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生来

　　沅忆累了一周，周六到家后，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床。
　　周日早上，她睡到十点，醒来时程骏正在整理行李。
　　“又要去哪？”沅忆问他。
　　“去一趟斯图加特，周六回来。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去不动了。”沅忆说完，慵懒地钻回被子。
　　“嗯，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叫了个临时家政明天一早来，这一个月她会顶顾妈的班，你要吃什么就和她说。”程骏又为沅忆叫了一些外卖，自己糊弄了几口就匆匆赶去机场了。
　　偌大的房子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沅忆很不习惯这样，可她也无处可去。正犯难时，沅雯按响了门铃。
　　沅雯进屋还是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你顾妈发生这样的事，怎么不和我说一声，让你爸爸开车送她去好嘞，搞得自己和程骏这么累！”
　　“你怎么来啦？”沅忆接过包，问沅雯。
　　“程骏叫我来的呀，让我陪你一晚，怕你一个人在家不安全。”沅雯说着跑去厨房，看了看冰箱，把已经坏掉的食物都拿出来。
　　沅忆给沅雯拿了瓶水，自己坐回沙发。
　　“妈，我想找点事做。”
　　“那你把地拖一下，我擦一下灰。”
　　“我是说，出去找点事做。”
　　“你要上班啊？”沅雯一听，赶紧从厨房跑出来，坐到沅忆身边，因为过于激动，差点绊倒。
　　沅忆扶稳沅雯，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她，她自己心里也很茫然。
　　她想走出去，但不知道走出去做什么。职场是回不去了，她没信心面对太复杂的生活。如果跟着沅雯做生意，也不是不可，只是这个妈妈她实在应付不来，怕事情还没做，矛盾就一大堆。
　　“再说吧，就是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沅忆挥挥手，打消了和沅雯商议的念头。
　　沅雯看女儿气色不错，眉眼间颇有多年前的神采，心中宽慰。自己的宝贝女儿终于想开了，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和她较劲，让她自己考虑清楚再说。
　　第二天一早八点，家政方姨拖着行李到沅忆家报道。沅忆已经出门去看乐乐了，沅雯大概和方姨说了一下沅忆的情况，让她小心看护好沅忆。方姨连连点头，说程先生昨天已经在电话里说得很周详，她都了解。沅雯这才放心回公司。

　　熬过了见不到沅忆的一周，念生终于迎来了周一。
　　一整个周末，杨琦都帮他排满了演出，周末常规的品牌路演有几场，还有一场婚庆表演，夜里是一如既往的酒吧活动。念生很满意这样的周末安排，不仅能赚钱，还能躲避舅舅的追债。但他真的很累，担心再见到沅忆时，自己状态不好。
　　念生十点五十按响了沅忆的门铃，他抿着嘴，极力隐藏自己兴奋的表情。方姨和他打过招呼后，沅忆走过来，笑容满面，毫不遮掩。
　　一周不见，念生觉得沅忆有些不一样了，看似瘦了，但没有以前那么苍白，脸色很红润，反而显得饱满了些。
　　“徐老师，我这一周没时间练琴，可能又生疏了。”沅忆说完，给念生倒了一杯水，和他一起走进书房。
　　“顾妈不回来了吗？”
　　“给她放了一个月的假，让她在老家办白事，怎么？想顾妈了？”沅忆故意开玩笑。
　　明知沅忆是开玩笑，念生但还是脸一红，撇开头笑起来。
　　课上到一半，沅忆出去喝水，回来后，没着急坐上琴凳，她靠在窗户旁，问念生：“徐老师，平时闲着不弹琴的话，会做什么？”
　　念生转动椅子，朝向沅忆，摆出定神思索的样子，半天没说话。
　　沅忆歪头好奇地看着他，突然笑起来，“不会就是像这样发呆吧？”
　　念生也笑起来，“周老板，好眼力。”他很快又收住笑声，问沅忆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找点事做做，就是没方向。”
　　这话倒是提醒了念生上周就在盘算的一件事，但是他总觉得太冒险，不敢和沅忆提。现在她主动提出要找事情做，或许是个可以商量的机会。
　　“我以前在培训中心工作的时候，经常会有社区活动。”他观察沅忆的反应，一句一顿，“比如，去敬老院……阳光学校……福利院之类的。”说到这，念生没再继续往下，他想先听沅忆的看法。
　　前一秒还在笑的沅忆，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不过没有情绪上的波动。她凝眉看向念生，似乎在等他说下去。
　　“一般敬老院阳光学校我们就是去义演，去福利院的话就会教小朋友弹钢琴。我之前联系过以前的同事，他们现在还是每周固定去。”
　　“我能去吗？”沅忆打断念生。
　　这个方向对了！这是她可以做的事，她捂住嘴，激动地又问：“能带我去吗？”
　　念生看她激动起来，自己也有些激动，他没想到这个想法会被她采纳。他冲沅忆点点头，笑着说帮她去联系。
　　沅忆捂着嘴也点点头，虽然眼眶里微微含着泪，但她的神情已然开朗。

　　下课后，沅忆留念生吃饭，念生没有拒绝，他下午的演出也在市区，吃完饭正好直接过去。他突然闪现一个念头，想邀请沅忆去看他的表演。下午的表演是著名杂志举办的时装秀，他要穿插表演四个小时。
　　能参加这种大场面的机会并不多，到时候可能会有很多明星出席，这也是他可以接到的最盛大的场合了。他很想让沅忆来看他风光的样子，不过他还没想好以什么身份邀请她。
　　饭吃到一半，沅忆问起念生下午是什么安排，正摇摆不定的念生，借机就说了要去为一场秀表演，顺口问沅忆要不要去看看，现场会有很多明星。
　　沅忆一直以为念生只是到处给人上课的钢琴老师，没想到他能接到那种级别的演出，那说明他不是有背景就是他实力真的很强。
　　其实这种场面，沅忆在创美当PR的时候是很常见的，大部分这类公关活动都是由她来主导策划。念生说的那家杂志，也曾是沅忆的座上客，她认识里面好几任主编。虽然她很想去看念生的表演，但是那样复杂的环境，还有熟悉的人际圈，让她产生莫名的恐慌，她还是会害怕被人问起近况。
　　“我就不去了，我怕人多吵闹，容易犯头疼。”沅忆歉然道。
　　满心期待后收到的拒绝，最是失落。这种拒绝，在念生看来就是沅忆并不在乎他的信号。念生心一沉，嗯了一声，继续吃饭。
　　不在乎才是正常的，她失去了女儿，但并没有失去家庭。念生侥幸进入了她的世界，并不代表他们就真的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他曾悄悄窥探过沅忆家书桌上那张合照。沅忆的丈夫身型很高大，虽然长相和沅忆相去甚远，但气质成熟稳重，颇有企业家的风范。他很清楚自己没有可以与之抗衡的实力，他甚至连被沅忆拒绝后，失落的资格都没有。
　　他看着沅忆吃一口饭，说十句话的开朗样子，又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就够了。生活中能和沅忆有交集，她也喜欢和自己谈笑，这就够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吃完饭，念生没有停留，他在离开前，告诉沅忆周五的课就不上了，早上九点直接去儿童福利院门口汇合，他转述了前同事的叮嘱：什么都不需要带，那里不接受捐赠。
　　沅忆点着头，满脸期待。
　　儿童福利院向来是不招待外人的，念生以前教课的培训中心是长期合作伙伴，有固定的五人班底，所以每周五上午都能进去给孩子们上乐器课程。念生离开培训中心四年，只认得班底中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和念生联系的飞鱼，他负责教尤克里里。
　　他们一行人达到福利院时，沅忆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了，她拎了两袋咖啡和早点，一一递给他们。
　　“谢谢啊！这太不好意思了！你看我们也不发你工资。”飞鱼看到沅忆的模样，眼睛都瞪直了，连忙伸手接过咖啡和早点，和沅忆开起玩笑。
　　“客气什么，这种机会有钱都买不来的。”沅忆分发完早点的同时，差不多认识完了所有人，她又做了一下自我介绍，只说自己是徐老师的学生，没有提其他的事。
　　所有人进入音乐教室，各自开始布置场地。沅忆东张西望，也没看见孩子们，对同伴又帮不上忙，就只能退到表演台上的三角钢琴旁，尽量不给旁人添麻烦。念生走到沅忆身边，对她笑笑，沅忆也朝他笑起来。
　　“怎么了？”沅忆问念生。
　　“没什么。”念生的笑容有些牵强，“一会儿这里就会挤满孩子了。”
　　沅忆明白念生在担心什么，她轻轻摇了摇头，让念生不用担心，也不必声张。
　　九点半左右开始，陆陆续续有小孩子进入教室，他们和普通孩子没什么区别，蹦蹦跳跳，看到老师就会打招呼，有几个小朋友一进教室就找飞鱼嬉闹。
　　沅忆看着这些孩子，觉得匪夷所思。明明都是被遗弃的孤儿，但他们是那么活泼快乐。
　　这就是小孩子，他们不会死磕让自己难过的事，他们有太多让自己快乐的理由，反而是大人，就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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