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云销月明(四)
“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一定很孤独吧。”梅念真任由眼泪划过面颊,“我与陈宝慧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可是我和她都没有陪她最后一程……”
徐清把她拥入怀。
“我知道爹娘的死怪不得师父,就连爹都不曾责怪过她。可是我仍然对她不肯尽全力教我武功心存芥蒂。”梅念真环着他,把脸埋在他怀里,“先前她叫我不要执着于过去,但又让我为爹娘复仇……我现在分不清谁对谁错,我不清楚怎么做才是对的。”
徐清静静地听她倾诉,没有打断她,他知道此刻的她更需要陪伴而不是劝慰。此前很多时候她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流露内心的怯懦,不论是面对虎头炮还是面对金属鸟,她好像一直都胜券在握,从不会感到恐惧。
现在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也对未来感到悲惶。不只是她,徐清自己也有相同的感受,从金属鸟横空出世开始,他心中的惶恐有增无减。他不知道是谁在幕后操控着一切,但不论是谁,他们的目标很明确,都是为了《万兵之器》。
夜深了,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
梅念真抬头,眼角还挂着泪,徐清替她擦干泪,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并不欠她什么,双亲之仇不共戴天,你师父说的对,你要杀掉造成十七年前悲剧的幕后凶手。他们的目标是《万兵之器》,这是一场不可避免的争夺战。我们要主动出击,把握主动权。”
梅念真点点头:“谢谢你,徐大哥。”
“好了,早些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徐清把她推入房,看着她上|床盖好被褥后才熄灭蜡烛走了。
翌日,梅念真早早醒来,她开窗看了会儿天色,发现天未亮。因着失了睡意,她干脆坐在床上对比起《医毒方》和《新修医毒方》。
《医毒方》记载的是几十年前的医方,许多药理与现在大相径庭,她准备重新整理。书里还留着陈瑞云朱红色的小字笔记,她把笔记一一看了,发现这些笔记对很有用,她正要下床誊抄,门就响了。
梅念真往窗外看去,才觉天已大亮。她趿拉着鞋开门,门外站着徐清。
“……起来了么?”徐清问。
高束的黑发垂落在他肩上,让他在这南方的冬晨里显得利落又肃杀。
冷风从门缝里灌进来,梅念真侧开身,说:“外面冷,先进来吧。”
徐清跟着她进门,低头时看见被她踩塌的鞋后跟。
梅念真坐在床边,正要俯身穿鞋,脚腕却先被徐清箍住。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梅念真挣扎着要抽脚。
徐清另一只手握着她的鞋,严肃地说:“别动,坐好。”
她没再动了。
徐清问:“你很冷么?”
梅念真看着他的发顶想了想,说:“不算太冷。”
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脚跟,替她抚平鞋后跟的褶皱。徐清已经帮她把鞋穿好,手却没有离开。
他抬头,仰视着她:“可你的脚很冰。”
这个角度很奇妙,平常仰视的人是梅念真,但现在换作了徐清,这让她以为他是一个即将远征的将军,与自己的妻子作温存的告别。
梅念真隔着这点距离,看到徐清眉下的小痣。她伸手抚上他的脸,用拇指轻轻摩挲那颗小痣。
她说:“好像一直都很冰。”
徐清没有说话,沉默地看向她。梅念真很早之前就想抚摸这颗小痣,它光明正大地生长在徐清眉下,伴随他皱眉、眨眼而动,似乎在无声地叫她触碰。
鬼使神差地,她倾身吻上那颗小痣。
徐清眨了眨眼,睫毛轻轻扫过她的下巴,她立马直起身,一动不动地看着徐清。
徐清眼中带着些询问,他站起身,什么也没说,把手撑在床侧,将她圈在这只属于他们俩地方寸之地中。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叫梅念真无处可逃。
徐清并不像梅念真眼中那么游刃有余,从她抚摸他开始,他心底某处就像被人挠了一般,直到她亲吻他,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好像随时要化成一把火,把他烧烫。
他想纵容这把火燃烧下去。
他回到了原本居高临下的位置,他掌握现在的主动权,只要他有丝毫动摇,这把火就能彻底操控他。
那双惊慌又不失灵动的杏眼此刻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似乎要将他内心龌龊的想法一一看穿。他目光下滑,看到那片嫣红的唇,这让他喉结情不自禁地滚动。
火已经燎原,他再也顾不得这么多,低头噙住了那片柔软。
梅念真似乎也被这把火烧到了,她几乎没有挣扎,就彻底沦陷在徐清的攻势下。她捧着徐清的脸,极尽全力地回应他。
徐清撑在床侧,他掌握绝对主动权,殊不知梅念真被他压地退无可退,两人一齐陷在被褥中,唇齿间的纠缠还未结束,手上的动作又开始了。
“客官,您的马已经喂好——”小二推开留着条缝的门,“……了。”
屋内的两人瞬间弹起,徐清站在梅念真身前,冷冷地看着小二。
梅念真从他身后探出头:“你刚刚说什么?”
小二自知自己闯了大祸,挠着头讪讪地笑道:“……小的按两位客官的吩咐,已经把马喂好了,现在正在门口等着呢!”他指了指走廊,“要是二位没别的吩咐,小的就先忙了。”
徐清颔首:“你去忙吧。”
小二一走,被打扰的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面对对方。
徐清背对她坐在椅子上,支支吾吾道:“方才是我鬼迷心窍,竟对你产生了非分之想……”
梅念真走到他身前,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徐清促狭地把目光移向桌上的茶盏,正当他努力思考该如何说出口才不会显得唐突时,梅念真却“扑哧”一声笑了。
她牵起徐清的手,没回头:“走吧,该出发了。”
徐清闷闷地跟她走出客栈,经过小二时,瞥见他一边擦盘子,一边贱兮兮地往这边瞧。
客栈距交趾不远,第二天辰时俩人便进了城。他们在直通城门的一家粮铺见到了个熟悉的人。
今日文野没有佩剑,着着最普通的青衫,脸上端的是一贯的温雅。他见到两人,立马露出笑容,说:“二位少侠,堂主有请。”
言讫,他先行两步。
梅念真与徐清不解,抬脚跟上。
“右使在这儿等很久了吧?”梅念真试探地问。
文野左手虚握成拳,放在肚前:“从令师离开交趾开始,我便一直在此处等待。”他消瘦的清影在这片刚下过雨的潮湿中格格不入,“堂主顽疾未愈,我与他都认为姑娘你会重返交趾。”
此行梅念真确有为池百瑛诊脉的想法,她问:“堂主病情如何?”
“多亏姑娘出手相助,”说到此处,文野语气轻快许多,“堂主病情已有好转。”
梅念真放下心来。
不一会儿,几人来到一处窄小的院子。院子与街道隔了三条小巷,不知为何在这里几乎听不到街上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是闹市中难得的僻静之处。
进门前,徐清忽然停住:“我在此处等着。事关落珮堂,我身为敛辉阁弟子,不便相随。”他转而对梅念真说,“我就在外面,你随时可以找我。”
落珮堂堂主身体抱恙虽说是江湖人人皆知的事,但具体如何却不能悉数外传,毕竟这关乎落珮堂的存亡。
梅念真明白徐清用意,点头道:“落珮堂与敛辉阁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我理解徐大哥你不想因为自己让双方陷入僵局。”
文野见梅念真没有意见,于是带着她径直入了堂屋。
池百瑛端坐在左侧的椅上,正抿着茶目不转睛地看手上的书卷。他看到二人进来,立马放下茶盏,将书卷搁在膝上。
“堂主,人已带到。”文野行完礼便识趣地退下。
堂屋的茶刚沏好,池百瑛抬手示意梅念真坐下用茶。他穿着交领大袖白袍,袖口处绣了明黄细边,随着他抬臂时下滑,露出细而白的手腕。这次他没有抱汤婆,脸色比上回见时红润了不少,就连一直泛白的嘴唇都有了血色。
梅念真说:“看堂主气色不错,想必痊愈得差不多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先替你把把脉吧。”
池百瑛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徐清翻身上了屋顶,他曲着条腿坐着,手臂随意地搭在膝上。黑色劲装本应显得他干练,然而慵懒的姿势让他像一条蓄势待发的黑狼。
他正紧紧盯着不远处的一道白色身影。
即使池百瑛的脉象虚弱,但仍然昭示着他已经从上次的水榭坍塌中生还。梅念真收回手,说:“比我想象中恢复得要更好,从明日起,堂主可适当地断药。只是你的腿……”
“但说无妨。”
“只是你的腿怕是无法痊愈。”梅念真道。
池百瑛垂眸,目光落在膝上,他扬唇苦笑:“无妨……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反正这么多年我都挺过来了。”
“此次我把你叫到这来,其实是另有要事。”池百瑛转着茶杯,似乎在思考如何开口。良久后,他说,“我知道你们故地重返是为了找圣女,我在此恳求二位不要为难她。”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