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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为你
十月的帝都已是深秋,几场秋雨过后寒意更甚,原本姹紫嫣红的宫殿在落叶和枯草衬托下,显得格外的冰冷。
萧珩崇坐在窗前批阅奏章,自从苏恒南下,各处的奏章六部的案宗总是堆满了他的龙案,首辅孙知文倒是每日入宫督政,偏偏孙首辅是恪守君臣礼教第一人,即便每日同阅奏折,却从不给实质的决断,这令年仅十岁的天子颇为想念苏恒在时的日子,虽然他也是每日政务繁忙,但苏恒处理六部诸事也是十分迅速完善的。
“工部修缮帝都下水道一事都半月了也尚无进展!吏部为补缺选举一事闹的鸡犬不宁!礼部为年底祭祀一事大小诸事也要上奏请批,都来问朕,还要他们这些大臣干什么用啊!”
他说着烦躁的将奏折扫到地上,又按了按自己的头,一脚踢飞了脚步摞成堆的卷宗,重重的叹了口气。
萧裳柔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的叹口气,一边蹲下来一本一本的捡起奏折,一边道:“陛下,这些时日来辛苦了!今日不如先不批奏折了,听闻御花园里有棵早开的梅花,您去瞧瞧?”
闻言,萧珩崇看了看她半跪在地上,收拾着被他推落的奏折,心里不免有些愧疚。内相临行前,一直与他说即便政务再繁忙也要戒骄戒躁,此次南下巡察定了三个月为归期,如今苏恒才走了一个月,他就这般耐不住性子。
他道:“皇姐起来吧!地上凉,让内官们去收拾就行了!”
萧裳柔将奏折整齐的叠好,见他一脸歉意不禁有些心疼,于是笑着道:“陛下!先去御花园走走,凌涫会把急要的奏折挑出来,您待会回来再批?”
她刚说完,一个神情恭敬的内侍,忙上前颔首道: “奴才会在陛下回来前整好奏折。”
凌涫是殿前文侍,平日里专职皇帝文墨,他虽为内侍官,却是自小在翰林府学的文书,也是苏恒千挑万选出来放在御前伺候的人。他平日里沉默寡言,但一应文书综卷都是分类归置的极好,这样的人让萧裳柔很欣赏。
皇帝随着她出了御书房,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御花园去。一路上秋风阵阵已略带寒意,出门俨然要披上斗篷了,只是御花园里却还是苍翠繁茂,甚至有七八株红梅已经吐蕊。
萧珩崇随手折了一朵开的正盛的花朵,说道:“朕记得,内相最是喜爱梅花,今年花开的这样早,可惜他无福瞧见,恐怕过几日就要下雪了。”
娇艳欲滴的梅花在他手上拿着,映着他略带稚气又俊俏的脸庞,萧裳柔在心里暗自浅叹,自家这个弟弟,真是完全继承了萧氏皇族出美男的优良传统,往后啊,在这深宫里又不知会有多少女子为他疯魔。
就在她准备开口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然后她回过头去看,就见一个身着天蓝色白鹤祥云官袍,头戴乌纱翼冠的少年朝他们跪下行礼。
“臣林韫修,拜见陛下!”
少年声音清亮,姿态恭敬但却不卑不亢,蓝天白鹤乃是文官的官袍,只是他一个朝臣怎么会在御花园!
“平身吧!朕认得你,你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当日殿选你所作《浅龙吟》一篇深得朕心,你为何会在此?”
萧珩崇有些疑惑的打量了他一眼,身边的大内官何济便低声提醒道:“今日早朝,陛下吩咐翰林院入宫作《秋图》,林大人以一手妙笔丹青著称,想来是入宫作画的?”
林韫修道:“回禀陛下,臣奉翰林大学士曹大人之命,入御花园绘图。此事已上报内阁,陛下亲批的折子。”
闻言,萧裳柔不禁看了看这位新科状元,他倒是生的眉清目秀,眉宇之间天生一股子文人学士的斯文庄重,让他那俊秀五官更添温润柔和之感。
察觉到她的目光,林韫修且抬眼浅浅一笑,他忽然有些恍神,天光云影映着这满园的翠色,少女眼眸含笑犹如山中清溪水,美则美矣,更是灵动可爱至极。传闻国朝最美的公主,真是这凡间不可得的美貌。
萧裳柔看着他道:“你有一个妹妹,下棋颇有大家之风,听闻她都是跟你学的,不知林大人师从哪位圣手?”
林韫修回过神来,忙颔首道:“拜见长公主,微臣自小拜在清微道长门下”
萧裳柔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清微道长,九州圣手之二。本宫师从南无涯,若有幸,可与林大人对弈一局。”
闻言,林韫修大惊失色,九州圣手闻名遐迩的也不过三人,南无涯更是以棋圣著称,难怪当年年仅十三岁的长公主就能出棋谱,他珍藏多年,若能亲自与她对弈一局,可真是三生有幸。
他颔首道:“还请长公主不吝赐教!”
萧珩崇正觉看花无趣,于是道:“朕看择日不如撞日,皇姐今日便同林卿对一局如何?来人,备棋!”
棋盘之上黑白两子各占半壁江山,萧裳柔执白棋杀伐决断,林韫修虽步步为营却也难免有被围攻之势,两人已下了半个时辰,各坐棋盘两端,气氛静谧,周边围观之人众多却连喘息声都不曾听闻。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州,运河之上水势汹涌澎湃,两层楼高的宝船扬帆激流勇进,甲板上血迹斑斑,黑衣人的尸体东倒西歪数不胜数,最后十几个黑衣人仍然在苦苦挣扎,看着围住自己的殿主中省番子们,犹如困兽之斗!
苏恒手中持着寒光闪闪的冷剑,鲜血染红了他的剑锋,他神情冷厉,看着那十几个被围住的黑衣人,眼神阴鸷犹如猎人在看猎物般残忍又冷酷。
他道:“不管派你们来的人是谁,之后本督都会亲手送他去阎王殿,可你们若愿意降,本督饶你们不死还给你们加官晋爵!”
为首的黑衣人有些瑟瑟发抖,毕竟他们可是来了足足有上百个人,结果,半个时辰就被杀的片甲不留,他们说是来刺杀苏恒,但如今形式看起来,完全是他们被苏恒困在这船上猎杀啊!
其中一个黑衣人道:“你是杀人如麻的魔头,如…如何能饶我们不死?”
苏恒嗤笑道:“本督想带你们去江州督军衙门,让齐牧儒跪着求本督放他一条生路。”
说完这话,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对着一旁的策风使了一个眼色,策风手起刀落立即一个黑衣人的头就被削了下来,鲜血喷涌而出甚至连呼声都没有。
苏恒袍子上也溅到了两滴血,他嫌恶的皱了皱眉头,把手中的剑往身边人的袍子上擦了擦干净,收回剑鞘。
他边走边漫不经心的道:“本督回去换衣服,他们若实在不肯束手就擒,就都杀了吧!”
策风颔首道:“是!督主!”
只是话音刚落,几十枚钩爪嗖一下抓上船沿,然后,只见从四面八方都上来几十个黑衣人,一时间弩箭如雨般纷纷而来,那被围住的黑衣人都被射杀。
苏恒先是歪头一闪,连翻数个跟头躲过弩箭,再猛的抽出剑挽着剑花削去眼前的箭头,他皱褶着眉薄唇紧抿,右手执剑,左手甩出数枚匕首割断钩爪。
船上众人纷纷沉着应对,只是事发突然,仍是死了几个番子,策风见如此,更是怒吼道:“保护督主!”
苏恒身边跟着的是策雨,此刻他也是杀红了眼,黑衣人一波一波不怕死的涌上来,他手起刀落杀的鲜血喷涌,一边逼退黑衣人一边打着呼哨。
这一批黑衣人显然是精锐,招式训练有素,讲究策略!以弩箭开道,冷剑随后不怕死更不惧伤,直往苏恒所在的方向杀去。
一时间弩箭声,喊杀声,刀剑相碰声响彻云霄,连宝船白帆上都血溅三尺。
苏恒冷笑道:“齐牧儒好大的手笔,连军中将士也敢直接派来!你们给本督听好了,杀一个赏银十两,活捉一个赏黄金十两,超过十个品阶升一级。”
他提剑站在原地,来一个杀一人来十个杀十人,招式狠辣攻势凌厉,一双俊美的眸子此刻也如染血的袍子一般,赤红一片甚是骇人。
棋盘之上萧裳柔落下一颗白子,黑子围困其中已成定局。林韫修额间有细细的汗,他神情严肃执子落下妄图再扳回一局,棋盘之上局势焦着,两方几乎都是带着决心在较量。
萧裳柔拧了拧眉,看着他落下的那颗黑子,纵观全局也知道他这是在垂死挣扎,可她已全无再退让陪着玩一局的心思,于是,她执子落下,黑子已没有半步可退,败局已定!
林韫修大惊失色,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起身朝萧裳柔颔首道:“是微臣输了,且输的心服口服!长公主气势恢弘棋意大气磅礴,微臣今日有幸领教,实乃微臣此生最酣畅淋漓的一场对弈!”
萧裳柔也起身微微致意,扬起眉眼看着他笑道:“林大人布局精妙,本宫实在是觉得很新奇。”
萧珩崇一边拍手叫好,一边有些得意的着笑着道:“若非如此,皇姐也不必同你周旋这么多局了,她是想看看你被逼到绝境究竟还有什么巧妙布局。”
“正是了!”林韫修道:“越下到最后越能感受到长公主的用意,微臣十分受益,也是大开眼界。”
萧裳柔看了一眼棋盘上的黑白两子,心中不知为何想起春猎,当日苏恒一身玄色武袍,身背着箭手中执刀,眉眼冷峻一派意气风发的武将模样,一个宦官却看起来比男人还男人。
苏恒每三日回发回来一份奏折,短短一月被刺杀数十次,一路收复各州府杀伐决断,执龙吟剑代天子巡察,既是无上荣光也是无限危险。只是他在奏折上从未提过路途艰险,可被送回帝都的那些尸体,足以说明这一路上他走的是如何的惊心动魄!
萧裳柔在无数个午夜梦醒时分,想起自己梦里苏恒那满身血的样子,都忍不住揪心,可她却连一封书信也不能发给他,甚至都不敢问一句:今日安否?
按照日程,苏恒今日估计已到江州地界,两省总督衙门所在地,前半个月收的虾兵蟹将,今日是收网捉龙王之时,也不知两省总督齐牧儒会如何应对,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想到这,萧裳柔有些心神不宁,不由得轻叹了口气,看着那黑白棋子出神。
“皇姐这是怎么了?”萧珩崇见她秀眉微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说道:“赢了棋还不高兴,内相曾对朕夸过皇姐棋艺高超,内相不在,皇姐以后可要代替内相多指导朕。”
萧裳柔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此时已经有些西斜的太阳,笑着道:“陛下若真想精进,就要找人多对弈,林大人棋风正统是为大宗,陛下与其多对弈几次,必然有精进!”
萧珩崇点了点头,对着林韫修道:“那这样,明日起,朕随传你入宫陪朕对弈,阿济,你给他块通行御令。”
林韫修受宠若惊,接过内侍官递过来的令牌,立即下谢恩!
“微臣谢陛下赐令,不胜惶恐怎能与天子对弈,微臣实不敢当!”
萧裳柔见他毕恭毕敬的,又严肃认真的样子,觉得有几分好笑,于是道:“怎么,本宫推举林大人做天子陪练,林大人这是在质疑本宫看人的眼光吗?”
林韫修立即道:“微臣不敢,谢长公主殿下赐教赏识!”
回凤鸾宫的路上,浣雪有些不解的询问她道:“公主明明可以亲自陪陛下对弈,为何要让林大人陪陛下练棋?”
萧裳柔道:“林修韫出自诗书大族,其祖父为江南儒学之首。虽文臣一派多为孙知文为首,可他也已暮年。如今纵观朝廷年轻一代的文臣之中,也唯有这个林修韫极为可能成为新的领头人。”
浣雪忽然就能明白她的用意了,陛下年纪尚小,而朝堂上的臣子们也会更新迭代,陛下需要属于自己的肱骨之臣
如此一来,待萧裳柔回到飞鸾宫后,已然是用晚膳的时辰了。
浣雪一边忙着摆饭,一边道:“自入了秋天是黑的越来越早,不到酉时就要点灯,前日里掌灯局的司谏来说,因宫里灯烛耗用的快,这供所都来不及做,便向宫外商户采购了些,这一在外采购才发现,这皇家供所的灯烛尽然是偷工减料,都不比寻常灯烛铺子里的。”
闻言,萧裳柔道:“皇家御供所也敢这般贪墨,此事是哪个人去查的?”
浣雪道:“那灯烛御供局的司头,是忠勤侯的嫡子,年前是娶了惠王的独女永昌郡主为妻,如此,算是皇亲国戚,此事便落在了殿中省头上。策云接了圣旨就直接去侯府抓人了,谁知道这老侯爷一时被气的死了,这几日,不知有多少弹劾策云的言官跪在御书房门口求陛下严惩策云。”
萧裳柔道:“这些言官是想趁着苏恒不在,赶紧把策云给办了。”
浣雪点了点头道:“许是策云平日里做事也跋扈了些,这会子那些清流文臣都要秋后算帐的意思!”
原本还晴朗的天空,一下子忽然有些乌云密布欲要落雨的感觉。
萧裳柔用晚膳之时,天上已下起了大雨,灯火被风吹的摇曳欲灭,她想着策云的事便招了苏同尘来问话。
苏同尘穿着赤色岱山袍,恭敬的颔首站在下首,烛火映着他清俊的面容,显得他的肤色格外的白皙。
她开门见山的道:“听闻策云的案子如今是大理寺在管着,你们殿中省可有应对之策!”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事儿,苏同尘的神情微微有些迟疑,想了一下才温声回道:“如今大理寺也不单为硬闯侯府一事,还有几件要命的官司……。”
萧裳柔闻言,便能猜到是什么要命官司,殿中省行事狠辣,哪个奉御郎身上没有人命官司!
她道:“大理寺将策云抓了?”
苏同尘点了点头,有些无奈的道:“早朝上群臣怒气激昂,内阁下令先将策云给扣进了大理寺,时春与时夏已经前往交涉,但结果不尽如人意。”
“有内阁撑腰,想来大理寺也不会轻易放了策云!”萧裳柔有些心神不宁的看了看外面的大雨,也不知道苏恒走之前做了哪些布置,策云是不是其中一环,若因为此事,影响了苏恒的大局,那阿崇势必首当其冲。
苏同尘见她脸上神情凝重便轻声安慰道:“公主不必忧心,督主已经知道此事,不日便会传过来应对之法。”
闻言,萧裳柔不自觉的抬起眼眸看了看苏同尘,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她心间无意识的收紧了。
她道:“你们督主今日的请安折子,可送回来了吗?”
苏同尘点了点头道:“已经呈到御书房给陛下阅览了。”
他话尚未说完,就见浣雪匆匆进来,朝她颔首道:“公主,陛下急召!”
雨声伴着几声轻雷划过夜空,廊下的宫灯也在风雨飘摇之中打着旋。
萧裳柔的脚步越来越快,溅到她裙摆上的雨滴将她的绣鞋打湿,可她完全没有顾及,心中的不安令她加快步伐只想立即赶去御书房。
祛湿的炭炉发出“噼啪”的响声,与外头风雨飘渺不同,御书房显得格外的静谧,一炉香袅袅熏得屋内余香绕梁,烛火温暖可亲令人放松。
可萧珩崇的脸上却无半点轻松愉快,反而是眉头紧锁,皆是忧愁之色。
自苏恒南下巡视,三日一封问安的折子绝不拖延,苏恒亲笔会写下每日的进程所遇之事,可今日的折子却有所不同,上头只写望陛下派最好的御医宋怀斯前往江州。
萧裳柔看着折子上的几行字,几乎是一眼就发现这不是苏恒的亲笔,他的字刚劲流畅自成一派,很容易辨认。历来的折子都是他亲笔书写,今日却不是他写的,而且没头没尾只求宋怀斯前往!这根本无需多想,便能猜到必然是苏恒出来了什么事,且棘手到随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才会让宋怀斯前往。
“皇姐以为如何?”
萧珩崇开口问道,连语气里都压不住有几分忧虑。
萧裳柔将折子呈回龙案上,压抑着内心的焦虑与不安,温声安慰他道:“陛下不必太过忧虑,折子上并未说明是谁受了伤,想来此事,苏恒是并不想让朝中的阁老们知道。陛下只需暗下道圣旨让宋怀斯快马加鞭去往江州,就可以了。”
闻言,萧珩崇小小的脸上露出颇为无奈的神情道:“必然是内相受了伤!朕近日被那些阁老逼着非要定策云的罪。这朝中大臣难应付,朕还想问问内相如何是好,可如今又出了这事!”
萧裳柔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背,柔声细语的对他道:“陛下不必担心,就算是苏恒受了伤,他在帝都布下的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至于策云,是杀还是放是陛下一道圣旨的事情,阁老们总不能真的因此与陛下翻脸的。”
“这倒也是!”萧珩崇默默叹了口气,说道:“人是朕下旨要抓的,既犯法便理应捉拿,老侯爷气死了本就是意外归咎其因也是子孙不孝,那些阁老们总拿仁义道德来约束朕,可这些就能凌驾律法之上了吗?”
萧裳柔将一盏茶递到他手中,一边又招呼旁边的内侍端上来百合莲子羹,她只搅动着汤羹细细的听着,心中便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根本不是那些阁老们以为的好拿捏的,他表面看起来的温驯也不过是一种伪装。
“朕一直遵循内相走之前说的话,要尊重那些阁老,那些人就真的当朕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吗?”
萧珩崇一边喝着百合莲子羹,一边昭了殿前御笔官,今夜,他打算下两道圣旨。
萧裳柔从御书房出来时,雨已经停了,她几乎下意识的扶了扶身边的柱子,随后,她立即往殿中省去了。
无人知晓她心中的惊骇与担忧,今日是苏恒到江州之日,也是与两省总督决生死的时候,她明白这样九死一生的事情在苏恒身上算不得什么,可她偏偏怕他再也回不来。她知道苏恒身边随行的御医,都是平日里殿中省内部行医好手,他究竟受了多重的伤,连平日里最好的御医都治不了,需要宋怀斯亲自前往医治。
萧裳柔脚步匆匆的赶到殿中省之时,?值夜的时春和时夏看到脸色苍白的她时,俱是满脸的震惊。
萧裳柔完全不想与他们周旋,拿出苏恒给她的麒麟令,说道:“告诉本宫,他究竟怎么样了。”
时春和时夏面面相觑,掩饰不住的惊谔,麒麟令是督主的分身若见其令如见其人,督主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予长公主殿下,如此看来二人果然关系斐然。
时春道:“您携有此令,殿中省上下皆听您号令!奴才不敢隐瞒,?督主今日被围攻,身中数刀且刀上有奇毒。”
闻言,萧裳柔几乎是双腿一软,死死扶住了浣雪的手才不至于失态,她印证了自己的担忧,只觉五雷轰顶。
她咬了咬牙,沉声道:“宋怀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要数日,他可能撑到那个时候?”
时春道:“勉力支撑!”
时夏又道:“督主曾说,江浙一事恐怕牵连朝中大臣颇多,他亲自去往就是活靶子,要他死的人很多,若不能活着回程,就…!”
萧裳柔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下一凉,只觉整个人都麻了,她握紧手中的麒麟令,寒玉冰凉直沁心扉。难怪要将这玉令给她,原来,他是打着回不来的主意所以留下玉令,好让她将来在这宫中能借助殿中省的力量自保!
她不知花了多大力气压住内心的情绪,看着他们道:“若不能活着回来,他作何打算?他在帝都布的局又能够护住陛下多久?”
时春只觉得眼前这个长相娇柔的长公主,眼神却冷冽的似要杀人,督主临行前嘱咐过的话他绝不能轻易告知,于是,他朝着萧裳柔跪下来道:“长公主殿下恕罪,督主所布的局奴才不能告知!但请殿下安心,即便督主不在了,殿中省也会无所不用其极的保护陛下和您!”
一声惊雷,雨势又渐渐大了起来。
萧裳柔看着手里的玉麒麟,突然瞬间明白了苏恒对她说的那些话。
? ?卿似月,高悬不染风尘雪,我成魔,临深渊扫尽阴邪!
? ?她按耐住内心惧痛,?对着他们道:“?苏恒必然是不想让朝中大臣知晓此事,?所以你们要想办法,?首先送宋怀思以最快速度去江州,今夜就启程!?其次,?这帝都之中不能再有人知道此事!”
? ?时春和时夏互相看了一下,?然后时春就颔首道:“?长公主,?奴不能瞒着您,?其实江州的情况远比想象中要严峻。那两省城总督已经反叛,他们还抓了许多百姓的孩子压在城门上,?督主若敢上岸往前一丈就要杀一批,?再不然就要放火烧城,督主为顾及百姓安危,?一直未敢上岸,?可船上几味药材已用完,?督主的伤病一直没有得到医治。?”
? ?天空中又是一声惊雷霎时雨下的更大了,?豆大的雨滴落在屋檐上噼啪作响。
? ?萧裳柔心惊胆战的退了一步,?她想问苏恒为何不求援军,?为何明知江城险峻却还只身前往,?哪怕带一支军队同去也至少不必如此受制于人!?可她却又想起朝中如的情势,?若江浙朝贡之事牵连朝中诸多大臣,?那他苏恒就是以螳臂当车,?若被知道他身受重伤,?江城被围恐怕那些蛀虫会恶性反扑!??
? ?她声音轻轻的道:?“?不求援军,?他究竟有何计划??”?
? ?时春神情凝重的道:“?督主尚未告知!?”?
? ?萧裳柔彻底崩溃道:?“?等死吗?”?
? ?无人回应她,?浣雪上前轻轻扶住她的手臂,?这些时日,?苏总督发来的折子每一封长公主都要亲自查看,她知道公主有多看重苏恒,?此刻惊闻此噩耗必然是心乱如麻。?
? 时夏又道:??“?长公主,?您也不要太过担心,?毕竟督主身边还有神箭营!”?
? ?可时春清楚长公主与自家督主的关系,?也知道她此刻必然是满心恐惧与担忧,?于是道:“?围城之事,?长公主不必担心,?只要宋御医及时赶到解了毒,?想必督主会有化解办法。”
??雨势加大夹杂着低沉的雷声,?让人愈加强烈的不安起来,?风雨寒凉让萧裳柔只觉得一股冷意从湿透的?脚低直上心间,?她有些支撑不住的攥着手,?想让自己镇定下来。?
? ?可她发现自己完全控制不住双手的颤抖,?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帮助苏恒。
? ?她道:? ?“?时春,?玉麒麟可以调动多少人??”?
? ?时春颔首应道:“?整个殿中省,?除却与督主同去的都可以。”?
? ?萧裳柔红着一双眸子看着他,?声音轻轻的说道:“?你们去救救他!?至少,?让他能活着回来。?”?
? ?她已别无所求,?但求他能活着回来。她想到那日在梨花树下,苏恒?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告诉她:?于他而言,?自己是高悬天上的明月,?他愿意守护但不能占为已有!?可是她很想告诉苏恒,?她不想当他的月亮,?她想与他并肩同行。
时春难掩脸上的震惊,?他知道长公主与督主前阵子在闹矛盾,?已经不再亲近督主,?但今日看她心急担忧的模样,?似乎,?能感受得到她对督主的心思。?
?他压低了声音道:“?长公主殿下,?奴才斗胆还望殿下先不要急着再往江城派人,?督主虽受了伤但身边还有策雨,?他平日里足智多谋必然还有后招。”?
?萧裳柔忽然下定了决心,?她道:“?本宫想亲自去一趟江城,?你们可能在明日之前打点好一切?”?
?此话?令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惊,?都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浣雪拉拉她的手小心翼翼的道:“?公主此事如何能行??江城山高路远,?何况还有叛贼如此不安全且要离宫数月,陛下和内阁都不可能答应的。”?
? ?萧裳柔却丝毫不在意,只对着时春道:“?你们殿中省究竟能不能做到?”?
?时春和时夏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朝着她颔首道:?“?奴才领命,?请长公主即刻回宫收拾行李,半个时辰后,?奴才会来接您与宋御医一同启程!”?
?萧裳柔只点点头,?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回走,?雨丝飘渺犹如绣花针落地,?她心中纷乱但却坚定。她要去见苏恒无论将来如何,?此时此刻她只想去见他!?
?秋雨纷乱寒凉,?一辆马车以极快的速度从宫门飞驰而出,?已是深夜又下着大雨,?帝都的街巷几乎了无人烟,?马车畅行无阻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城,?守城将士瞧着马车上绣着麒麟的黑旗几乎连栏都不敢拦直接放行了。?
? ?马车速度太快,?萧裳柔裹着斗篷缩在铺着兽皮的座椅,?强忍着想吐的冲动,?她有些痛苦的看着对面气定神闲的宋怀斯,?他大概是正在睡觉就被薅起来的,?也裹着一件灰狐毛领的斗篷,盘坐在兽皮软垫上?自始至终都没睁开过眼睛。?
? ?半个时辰后,?他们被送上了一条肪船,?估计是为了能快速前进,?船并不大萧裳柔被领进一个房间里头有床和简易的洗漱用具,?甚是简单但看的出来,?这已然是在这么短时间内能布置最好的成果了,?毕竟,?床榻上铺都是上等的丝绸被褥锦缎。?
?时春恭敬的道:“?还请长公主恕罪时间紧迫,?只能委屈殿下。”?
?萧裳柔摆了摆手道:“?已经很好了!”?
说完之后她几乎一刻也忍不住的冲到窗边,对着外面滔滔江水,?就翻江倒海的狂吐起来!是的,她自小就有的毛病,晕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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