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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藤之行(五)
小满站在最高处的石头上,不断哭喊。
李南尘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孩子并不是因为看到怪兽哭,而是因为高涨的潮水。
想来也是奇怪,自己在这洞中住了好几日,的确那水潭每到夜晚都会涨高少许,但从没向今日这般淹没了大半个山洞。
山洞里面呈四周高,中间低的态势。
水流淹没了山洞中间,山洞后背还是有一块平整的高地,小满就趴在那高处的石头上呜呜哭着,看到两人呜呜大叫了起来:
“姐姐!…哥哥!…呜呜…我怕!…”
听到了孩子的叫声,背后群蛛里三只蜘蛛受到刺激,从远处一跃而来,向着两人扑来。
李南尘连忙跃起,将凌影扑倒在水里,护在怀中。那蜘蛛刺脚再次扎入少年后肩,鲜血一圈一圈从水面上荡漾开来。
但在蛛脚刺入水中的那一瞬,蜘蛛似乎受到了刺激,连连退后几步。
难道!这蜘蛛怕水?!
绝望之中,骤然生出一丝生的希望。
凌影脱下外袍,兜住一网水向蜘蛛泼去,没想到那群蜘蛛真的又连连后退了。
它们站在岸边,滋滋滋的似低鸣咆哮着,看着水里的人。踌躇四顾,蓄势待发,却又不敢上前。
它们怕水!真的怕水!!
惊喜瞬间点燃凌影,她开心的大喊:
“辰哥哥!辰哥哥!蜘蛛怕水!”
凌影正开心,转头却没有看到李南尘。只有那潭水面上,涟漪着一圈一圈的血色,她脸色骤然惨白,疏的一下钻入水底。
浑浊的潭水之中,李南尘紧闭着双眸,水面的波光,在他脸上投射出粼粼的纹路。丝丝缕缕的血色从黑色的袍子上侵染而出,那血色融在水里….是褐黑色!
蛛毒!
曲蟼遇到水之后,会被刺激到,从而释放曲蟼蛛毒!
血液猛然冲入凌影大脑。
她拼劲全部的力气从身后抱着李南尘,把他往后面拖拽,拖到那山洞深处的高地之上。
对于十六岁的少女来说,男人的身体太过重。她拖得十分吃力,好几次呛住了水,满嘴的血腥和苦涩。
终于拖拽到了另一侧的高地,凌影好似虚脱过去一半,额发黏在脸颊,胸口不断起伏。
三岁的小满没有意识到情况的危急,她趴在旁边睁着大眼睛问:“姐姐,哥哥怎样了?”
李南尘靠着冰冷的墙壁,他锁着眉头,水滴顺着发丝往下流淌。唇色如月白,窥不见丝毫天光。
他嘴唇翕动,破碎的低喃从他唇齿溢出,眉头紧锁,好似陷入了可怕的梦魇。
“哥…哥…”
“对不起…”
“不…”
“不!”
李南尘浑身颤抖,喃喃低语,凌影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但少年手掌的温度却越来越冷。
她轻轻揭开他的上衣,露出半个肩膀。
肩后入骨的伤口,两次撕裂,血肉模糊,揭开黏住衣物的时候,少年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一会儿的功夫,伤口由红变黑,凌影明白,越黑代表毒素的扩张。
她不能再等了。
温暖的唇覆上了少年的肩膀。
少年睫毛翕动,微微颤抖。
她吸出,然后吐下,墙壁上一抹暗黑的血液。
“姐姐,你不能这样,爹爹说过,蜘蛛毒是不能用嘴吸的。你这样自己也会中毒的。”
凌影这才发现旁边有个两三岁的小女孩,一直睁着眼睛巴巴的看着自己。
瞬间脸就红了,道:
“姐姐知道。你…别看,转过去。”
“为什么。”
“你看,那有果子。”
小满转头过去,真的发现一堆果子,之前他们遗留在洞里,现在被水浪拍打上来,就在那里荡着。
于是,孩子欢欢喜喜的蹲在那里捡果子吃。
一口接着一口,血液慢慢的由黑变红。
少女终于舒了一口气。
可李南尘还是昏迷不醒。
凌影不会生火,又没有灵力,洞里太冷,在小满睡着后,她揭开衣服用身上唯一还温暖的肚皮去暖和那冰冷的身体。
洞里不见天日。
昏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
对面的蜘蛛群,依旧等在那里。
水潭两岸,彼此看着,就这样干干熬着。
等待着时间,等待着生命流逝。
“姐姐我饿了…”
小满睡醒了,眯着眼睛道。
“吃果子…”
小满道:“果子吃完了。”
“那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凌影声音很虚弱,眼皮耷拉着。
小满道:“姐姐你生病了?”
“我没有…”
小满道:“那姐姐我饿。”
凌影喃喃道:“睡觉…”
小满道:“可姐姐包裹里有饼子。”
凌影咳嗽两声道:“姐姐包裹,咳咳…被水冲走了…”
小满道:“姐姐,不是就在那里嘛?”
凌影猛然睁开眼睛,不远处的地方,潭水拍打着包裹,距离岸边大概一两米距离,正在荡着。
包裹!包裹里还有….大还丹!
那是凌氏至宝!这么多年只炼得一颗的大还丹!
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大还丹!!
她使出全部的力气,挣扎着爬了起来:“咳咳…姐姐去替你拿…!咳咳。”
少女猛然的钻入水中,外面应该还是深夜,不然这潭水怎会如此的冰冷刺骨。
仿佛无数冷箭刺入肺腑,每咳嗽一口都会呛出冰碴子。
不知道是怎么拿到那包裹的。
平时普普通通,还会被她塞得满满的包裹,此刻好似装了千斤重的寒铁。
怎么那么远啊…明明就两米…
凌影你不能睡...不能!
辰哥哥还昏迷着呢!你不能睡…
你就算是死...也不能睡...
少女在一群蜘蛛的幽寒目光之中,游到了那包裹旁边,拽着包裹。使出全部的力气,一点一点的往岸上拉。
裙子吸满了水,湿答答的。
她欣喜的扑到少年身旁,从包裹中找到那个精致的匣子。
拿出一颗金色的药丸,塞入少年口中。
做完这一切,终于沉沉的睡去,终于可以睡觉了。
好累啊...
整个人好像浮在云朵之上,轻飘飘的。
前面一堆迷迷糊糊的影子,七彩斑斓的世界。
眼前是个漂亮的院子,红红蓝蓝的花,青翠葱茏的草,一群人围在那中间,聊天嬉闹,似在忙些什么。
“凌风师哥,阿月师姐,凌秦师哥,凌逍师哥…你们围在那里做什么?”凌影走上前去,好奇的问。
那头戴银扇的女子回头,眸子一亮,笑着道:“小师妹,你来啦!快过来,我们饺子都要包完了。”
“包饺子?”
凌影跑过去一看,人群的中间是一个大石桌子,桌上的面粉揉的发亮,白白香香。
“你们包饺子都不叫我,嗯哼。”
凌影凑过去,洗干净了手,就开始揉面团,然后捏了一个饺子。
凌月看了看凌影手里的饺子,噗呲笑了:“要你包饺子,你揉个团团做什么?”
“你看,这个团团,像不像师哥嘿嘿。”凌影举着面团,就在凌风旁边比划。
“这也太丑了吧!小师妹,这哪里像个人呀,分明揉的是一个小猪。”
凌风看着凌影手里的面团道。
惹得大家笑成一片。
“那定然是师哥你像猪。”凌秦在旁边还煽风点火的做了个鬼脸。
“看不我不打死你个混蛋。”凌风就是一个面团扔了过去。
两人打趣着玩闹着,面粉飞溅到旁边的人身上。
慢慢的,十来个师兄弟闹成一片,院子里到处都是飞溅的面粉,每个人身上都是雪白一片。
笑声惊了鸟儿,一飞而去,翠绿的枝头连连颤动。
“你们在做什么?!”
凌泷山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站到了旁边,脸色如铁,看着众人。
玩闹顿时止息了下来。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支声。
一只白白的小手,拉上了凌泷山的袍子:
“爹爹…一起来包饺子!”
“阿影,这种事情你让别人做就好。”凌泷山一改严峻神色,面色温和的抚了抚凌影的头发。
“可是…爹爹我喜欢包饺子。你能陪我吗?”
“这…”
穿着一身锦绣道袍,威风凛凛的凌泷山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哼,包饺子都不会。阿影,姑姑来帮你!”
凌泷水突然冒了出来,把十岁的凌影抱着坐到高处,搂起袖子就来包饺子。
可她手脚笨拙,什么都弄不好,搞了半天,面粉被她弄得黏糊糊的。
四周的师兄弟们憋着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姑姑,你包的饺子要记得标记一下哦。”
“为什么?”
“因为好难看,我不想吃。”
周围噗呲一声笑了。
凌泷山也似乎找回了点面子,道:“不行就让开。”
凌泷水不屑道:“你行你来啊?”
于是乎,师兄弟们就看到了很不可思议的一幕。
十四州第一仙门,杀伐果决的凌宗主凌泷山,搂起袍子,因为桌子有点矮,还扎了个马步,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就半蹲半站在那里包饺子。
“爹爹,多放点菜,我喜欢吃菜。”
“好嘞,爹爹多放点。”
“爹爹,你的皮太厚了。”
“好嘞,爹爹擀薄。”
“爹爹,这个饺子破了。”
“好嘞,…..你拿去吃了。”凌泷山温柔的答应完,转头就沉着声音偷偷把生饺子塞入凌风嘴里。
凌风被面粉呛了一嘴,咬牙吞了进去。
凌泷山继续包饺子,但袖袍太大,总是掉下来,有些苦恼。
众人没人敢上前。
于是,凌影就跳着跑过去,给他的两个大袖子系了一个大蝴蝶结,还拉在一起系在背上。
凌影很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邀功道:
“爹爹,我帮你把袖子系好了。”
“嗯,影儿真乖。”不了解一切的凌泷山依旧包得很认真。
凌影接着道:“爹爹,院子里的我书都看完了,还想看。”
凌泷山道:“话本都看了?”
凌影道:“嗯,我想看秘籍。”
“小孩子家的,你读秘籍做什么,你又修不了灵力。”
“爹爹…我想看嘛…”
“好好好。”
“爹爹,我想出去...”
“阿影,不能出门哦。”凌泷山放下手里的面团,转身看着凌影,温柔的说:
“外面都是坏人。你还记得你之前的阿升师哥、阿西师姐吗?都是因为出去,就被人杀了,死得可惨了。你没有灵力,不能出去。”
凌影回想起阿升师哥、阿西师姐被抬回来的尸体,有些毛骨悚然,于是低头道:
“爹爹…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门呢..”
“等我们阿影十八岁之后。”
“嗯!谢谢爹爹。”凌影抬起头来,比划着手指算着,眸子里闪烁着光:“还有…八年!”
忽然,一阵扑鼻的香味飘来。
凌秦大声吆喝着:“饺子熟咯!吃饺子咯!”
凌影跳了起来,喊道:“好香啊,我要吃我要吃!”
师哥师姐们给了凌影最大的一碗。
凌影扒拉着饺子,一碗接一碗,吃得很香,很认真。
“真好吃呀!我还要一碗!”
“小师妹你都吃了十碗了!”
凌影摸摸肚子,委屈着道:“可我还是饿…”
为什么怎么都吃不饱啊…吃了十五碗,又吃了二十碗…还是好饿...
“我要吃饺子嘛…我还要吃…”
“饺子…”
忽然,一个少年的声音闯了进来。
“没有饺子,只有饼子。你要吃吗?”
凌影睁开眼睛,眼前是昏黄的山洞。
鼻子前是一个大饼子,李南尘捏着它,看着自己。
记忆一点点的侵袭而来,肚子里是咕噜咕噜的声音。
旁边的小满正抱着个大饼子,开开心心的啃着。
凌影脸一下子就红了,难道自己刚才做梦说梦话了…
她摸了摸肚子,小声道:“我…我不饿…”
世界重新清晰起来。
旁边燃烧着一堆篝火,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
身上暖洋洋的。
裙子也不再湿漉漉了。
身下扑着一些干草,也不知道李南尘从哪里找来的。想来他灵力已经恢复了,所以弄干这些湿湿的东西并不难。
李南尘就坐在自己旁边,他捏着一个饼子,安静的啃着。
黑色的上衣,在肩膀处已经裂了好几个口子,还依稀能看见血渍。
少年背部的线条十分流畅好看,腰带贴于腰间,下衣黑色的裙袍摊在干草上,依稀可以看到里衬的青色裙衣。
他爱青色?
但为何他却只穿黑色外袍。
只有里衬才穿青色。
凌影看着少年的轮廓,有些失神。
“这水潭连着暗河,有人把暗河上游的石头砸开了,水一时半会都不会退。”李南尘静静道,漆黑的眸子,看着一闪一闪的篝火。
“也是因祸得福,蜘蛛过不了水。大多都走了,只有这三只还在那里熬着。”
凌影抬头向水的另一边看去,咋一看空空如也,细细去找,发现了还隐匿在石头里的三只蜘蛛。
“我找到了水潭底下,连着外面的出口。你身体还是有点低烧,吃点饼子吧,补充点体力。晚些水再涨了点,我们潜下去,你忍一忍,熬过了最后这水潭,我带你去镇子上看大夫。”
凌影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还有点低热,忍不住咳咳两声。
抬头,李南尘递过来一块饼子。
她接下,慢慢的啃着。
“姐姐,姐姐!你起来啦!”
小满吃完了饼子,才意识到醒来的凌影,她只当她睡了个懒觉。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啊?”
凌影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等姐姐,吃完这个饼子。”
“嗯!”小满重重的点了点头。
水潭底下真有一条连接着外面的通道,凌影跟着李南尘,一前一后的游着。李南尘抱着小满,在前面引路。
但越往深处,水压越大,水流越急。半吊子凫水功夫的凌影有些吃不消。
李南尘环住了她的腰,示意她一定要憋好气。
她就这样搭在他身上,憋着气,脑子里混沌一片,身体好似更热了点。
正要忍不住咳嗽的时候,两人破水而出。
这是一个山坡顶上,一大片粼粼的碧水。
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凌影连连咳嗽起来,咳得头昏脑胀,好似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
李南尘扶着她走向岸边。
“谁在那里?!”
突然,一袭紫绫袭来。
李南尘死死的抓住那紫绫,把那头的人生生拽了过来。
“混蛋!是你!”
紫绫那头是衣衫不整的南宫烟儿。
她自小最是喜净,平日里脚尖都不愿意沾上一点污泥,如今被溅了一身的恶臭汁液。
在这里搓了几天的衣服,可怎么搓都除不去那绿油油的臭味。
越想越恶心,越想越生气。
气到看到石头就砸,看到障碍就锤。
几天毁了这大水塘里十来块的巨石。
没想到这一下子还看到了罪魁祸首,南宫烟儿气不打一出来。
但她被这灵力一震,扑腾一下,就倒栽入水里,栽在凌影和李南尘脚前,溅了他们一身的水花。
她丝毫不在意自己现在的衣衫不整,脚尖点水,一跃而起,紫绫一道劲力袭出。
“混蛋!还敢来?!”
可力道一紧,紫绫那头被李南尘攥在手里。
他只道:“那水里的巨石是你劈的?”
南宫烟儿有点莫名其妙:“什么?”
“谢了。”
李南尘轻轻一句,都没看她一眼。拉着凌影就转身离开。
南宫烟儿站在水里,心里的滋味十分奇怪。既气到想杀他,但却力道总是保留半分,自己孑然一身长大,见过的男人,利用过的男人,非十也有九。
怎么可能对这小子另眼相看?
哼,只是合作关系。
等一切结束了。
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南宫烟儿看着他们的背影,恨恨的想。
突然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脚下响起。
“姐姐,你衣服都破了...”
是小满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对着南宫烟儿道。
“嗯?…啊!”南宫烟儿看了自己一眼,紫色的上袍只剩下一个裹胸,下身本就开衩的裙子现在衩开得更大。
原本就暴露的衣服,现在更加的清凉。
她大叫一声,猛然蹲下水里。
脸上蔓出一抹红晕。
南宫烟儿心头懊恼无比,大力的拍向这无辜的潭水。
小满笑了,小跑着跟着凌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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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会讲,男主身世和目的嘿。(前面节奏可能慢了点,但是是必要的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