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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上)
后半程易慕在辇车上简直是如坐针毡,战战兢兢地将辇车平稳驾到九阴府。
九阴府所在的这一条街,已经挤满了来观礼的生魂,易慕驾车经过人群时,那些生魂窃窃私语之声很难不传入她的耳朵。
诸如:阴阳失衡,虚凤假凰,焚琴煮鹤,牛嚼牡丹,鲜花插在牛粪上之类的话比比皆是。他们其中也不乏祝福赞美之声,可与那些讥嘲鄙夷之声相比也是众寡悬殊。
“无须将这些人的话放在心上。”李长凌拍着易慕的手轻声说。
因为有朝一日,这些人也会众口一辞地对易慕赞誉称颂,到那时溢美之词怕是远远多过今日之言,本就是一群风吹两边倒,见风转舵的一群低级生灵,无须在意。
“我没有。”
“哦?那,为何这小嘴儿撅得都可以拴一头毛驴了?”
“我才不是懒驴!”
易慕嘴一快,竟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她确实没将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可刚才人群中不知道哪个不开眼地说了句,“好鞍配了一头懒驴!”
这让易慕很是郁闷。
自己怎么就成了一头懒驴???
李长凌侧首安静地托着腮,眼神柔软地看着气鼓鼓的易慕,她生气时还是有几分从前的样子。她握住易慕的手,拇指自然地在她的手背上抚了抚,未再言语。
人间成婚,新娘子入府都是由新郎背着新娘下轿入府拜堂。
今日,易慕是娶,不是嫁,自然也要遵从这一规定。
易慕跳下辇车,对着李长凌施了一礼,准备转过身背李长凌进府。李长凌却欺身过来,双臂圈住了易慕的脖颈,眼角虽然漾开笑意,眼底却多了几分凌厉之气。
李长凌语气颇为霸道地说:“你这背上已经背过其他女人了,便不能再背我,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我要你,抱我过门!”
易慕下意识地想还嘴说几时背过旁人,可又忽然回想到自己在李三嗣梦境中,她的确背过江熙虞走了好长一段路,还将江熙虞背进了景明轩的正堂。
当时李长凌也在屋中,这人是在找后账?
李长凌此时与易慕面对面,二人挨得很近,易慕有任何细微的表情都逃不开李长凌的眼睛。她自然知道易慕刚才的恍神是在思考什么。
“夫人这般犹豫,可是不愿?”
“愿。”
易慕答应得很是痛快,她不想继续在这人潮拥挤的九阴府大门口多做停留。
辇车下的易慕也只比李长凌矮了半头。李长凌听见易慕声音平静地对她说了一声“抱紧”,然后便感觉易慕的那条独臂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李长凌双手牢牢抱紧易慕的脖颈,眼神一错不错地凝望着将她抱在怀中之人。李长凌将头轻靠在易慕的肩头,视线随着她的行进渐渐失去焦点,周围喧闹的人群一点点化成色彩纷呈的底色。
苒苒光阴随风过,沧海桑田世时移,都道世殊事异,情随境迁。可这数万载光阴里,也不过是玉清境的果子又熟了两遭,上清法道会开过三场,太清境新晋了几名小神仙罢。
一切像是变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变。
冥中烑在后面注视着这一抹鲜红,渐行渐远。易慕腰身笔挺,步履稳健轻盈,她虽然身形瘦弱,可单手将李长凌从大门抱入喜堂,竟然连喘也未喘,气息稳得很。
生魂在阴司与活人在人间是一样的,免不了饮食起居,也有基本生理需求。
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李长凌与易慕三拜过后,双双由喜婆引入洞房。
在场一众观礼的神君道尊,等新人走后,不免互相看了看,他们中又有哪一个不是人精?这么重要的场合,天尊她老人家迟迟不现身也便罢了,竟然连贺礼也没派人送过来,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怕是她老人家根本不同意这门亲事。
眼看着即将开宴,他们若是赶在这个时间离开,那就彻底得罪圣尊了。将来等到天尊仙逝,圣尊便是下一任的天尊。新君旧主,他们是一个也得罪不起。
既来之且安之,左右天庭众仙都来了,人间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做“法不责众”嘛。
洞房内易慕与李长凌并肩坐在床榻上,喜婆将二人的婚服系在一起,又从二人的发梢各剪了一缕头发,分别装进两个荷包内。易慕与李长凌接过喜婆端过的合卺酒,二人执杯对视。
易慕到现在才敢正眼看一看李长凌,易慕不得不承认,李长凌是她这短短十几载光阴里见过最好看的人,没有之一。这人的美,难以用精言妙语描述,天姿国色,玉貌仙资这一华丽的辞藻也不足以形容出她的万分之一。
易慕率先将酒杯穿过李长凌的臂弯,李长凌紧随其后,二人将酒盏内的酒饮一半,交换酒杯后共饮。掷杯环节直接被略过,一则,李长凌认为这完全没必要,她与阿鸢的名字早都刻在三生石上;二则,二人都喜净,绝对忍不了将酒杯掷于床榻上。
喝过合卺酒易慕须去前厅招呼一众宾朋。可等易慕刚放下杯子,身子便彻底软了,李长凌抬手揽过醉倒的易慕,挥手屏退一众喜婆婢女。
她对易慕施了一个净身咒,轻手轻脚地将易慕的婚服与鞋袜褪去,只给她留了一身中衣将人塞进被子,易慕的头刚好枕在压住那本《游龙戏凤六阳神指宝典》的枕头上。
合卺酒被李长凌换成了酒仙的万年臻酿,别说易慕一口就倒的酒量,就算她闻上一闻也是要被酒气熏醉的。李长凌到底是怕易慕不自在,不如索性让她酒醉好好睡上一觉。
反正日子还长,自己也不急于一时。
方才她还想趁着易慕醉醺醺好好逗一逗她,只可惜这人醉倒得也太快了些。
李长凌失神地坐在床边,手里握住易慕那截空荡荡的袖筒,望着易慕红扑扑的小脸不知在想些什么。冥中烑却在此时忽然现身,李长凌动作极快地从床边站起来,她挥手将床帷放下阻挡了冥中烑探究的视线,挑着眉不悦地看向这个不请自来之人。
“别急,我对你们的闺房之乐没什么兴趣,我是来说……”冥中烑倾身过来对着李长凌耳语。
“当真?”
“自然,我亲眼所见。”
“无须理会。”
“好。”
李长凌和冥中烑一块离开了婚房,前厅还有一众仙神等着敬她喜酒,若是将他们晾在一边,岂不是失了待客之道。临走时,李长凌以神识吩咐隐在暗处的灵兽——白泽。
“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她。”
李长凌以为易慕会睡到明日晨起,所以便在前厅多待了一会。
殊不知等她回到婚房时,见白泽已经现身,正端着一碟子糕饼立在床边,床上的易慕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低头抱着一本册子在津津有味地看,手里还掐着半块子孙饽饽。
白泽见李长凌回来,急忙以神识回话:“您刚走不久,小殿下便醒了。从床上摸了冥王殿下先前放的册子,一直看到现在。”
“那为何不第一时间通知我?还有,谁允许你在她面前现形的?”
“非是我自愿现身,而是小殿下她看得见我。”
“……你先下去吧,也去前厅与他们热闹一下。”
李长凌接过白泽手里的那碟糕饼,轻身坐在易慕的身侧,她眼神极快地扫过易慕怀里的那本册子,手里的盘子惊得差点掉在地上。
冥中烑!!!
她居然放了一本秘戏图在她与阿鸢的婚房内。
阿鸢这是看了多少???
李长凌敛神,语气微重,佯嗔道:“谁允许你坐在床榻上吃东西的?”
易慕听见李长凌的话,她抬起头将手里的书册合上,把剩下的半块饽饽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碗碟中,眼神澄澈,语气软软道:“夫人,我就咬了一小口,没有弄脏床铺。”
易慕醉酒之态简直与从前一模一样,可她酒醒后又全然不记得酒醉时发生的一切。
李长凌被易慕这副柔软又乖巧的模样弄得心软不已,她怜爱地摸了摸易慕的耳朵,蔼声哄道:“没有不许你吃,桌子上一堆的糕饼,你怎么偏偏挑了这个干巴巴的来吃。”
李长凌记得阿鸢一向是不爱吃这种咬一口掉一地碎渣的东西。
“阿白说今日是你我成婚的大日子,一定要吃过子孙饽饽才好。”易慕乖巧地坐在桌边,继续吃剩下的那半块糕饼。
阿白?想来是白泽了。
李长凌倒了一盅热茶轻轻放到易慕面前,循循善诱道:“那你可知成亲意味着什么?”
“就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彼此忠贞不渝,相伴到老。”易慕回答得极快。
对于阿鸢的这个解释,李长凌不置可否,她见阿鸢将那半块饽饽咽药一般就着热茶顺进肚里,露出欣慰的笑容。虽然她现在意识不清,但明显也是很在意自己与她的婚事的。
李长凌想着,如果阿鸢一直这么乖巧就好了,不过这人既然醒了,怎么也要讨点便宜才行。
成了亲,人就是李长凌的,这也只能算是闺房之乐。
李长凌见易慕吃完东西站起身来,准备朝着外面去,于是拉住她袖子问道:“你出去作甚?”
“热,我想去洗涮一下。”
李长凌没放开易慕,而是将她带到软榻上,“哪有你穿着一身中衣往外跑的,我吩咐人准备热水便是。”
易慕也听话的任她牵着与李长凌一同坐在软榻上。
李长凌吩咐下去没多久,便有婢女提着热水进门。易慕此时和李长凌正坐在软榻上闲聊,酒醉的易慕简直乖得不像话,李长凌问什么,易慕便答什么,偶尔还能反问她一两句,完全与先前在梦境中醉酒的那次不同。
江熙虞若是知道,自己上一次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从易慕嘴里骗出半个字。这会要看到易慕小嘴叭叭说个不停,势必要气死不可。
“好了,先去泡澡吧,一会水该凉了。”李长凌拍了拍易慕的手提醒她。
这种情况下,李长凌没有再逗弄易慕的必要。趁易慕洗澡的工夫,她将那本秘戏图收了起来,又将易慕换下的寝衣收走,准备了一身干净的搭在屏风上。
李长凌对自己施了净身咒,她一边躺在床上等易慕,一边思考如何修复易慕的魂体。易慕的魂体不但被不灭之烬灼伤严重,不烬木也割伤了她的魂骨,所以她天生自带那一截断臂。
与她神魂交融固然有助于帮助易慕恢复,可现下两个人刚成婚,易慕清醒时又是那么一副态度。如果不是两个人彼此心意相通,强行与之交|媾于易慕恢复魂骨而言根本无济于事,不仅会适得其反,反而会招来她的厌恶。
难不成使她酒醉,循循善诱巧妙引导与她行交|媾一事?这种法子简直是下下策,偶尔讨个拥抱香吻已算好的,若是趁她意识不清得寸进尺的话,未免……
李长凌自是不屑于做出如此卑鄙之事,她既要洛问澜的人也要她的心。
李长凌还在为补魂一事苦恼不已,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易慕已洗好澡爬上了床,她侧身躺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注视着李长凌。
李长凌看着易慕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悸动不已,好不容易才压制住那一颗躁动的心,被易慕一个眼神瞬间勾起了欲-望,偏偏这人的眼神还如此明澈又纯净。
李长凌伸出胳膊抬手点了点易慕的鼻尖,轻声说:“不睡觉,看着我作甚么?”
易慕裹着被子特意往李长凌身边凑了凑,一脸纯真地问道:“夫人,我们不圆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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