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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阙台(四)
殿门“咔哒”一声上了锁。
折柳眨了眨眼睛,卷翘的睫毛在月光下映出一片阴影来。
魈手指动了动,不由得笑了,低声道:“起来吧。”
月色太暧昧,距离太接近,稍不留神就会被蛊惑。
折柳坐起身来,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把那些一不小心就会宣泄于口的心意往心底又埋了埋,跟着魈回到了昨晚那个墙角。
坐下的那一瞬,她忽然想起了昨晚掉在这里的那颗糖。
窗户这一角什么摆设都没有,几乎是一览无余,可她大眼扫了一下,却没发现糖的踪迹。
“怎么了?”魈见她一直低着头在地上找东西,便出言询问。
“没事,”折柳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心里浮现出了一个大胆且不怎么靠谱的猜测,便拿手指戳了戳魈的胳膊,“还想吃糖。”
魈失笑:“人类嗜甜似乎会牙疼。”
折柳抿了抿嘴唇,刚想再找些什么借口搪塞,魈就把糖瓶递给了她,无奈地说道:“下不为例,以后一天最多吃一颗,你这糖做得太甜了。”
嘴硬心软。折柳忍不住笑了,从他手里接过瓶子,从里面捻出两颗糖,然后飞快撩起眼皮看了上仙一眼,后者则抱臂靠在墙上,直接无视了她的小动作。
折柳装作不小心地把其中一颗糖掉到了地上,然后打了个哈欠。
魈问道:“还冷吗?”
“还行。”折柳心里惦记着别的事,随口应了一句。
没想到魈直接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看了她一眼。
折柳愣了一下,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十指相扣已经成为了他们不需言明的默契。
“我睡觉不老实,”折柳在闭上眼睛之前想到了今天早上的情形,咽了口口水,说道,“要是妨碍到你,把我推开就好。”
“无事。”魈摇了摇头,“我不在意。”
折柳忍无可忍地抬眸看他,内心咆哮:“你个纯情小鸟能不能有点自我保护意识,不知道这样下去会被色胆包天的人吃掉吗!”
话在她嘴里打了个转,张口却变成了一句小心翼翼的询问:“魈上仙,你是把我当成朋友了吗?”
“我们……不算么?”魈猛地握紧了另一只手,凌乱的额发拂过眼角的丹红,明亮的眼眸里透出几分迟疑。
折柳垂下头,看着地上被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月光,不禁握紧了他的手,低声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把我当成朋友。”
“毕竟,我……”她闭了闭眼睛,勉强笑了一下,“我是个来历不明的异乡人,除了得了一点机缘,能帮你净化业障外,没什么过人之处,行走于人群中,如同水融化在水里……”
失去了旅行者的耀眼光环,她不过是提瓦特大陆上最普通平凡的女子,实在没什么能够令上仙注目的。
魈偏头看向她的侧颜,淡淡的月光打在女孩儿的脸上,为她镀了一层柔光。
折柳撩起眼皮偷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只能再次垂下头,另一只手尴尬地揪了揪自己的白色寝衣,继续小声嘀咕:“但是你不一样,你是降魔大圣,是璃月的英雄……”
“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魈打断了她,很轻地叹了口气,“只是履行自己的职责,偿还过往的罪孽罢了。”
折柳抬起头,正对上那双鎏金色的眼眸,只感觉心跳如擂鼓。
“何况,”魈自嘲般弯了弯唇角,“我业障缠身,杀业过重,因果不祥,靠近我的都会受到业障的侵蚀……”
折柳有点心疼,忍不住扣住他的手掌,轻轻捏了捏,安慰道:“放心,有我在,会慢慢好起来的。”
魈愣了一下,手掌贴合处的温度一路沿着他的胳膊烧了上去,俊美的脸颊难得地带上了一丝红晕。
“多谢了。”他偏过了头,郑重说道。
折柳注意到了上仙难得的脸红,笑得眉眼弯弯:“朋友之间就是要互帮互助嘛。”
二人不再说话,折柳闭上了眼睛,尽量把自己的整个身体都靠在墙壁上,想要沉沉睡去,却感觉自己的脸烧得通红,心跳也难以自抑地加快了。
她实在是个怂包蛋,只能微微往另一边侧了侧身,尽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默念着那句用来警示自己的话:“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如果不舒服的话……”魈早就注意到了她暗戳戳的小动作,但也没有过多询问,只道,“可以靠过来。”
“不用。”折柳几乎是咬着牙拒绝了这个提议。
人不能够,至少不应该一下子占这么多便宜。
毕竟上仙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纯情小鸟,她她她她就算要贪图他的美色,也得循序渐进!
现在他们只是朋友,她要是动不动就往人家怀里扑,那简直是玷污了他们友谊的纯洁性!
对,玷污!
怀着这种放纵欲.望与坚守原则的矛盾心理,折柳抵挡不住困意,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魈一贯不怎么睡觉,但他曾经不是在降魔,就是在降魔的路上,很少有这种安静和另外一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
他忍不住扭头看向折柳,女孩儿在睡梦里很轻地“唔”了一声,然后不舒服地侧了侧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轻微地瑟缩了一下,遵循寻找热量的本能,抱住了他的手臂。
“很冷?”魈自言自语了一句,想要把胳膊抽出来,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来给她盖上。
未曾想,折柳紧紧攀着他的胳膊,他略微一动,直接把人带进了自己怀里。
然后这人就从善如流地抱住了他的腰腹,一整个缩到了他怀里。
魈不敢动了。
他低下头,看到了女孩浓密微翘的睫毛。
“睡吧。”他无奈叹了口气。
次日,满怀心事的折柳在阳光洒下之时就睁开了眼睛,带着初醒的困倦在枕头上蹭了蹭,然后就听到上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醒了?”
她抬起头,正好看到魈的下颌线。
很好,根本就不是什么枕头,这是魈上仙的胸肌!
折柳嘴唇颤抖了一下,大脑陷入了久违的宕机之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嗯?”魈见她僵在了自己怀里,便松开了一直握着她的手,想要把人捞出来。
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折柳大义凛然地闭上了眼睛,直挺挺地躺尸,装作自己只是梦里翻身,其实根本没有醒过来。
“折柳……”魈低头叫了她一声。
折柳不答,心里却在呐喊:不要怜惜我,快把我从怀里扔出去!
现在留一线,等会儿好相见啊!
“你心跳很快。”魈无情地戳穿了她装睡的事实,却没有把人从怀里推出去。
折柳迫不得已睁开了眼睛,还没等脸上的红晕消下去,楼底下的大门就传来了开锁的声响。
来得好啊!
她猛地从上仙怀里退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了床,然后擦了擦自己头上冒出来的冷汗,心道:“好险。”
魈被她行云流水般逃走的行为搞得一愣,看了看被微风吹起的白色床帐,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在侍女上楼之前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折柳再次跟着两个机器人般的侍女重复了之前的洗漱流程,随后被告知:“王上今日要来看望娘娘。”
折柳愣了一下,随口敷衍了侍女两句,然后便把二人打发了下去,回头查看昨晚他们待的窗户底下。
那颗被她刻意掉到地上的杏仁糖,果然不见了。
魈不知什么时候就出现在了她身后,一言不发地思考着今日要来拜访的所谓王上。
折柳摸了摸下巴,心里逐渐有了主意,转头就又撞进了上仙怀里。
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脸颊瞬间红透了,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什么时候来了?”
救命,俗话说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这也太像是她图谋不轨了吧!
天可怜见,她真的没有那个胆子啊!
“刚刚。”魈看了她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
“哦……”折柳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了自己刚刚的计划,朝着他伸出了手,“糖,再借我用一下。”
魈没问为什么,拿出糖罐就递给了她,只是微微抿起的嘴唇,显示出他有点不乐意。
折柳对上仙轻微的情绪变动非常敏感,当即画了个大饼:“等回去我就再给你做一罐。”
魈没再说话,似乎是默认了她的口头补偿。
折柳找来一根非常细的丝线,并把一端绑在了糖罐上,然后正大光明地把糖放到了桌子上,自己牵着另外一头走到了房间另一边的书案前,款款坐下。
魈跟在她身后,手指一动,为普通的丝线施加了额外的仙法。
他们分明没有认识很久,却也配合得相当默契。
“好了,你先隐去身形。”折柳回头对魈微微一笑,解释道,“它似乎有点怕你。”
魈点了点头,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折柳坐在桌前,一手托着下巴,静静看着那根几乎透明的丝线,心里又忧愁着怎么应付那个新出场的疑似梦境主人的王上。
没过多久,那根丝线非常轻微地动了动。
上钩了。折柳弯了弯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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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引自《心经》
“水融化在水里”化用博尔赫斯《另一次死亡》中的“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