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明月染尘埃

　　隔日一早，秋水便带着小满去了东山海宴寺。到了寺庙前院，秋水遣了个小沙弥去后院厢房问晏良在不在。不一会儿，小沙弥回前院说，晏相公出去了。秋水无法，只得转身回去。
　　她临走前又让小沙弥带话给晏良，说自己次日午后在清河十二桥等他，若他有空可来相见。
　　傍晚晏良才结束讲书会回来，听到小沙弥的话，才知道秋水今日来找过他。
　　他一时开心，想着明天去见他，该给她带什么好？一时又想到，春闱将近，一定要取个好名次，才好提及亲事。
　　这一夜忐忑兴奋，想了太多的事情，连以后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他直到后半夜才堪堪睡着。

　　第二日，晏良提早去了十二桥，还在桥头小贩处买了根木簪子。
　　等到秋水带着小满坐着马车到了桥头，他已经在桥边徘徊很久了。
　　秋水下了马车，走上前问：“你怎么这么早？我昨日去找你，你不在。我本来还想着，春闱将近，你估计很忙，今日不一定来了。”
　　晏良笑着说：“姑娘相邀，小生定然是要来的。”
　　晏良从怀里拿出帕子包着的簪子，打开递给秋水，说：“你的帕子。一直说还你都没来得及给，害你昨日白跑一趟，是我不对。这个簪子当是我的赔礼了，你不要嫌弃。”
　　秋水：“本来就是我不小心弄丢的，这个帕子也不值当什么，怎么好再收你的礼物？”
　　晏良坚持要塞给她，说：“一码归一码。昨日确实是我的原因害姑娘白跑一趟。你就收下吧，就当是朋友的一点心意。”
　　秋水只得收下，说：“那好吧。你既送了我礼物，那我请你吃午饭吧？正好我也饿了。”
　　晏良：“怎好叫姑娘请我吃饭，应当是我请姑娘吃饭才是。”
　　秋水无所谓说：“你就不要跟我计较这些了。等春闱过后，再让你请回来好吧？”
　　晏良于是笑起来，说：“那好吧。”

　　南市一家酒楼二楼，晏良和秋水临桌相对而坐。秋水看着菜单子，听着旁边小二介绍着各色菜肴。晏良微笑着，看着秋水。
　　小满坐在两人中间，感觉怪尴尬的。
　　秋水点完菜，问小满：“这些够吃么？你还想吃什么吗？”
　　小满端着茶杯摇头，感觉有外人在也不能放开了吃喝，怪不自在的。
　　秋水又把菜谱递给晏良，说：“说好请你吃饭的，光我点了。你也点些你喜欢吃的。”
　　晏良推拒着说：“你点就好，我不挑食，什么都吃。””
　　秋水便又加了一份素菜一份荤菜，小二才拿了菜单下去。

　　在等菜的时间，秋水问晏良：“跟我说说你家乡的事吧。我也没出过京都，还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呢。”
　　晏良思索了一番，说：“我家乡是一个山村，在距离京都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山明水秀，有条小溪自山顶流下来，往下绕过几座山，汇进一条比较宽的河流，没有清河这么大。山上有很多松树，晒干的松木和松针可以当柴火烧，炊烟中都有种松香味。清晨可以提着竹篮上山采菌菇，松树下面，草丛里，有各种菌菇。当然有些是有毒的，要区分……”
　　秋水和小满都听得入神。
　　秋水感慨，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好想去见识见识。
　　小满心想，不愧是读书的，小山村也能整出大境界来。

　　一会儿小二端了菜上来，小满也顾不得晏良还在说什么了，直接上手开吃了。
　　秋水看她猴急的样子，笑着对晏良说：“你不要介意啊。小孩子吃饭都这样，给惯的。”
　　晏良微笑：“没关系，让她吃吧。”
　　秋水：“你也吃。你不吃待会儿她一个人可都吃完了。”
　　晏良拿起筷子，客气说：“好，你也吃。”
　　但看着满桌爆辣的菜，他实在不知道该夹什么才好，便挑着一些素菜吃。

　　吃到中途，秋水看他也不怎么夹辣的菜，便问：“你不吃辣么？要不，我再给你加两道清淡的吧？我口味偏重，喜欢吃的都是辣的。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点的大都是辣的。”
　　晏良用筷子剥开剁椒，夹了一块鱼肚，说：“不用加菜了。这么多待会儿吃不完。我以为我能吃点带辣的，没想到……你喜欢的比我想象的要重口些。”
　　秋水看他吃了剁椒鱼，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于是把手帕又递给他，说：“这帕子还是给你吧。我还有很多的，你放心用。”
　　晏良也不客气了，接过帕子低头擦了擦眼泪，又抬起头，不好意思地对秋水说：“你的帕子终归还是没能还你。是我又欠你了。”
　　秋水摆手：“别介啊。一条帕子而已，因为我经常丢三落四的，母亲就给我做了好多备用的，都用不完的。你拿去用好了。”
　　晏良听了这话，想起那天初见她，她让自己帮忙找帕子，那时还以为，她极为喜爱这帕子，才去而复返来寻找。
　　如今却又听她这样说，仿佛这帕子丢了也无甚要紧的。那她当初为何……难道，她当时只是想跟自己打招呼么？
　　想到这种可能，晏良不禁低头弯起了嘴角。
　　他折叠起帕子，收进怀里，才抬起头笑着说：“那便谢谢姑娘了。”

　　晏良边吃边问起来：“那日与你在清河游玩，看你不太开怀，是有什么烦恼么？可以说出来，我给你参谋参谋。”
　　秋水想起七大姑八大姨上门说亲的事，还有陛下逼婚的事，便放下筷子，蹙眉叹起气来。
　　秋水解释说：“我们家生意做得还不错，又只有我一个女儿。我才及笄，那些个说亲说媒的就不消停。不过都是想咬块肥肉。最近我父亲从外地回来了，各家更是上赶着往府里凑。还有管我们家生意的东家，也想让我嫁给他儿子。问题是他儿子自己有心上人。你说，这么强硬拉郎配合适么？”
　　晏良也蹙眉，思考着：虽然看她平日穿着打扮很朴素，但心性单纯，一副不识人间疾苦的模样，想来家境必然不错。现在听她这话，情况可能还不止于自己猜测的那样。

　　看来这次自己若不能高中，说去提亲只怕都排不上号。无论如何，春闱之前得先稳住她。
　　他便说：“你还年轻，不用太着急。况且，也要相处合适，自己舒服，才能共度余生不是？”
　　秋水也点头，深以为然，又问：“那要怎样的人，才适合共度余生呢？”
　　晏良：“抛开家世利益不说，起码他人是喜欢你的，能一生一世对你好的。”
　　秋水左手托腮，右手筷子拨弄着面前盘子里的菜，叹气说：“单这一条，可能都没人能做到。”
　　晏良笃定的说：“我就能做到。”
　　看秋水和小满都转头看着自己，他垂目闪躲了一下，又抬头说：“我如果喜欢一个人，一定会一生一世对她好的。”
　　秋水听了这话，就笑了起来，说：“晏良可真是个良人。”
　　晏良听她这么说，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小满吃得腮帮子鼓得满满的，看了晏良一眼，又转头看了秋水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吃完饭，秋水让马车夫先送晏良回东山。车上两人相对，晏良看着秋水，秋水对他笑笑，他又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小满坐在秋水旁边，吃饱喝足感觉有点犯困，便抱着她的手臂靠着，随着马车摇摇晃晃昏昏欲睡。

　　到了海晏寺脚下，晏良下了车。
　　秋水也跟着下了车，笑着说：“近日你就专心备考。我这段时间就不来打扰你了。提前预祝你春闱高中，心想事成。”
　　晏良看着她，也笑着说：“那就谢你吉言了。来日若高中……若我高中，我能去府上提亲么？”
　　秋水闻言，一时怔住。
　　晏良看她没反应，失落低头说：“我知道。我家境贫寒，配不上你。原想着，如果我能高中，好歹有些资格提及此事。”
　　秋水解释说：“其实我并不介意这些事的。在我心里，晏良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我父母恐怕不会轻易同意。”
　　晏良听她如此说才高兴起来，起码知道她对自己也是有好感的。
　　他捏了捏手心，说：“你等我。我一定会努力的。”
　　秋水不好在考前打击他，便说：“好，我等你。你也不用想太多，只管专心备考。无论结果如何，一切等春闱结束之后再说，好吧？”
　　晏良点头：“我一定会努力的。”
　　秋水：“那我走了，你进去吧。”
　　“嗯。”晏良应着，仍旧站在原地，看着她转身上了车。
　　车夫驾着马车掉头，缓缓朝山下行驶着，很快消失在道路那头的丛林灌木之后。
　　晏良捏紧拳头，下定决心，此次一定要中。
　　半响他才转身，朝寺庙前的台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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