像看长不大的孩子一样看着吴媛媛。
吴媛媛还想说话,曹荣板起脸,“好了,师妹,你也知道,师父将后厨之事都交予我负责,就是想让你当个无忧无路的大小姐,你若是明白师父的苦心,不如去照顾他老人家,而不是在这儿碍着大伙儿干活。”
吴媛媛往厨房里一看,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看这边。
曹荣是大师兄,又是爹亲自指定的后厨负责人,比起吴媛媛空有少东家名头,他更有实权。
吴媛媛咬了咬牙,“我知道了,师兄,我这就走。”
吴媛媛转头去了吴父房中。
月前,吴父意外感染了风寒,此后身子一直不大爽利,吴媛媛喂他喝完药,又一次提出想进厨房帮忙。
“帮忙?”吴父咳了咳,“这多累,媛媛,你娘去的早,生前唯一担心的就是你,我与她说过,要让我们媛媛做比那官家小姐还要无忧无虑的大小姐,铺里那些杂事我都交代给你师兄了,你不用担心。”
吴媛媛忍不住说:“可是,师兄毕竟是外人……”
“媛媛,”吴父严厉地叫了她的名字,“可不能这么说,荣儿这孩子是我和你娘从小看着长大的,同你青梅竹马,为人老实,知根知底的,我早就想好了,等过了年,就让你们成婚,以后便是爹不在了,也有他替我照顾你。”
“我不用人照顾,我自己可以……”吴媛媛刚说到一半,吴父猛地咳嗽起来。
她赶紧给吴父顺气。
好不容易顺过气,大抵是药效上来,吴父想睡觉,吴媛媛到底担心父亲身体,扶着他躺下,见他睡着,蹑着脚走出房,轻轻关上房门。
曹荣或许与她青梅竹马长大,可这些年,吴媛媛觉得他变了。
在爹面前,他还是那副老实可靠的大师兄模样,可私底下,却越发专横、瞧不起人。
就像昨天,那妇人在铺中倒下,他不想着解决,只冷眼旁观,如此便也罢了,等吴媛媛从医馆回来,却被吴父叫去,原来是曹荣告了状,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吴父捶胸顿足,直说自己对不起她过世的娘,话里话外竟是让吴媛媛以后别去前铺。
瞥到曹荣暗中得意的表情,吴媛媛越发觉得,将吴家从食铺交到他手上不是个好的选择。
比起把自己的后半生交给曹荣,吴媛媛更想自己接过吴家从食铺。
可惜无论她说了多少次,爹都不同意。
他总说和娘约定好,要让她当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还学了官宦人家的作派,把“爹不会让你和其他商户女一样出去抛头露面”挂在嘴上,这些年,她每次去铺子帮忙,他都一副不赞同的模样。
商户女怎么了,比起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娘子们,可自由自在多了。
吴媛媛心中压了口气,走出家门。
她从小在众安桥长大,附近的摊贩都混了个眼熟。
桥堍附近有位李婶子卖的煎点汤茶药她很喜欢,想去买来喝上一碗去火气,还没到,便远远瞧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只见眉目温软的年轻小娘子坐在一个小圆凳上,三两下折出一个灵巧的小纸盒,从篮子中掐了一个圆澄澄的东西出来,放进纸盒内,笑眼盈盈地交给她面前的客人,“您的柿柿如意请收好,祝愿您今日事事如意。”
没想到这娘子竟也在众安桥摆摊。
想到昨天她嫂嫂在铺中倒下,虽然看了郎中,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想着,吴媛媛走上前去。
才刚走进,就瞥到宋令仪篮子里红澄澄的果子——
柿子……不对!
这是糕点!何等手艺,才能将糕点做成这般栩栩如生的模样。
吴媛媛心中顿时有了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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