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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第二日,姑爷跑了的事,传遍了整个目连山寨。
在操练场,大五来得早,止不住地叹息,说是小当家的对姑爷那么上心,找自己学了好几日的花灯和竹笛,怎么姑爷这般不知好歹,一声不吭就走了。
阿八不得其解:“可是我早上过去帮小当家的收早膳,没见到有什么花灯啊,还有竹笛,倒是见都没见着,好端端的做竹笛干什么。”
大五瞥他一眼:“能干什么,你不知道吧,今日可是姑爷的生辰,小当家的花了大心思给他准备生辰礼物呢。”
小七嘘了一声,让大伙不要再说,远远就瞧见沈知鱼往操练场这边来。
大伙细细观她神色,似乎并无大碍,眼圈也没红没肿的。
沈知鱼被大伙瞧得有点莫名:“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不好好操练,是都能打得过我了?”
眼看她神色如常,大伙稍稍松了口气,便打着哈哈散开了。
沈知鱼一抬头,瞥见角落里站着的一脸怒气的牧轲,想了想,移开视线。
这会儿她一点都不想和他们讨论元昼的话题,事情已经发生,他们如何说都也只有安慰自己的,要不就是说去把人追回来,绑到柴房,再不济打断两条腿,再交给她处置。
沈知鱼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把原本为元昼备下的碗筷收了起来,自己一声不吭地坐在那慢慢用完了晚膳,拿出抽屉里一个细细长长的小木盒,去了矮山上。
从前一起看过夕阳的地方,如今只有沈知鱼一人,山后是悬崖,其下有瀑布和湍急的溪流。沈知鱼打开木盒,里头躺着一根造型简单朴实无华的竹笛。
竹笛打磨得不甚圆润光滑,尾端刻着一个小小的“昼”。
元昼曾言,山中不曾闻丝竹,有点浪费,又说过门前的竹子长势喜人,适合做一支竹笛,沈知鱼这才存了心思。
但是眼下沈知鱼忽然不是很想送他了。
手轻轻一抬,那竹笛连带着小木盒一起坠落在山崖下,只远远一望,隐约看见在溪水间浮浮沉沉,最后彻底沉了下去。
沈知鱼在矮山上一直坐到太阳落山,月亮出来了,才慢悠悠地走回去。进屋打水来泡澡,将自己整个人泡在水里,只露出鼻子和眼睛,望着自己吐出来的泡泡发愣。
要完全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要翻过目连山,穿越整个雪峰山脉,如果没有车马,根本无法在两日内做到。如果马上派人去通传各路哨卡发动搜山,说不定还能找到他。
但是……
沈知鱼回想起元昼此前对她的温柔体贴,那都是假的吗,是演给她看的?若真是如此,可真是委屈元昼陪她演了这么久,就只是为了放松她的警惕,好找机会逃走。
枉她还以为,这么久了,一块冰都该捂化了,元昼也该收心了。
可是凭什么还想着逃跑?沈知鱼很想当面问问他。
这日操练场上的人,撇去回各路哨卡的弟兄,还是明显比往日少了许多。沈知鱼还是派了人搜寻整个目连山,并将范围扩大到目连山周围五十里。
若是见到了姑爷,什么也不用说直接将人绑回来。
“如果姑爷反抗呢?”小六毛着胆子问道。
“那就打断腿,再绑回来。我只要他是活的就行。”沈知鱼冷冰冰道,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别打脸。”
弟兄们领命散去。
然而,这般搜山一连搜了三天,依然一无所获,元昼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杳无踪迹。
沈知鱼收到回报,只是淡淡点头,对小七道:“今日你们先歇吧,明日继续搜,再扩大五十里。”
小七和阿八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只得点点头退出去。
直到用晚膳的时候,钟垣来看沈知鱼。
钟垣上了年纪,平日里不怎么会管年轻人们的事,操练场也去得少,这次听说姑爷跑了,才惦着过来看沈知鱼一眼。
对沈知鱼早先时候不等自己回来就抢了人回来先成亲的事,钟垣本是有点意见的,等到他见了元昼本人,那点意见就忽地没了。
虽然对元昼有所怀疑,看元昼对沈知鱼不错,沈知鱼自己又喜欢,钟垣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能料到,元昼到头来还是给沈知鱼摆了这么一道。
钟垣在桌旁坐定,沈知鱼给他递了一副碗筷。
“还难过呢?”钟垣夹了一块肉,看了眼沈知鱼。
沈知鱼垂着眸,没点头,也没摇头。
“等把人找回来,我将他绑在院子里风吹日晒个三天三夜给你出气。”
沈知鱼哼了一声:“我看您倒是一点都不生气。”
钟垣确实不生气,但是没料到沈知鱼这么快就看出了端倪。
“其实当初我刚见到他时,就觉得他和一个人很像。”
沈知鱼顿住,抬眼:“像谁?”
钟垣缓缓道:“怀阳城确有一家姓李的商铺不假,但是他家的护院侍从,没有一个姓程的,也不穿他那样的衣服。而且他很注意自己说话的口音,你可能听不出,但我一听就知道,他绝非南方人。”
“您是说,他连身份都是假的?”沈知鱼叼着筷子愣住了。
沈知鱼不是没想过这茬,只是觉得没必要,元昼没必要连这都瞒着自己,难不成她还会跑到人家老家去上门拜访?
钟垣有点心疼地看着沈知鱼,虽然她嘴上不说不抱怨,但明显瘦了一圈,眼底也隐隐发黑,显然夜里是没睡好的。
钟垣拂着山羊胡,斟字酌句道:“我只是觉得像,并不是说一定就是他。”
当年将军府和静王府联姻,静王爷不过五六岁,上门来送定亲礼时,钟垣还是沈将军的副将,刚好那日也在将军府。
静王爷生得很精致,昂首挺胸站在院子里,小小年纪已有皇家之风。
第一眼见到元昼时,钟垣没来由地就想起了那日的静王爷,元昼比他多了几分沉稳内敛,但气质和谈吐确实很像。
“静王爷不是已经死了吗?”沈知鱼饭也吃不下了,支着颌嘀咕。
“所以说,我只是感觉像,并没有说他就是啊。”钟垣打个哈哈。
“但是有件事,我觉得很蹊跷。”沈知鱼微微蹙眉,“他走之前那夜,曾对我说,半年内会有人进山剿匪,让我务必活下来。”
钟垣闻言便沉默了。
半晌才犹犹豫豫地开腔:“其实,最近朝廷确有动静。”
他带着牧轲下山那几个月,去了一趟江南,又进了一趟京。
进京时利用自己的人际关系顺带着打听了一圈,老皇帝的病未见有好转迹象,北方黄河决堤导致万千百姓流离失所,朝廷又要拨款,又要征壮丁去修河堤,拨下来的款项被官员层层克扣,到地方上根本剩不得多少。
而南方又是连年大旱,今年寨子里的收成也差,大家都过得很难受。
官府扣着粮不发,地方上的官兵早已压不住百姓的怨恨,光是钟垣听到的说法,整个山北山南就有不下百座山头多了土匪寨,都是些活不下去的灾民。
修河堤的事,是由当今宰相陈继同和他的学生们主持,而各地土匪强盗剧增,令各商路运送材料频频受阻,皇帝不堪其扰,要求四皇子元彻派人去处理此事。
四皇子令各路侍从手持令牌到南北山区各大城市,要求地方长官在年前完成剿匪一事。
所以钟垣带着这样的消息回目连山寨,一方面让山寨戒严,一方面则暗中清点物资。
“没等到过年,我们就得离开目连山,避其锋芒。”
沈知鱼听罢,久久回不过神来:“钟叔,你这人脉可真够广的,连这些消息都打探得来。”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我们从前也不是没有遇上过剿匪,怀阳城和怀北城那点兵根本不够咱们打的,这么这次还要怕到挪窝呢。”
钟垣摇摇头:“怀阳怀北那叫兵吗,乌合之众罢了,但是这次是京城卫所的人插手。”
“京城的人怎么了,京城的人咱也怕他不成。”沈知鱼哼了一声。
且不说她出身将门,天生一股不怕死的劲儿,她父亲当年行军打仗的兵法技巧,钟叔都一五一十地教给了她,目连山寨这么多弟兄,个个身怀武艺,真要拉出去和京城那些卫所的人打一仗,谁输谁赢还不好说呢。
沈知鱼对京城是存着怨恨的,她恨那座城里的人,恨那皇宫里的人,就因为奸臣的构陷之言,就赐死了自己的父亲,抄了自己的家。
沈将军赫赫威名,没有倒在凶险的战场上,却倒在了自己为之鞠躬尽瘁的皇城。
“他们真敢打来,我就让他们尝尝厉害。”
钟垣叹口气道:“当年将军把你交给我,可不是让你今日和京城拼命的。”
沈知鱼闻言便不出声了。
“我们这几日就收拾,过两日我会把寨子里的人召集过来宣布这事,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但不可自称为匪,只是山中居住的百姓罢了,愿意跟我们走的,就带着走。”钟垣平静道。
沈知鱼:“走?去哪?”
像她这般在目连山寨住了十多年,早已把这里当成家园的人不在少数,突然说要走,能去哪,大家心里都是没有底的。
“江南。五年前,我托朋友在临安置了一份房产,用的是夫人留给你的钱财。”
沈知鱼垂眸:“那我那夫君,就不找了吗……”
钟垣站起来,本想揉揉她的脑袋,想起她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便顿了顿,拍拍她的肩。
“有缘自会再相见,等安定下来了,我会托人去打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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