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蓬舟向星河

　　谭道长的出现，让尹万宁下定决心留在神宫，等待耶律宇朔的答案。她的情绪低落了多天，因为知道谭道长离开，再不会有人为她来契丹了。

　　每日尹万宁不是练功就是焚香祈福念咒，希望耶律宇朔早日平安归来。“神女，哈哈”，古赛笑着看尹万宁焚香：“你还说你不喜欢大皇子殿下，有谁天天念咒祈福有你这么多次的，你是在记挂着谁，哈哈！”

　　“你难道没看到我念咒祈福的，又不是只有大皇子殿下一个人”，祭坛上摆放的名册，除了大皇子殿下还有国师、大祭师等。
　　“我说的是不是真的，神女心里最清楚，哈哈”，古赛眨着大眼睛笑道。

　　尹万宁的确是记挂着耶律宇朔，但她想知道的只是那个答案而已。冬去春来，漫长的冬天，只收到了国师送回来的一封信。信中述说，战争焦灼，各有胜负，无需担心，尹万宁略为心安。春天快结束的时候，国师和祭师们终于回来了。从国师的言语中尹万宁得知，契丹和晋国的这次大战，的确是狠狠挫了石重贵的锐气，但契丹也损失惨重。在尹万宁看来，契丹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得好好修养一阵，两国短时间是不会再战。

　　耶律宇朔未来神宫，一直在上京休养。尹万宁初时不问，然而国师都回来月余，神宫里也没有耶律宇朔的身影，和过去他来神宫的频率大为不同。尹万宁忍了很久，终于在某天国师教习时憋不住了。

　　“鞭法进步很大，但招式的使用还有些笨拙，步伐也不太稳，遇敌时容易受制于人”，国师评价尹万宁的鞭法。

　　“大皇子殿下怎么不来我们这儿了？”尹万宁忍不住蹦出来的问题。
　　“他在上京休养伤势，伤好了，应该会来的”。

　　“他的伤很严重吗？”
　　“只要好好休养，应该没事”。

　　“他为什么不到我们这里来修养？我们神宫这么多密制、咒术，灵力超强的祭师，难道不比他在上京好吗？阿达难道不可以给他治病？”
　　“我前几日去上京就是给他诊治、送药。你这么记挂他吗？等你们见面时你亲自去问他好了”，国师面含笑意。

　　“不是，我只是好奇他为什么不和往常一样来这里了”，尹万宁赶忙解释，国师望着尹万宁笑而不语。

　　初夏的时候，耶律宇朔终于来神宫了。古赛兴奋地告诉尹万宁这个消息时，尹万宁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自己想要的答案终于要揭晓了吗，即刻就想奔去耶律宇朔歇息的拜日殿打探消息，想想还是按耐住了冲动，心道：“他都来这了，一定会继续教习自己骑术，到时再问不迟”。

　　一日二日，耶律宇朔根本没有任何动静，好似他压根不存在于神宫似的，每日国师照常检查尹万宁的练功，未提耶律宇朔半字。第三日，还是如此。

　　“古赛，你说国师和大皇子殿下为什么不带我练习骑术了？我要不要去问问？”
　　“赶紧去呀！我都佩服你，憋这么久了，大皇子殿下来了好几日了，都没有见到人影，是我我早就想去问了，哈哈”，古赛笑哈哈地答道。

　　尹万宁和古赛来到拜日殿外，等待耶律宇朔随从的通报。须臾，随从殿内走出，示意尹万宁进殿。拜日殿是耶律宇朔来神宫时的休息场所，平日神宫人等均不得入内。尹万宁见殿内金碧辉煌，熏香缭绕，除了五颜六色的布画以外，竟然有不少柜格置放着书籍。此刻，耶律宇朔书案前随意地坐着，清瘦了许多，温润的目光迎着尹万宁，如同殿内熏香般的旖旎之意。

　　尹万宁一见这不同往常的目光，瞬间紧张得手足无措，在脑海里打了八百遍的对话腹稿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他的眼神怎么变成这样了？！” 尹万宁内心一万个问号。

　　“拜见大皇子殿下！”尹万宁启声问候，想问心中答案的事不知如何启口。
　　“神女别来无恙？武功可有精进？”幸好耶律宇朔的神情和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谢谢大皇子关心，我一切都好。听阿达说，大皇子殿下一直在养伤，不知道身体可好些？特来问候”。
　　“好多了”。

　　尹万宁不知道说什么合适了，感觉气氛有些凝滞，没话找话道：“大皇子殿下要不要看看我的骑术有没有长进？”
　　“好”，耶律宇朔合上了书案上的书：“我正想活动活动”，旋即起了身。

　　尹万宁佩服自己随意乱说却是歪打正着，在草原上骑马可比拜日殿内呆立在耶律宇朔面前绞尽脑汁说话自在多了。二人在草原上肆意奔驰，初夏的风顽皮柔和，天空中有山鹰掠过，尹万宁觉得酣畅淋漓。

　　“大皇子殿下，你受伤严重吗？为什么不到神宫来养伤？”
　　“看到那只鹰了吗？我们能看到它时，它永远都是雄鹰展翅”，耶律宇朔望了天空中飞翔的山鹰一眼，淡然答道。

　　尹万宁侧首看向耶律宇朔，这个人实在难懂，靠近他总有害怕、担心的感觉，不觉双腿夹紧了马腹，骏马的速度更快了，很快超越了耶律宇朔的坐骑。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耶律宇朔的声音从尹万宁身后传来，尹万宁没有减速。

　　“骑术大有长进，天天练习了？神女有花时间天天为我祈愿吗？”
　　“当然有，那你带回来答案了吗？”尹万宁终于等到了问这个答案的时机，脚下动作瞬间慢了下来，耶律宇朔的坐骑赶上来了，二人并肩而骑。

　　“神女有为我认真祈愿吗？为何我受这么重的伤？”耶律宇朔质疑的目光扫向尹万宁的脸，认真地问道。
　　“我日日焚香念咒，古赛可以作证！”尹万宁担心他不相信自己，不说自己想要的答案。

　　耶律宇朔转头看向前方：“神教在汉地结识了很多，和他们都有往来”。尹万宁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这一刻她等待的名字终于来了。

　　“晋相桑维翰，南平王高从诲，楚王马希范，唐帝李璟，西河铁掌帮解海平，崆峒派江顺明，居山道人孔非，海右云霄宫马传胜”，尹万宁曾经想过这个名字会有很多，但没想到这么的多，而且大多都是位高权重者，如此之多的汉奸败类给契丹通风报信甚至互相合作，契丹怎能不胜呢。

　　耶律宇朔继续道：“衡山派王稷，三山派李文洲，明月剑派高力中，醉仙湖庄胡若尘”，尹万宁的心突地一抖：“衡山派王稷，舅舅？！没有听错，怎么会有自己的亲舅舅！”尹万宁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衡山派王稷，三山派李文洲，明月剑派高力中，醉仙湖庄胡若尘？”

　　“不错，怎么了？”耶律宇朔侧首问道。
　　“这些人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尹万宁说了谎。

　　“这些人已经是汉人草莽中的头脸人物了，那还有一些东钱逍遥门于晓成，骆马烟霞教曹贺，彭蠡龙虎门郭大为，是近几年结识的，你更不会认识了”。

　　尹万宁的心如坠了铅，这个答案和她想像的差太多了。曾经以为，耶律宇朔告诉了汉人的名字，她一眼就能判断真凶所在，然而这个冗长的名单里，西河铁掌帮解海平，崆峒派江顺明，居山道人孔非，还有舅舅王稷都参加了永州的杜鹃花会，这四位都是武林人士中德高望重、备受景仰的门派至尊或者豪俊游侠，其中还有她的亲舅舅！这个名单可信吗可靠吗？永州所在的楚国国王马希范，这个也有可能是凶手？尹万宁不得不怀疑耶律宇朔所言的真实性，就算他没有说谎，告诉他这个名单的人一定说的就是真话么？

　　尹万宁心中一团乱麻，所骑骏马也慢了下来，忽然看到远处一片蓝色的湖，湖水中和湖面上无数的白色飞鸟或低或高的游曳盘旋翱翔，蓝色的湖和天空，白色的鸟和白云，相互交织，青绿的草原与之相连，美丽异常。这片湖域尹万宁过去骑马来过几次，但从未见过白色飞鸟，见此美景，尹万宁的心情如沉闷的湖水突然起了涟漪，长出一口气，高声道：“我们去看看那儿的鸟”，飞驰向前。

　　湖边，尹万宁看清楚了白色飞鸟是无数只天鹅！有的在悠闲地游曳，有的在湖面上引翅拍水，有的在天空自在飞翔，时不时的伴随着天鹅“嘎嘎”的叫声。尹万宁骑在马背上，静静地感受天鹅在周围飞来飞去，翩跹起舞，骏马低头饮水，湖水清澈见底，甚至能看到湖底的沙石和水草。尹万宁心里叹道：“如果什么都不想，只用感受这里的美好，是多么好的生活啊！”

　　耶律宇朔的骏马跟了过来：“这里面的人是你想找的吗？”
　　“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他们是谁，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做的”，尹万宁有些失神。

　　“总会清楚的，仪坤大祭师说七窍散和解药都是一起送的”。

　　尹万宁自忖：“这算是他安慰的话吗？不管怎样，他在战场上天天刀光血雨，命悬一线，如此环境中还能惦记这件事，是真心帮我。这名单若是真的，凶手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以后离了契丹，定将这些人的恶行公之于众”，口中应道：“谢谢大皇子殿下，你能帮我问到这些人，我心中感激不尽！”想了想，又道：“大皇子殿下，你为何帮我，我要如何谢你？我知道你说的祈愿那些话不是本意”。

　　“我生性慕强，看到一颗野草种子竟然在沙石烁土里生根发芽了，我好奇她最终会长成什么样”，耶律宇朔的语气漫不经心。

　　“我是一颗野草种子？不是国师的爱女么？是了，在这些契丹人看来，母亲是汉人，在汉地里长大，容貌丑陋，弱不禁风，身无长物，实质是不堪之物”，尹万宁心中感慨，无论哪里，若肚内空空尸位素餐，滋味都不好受，即便在契丹，也得尽快学好本事，眼里望着飞来飞去的天鹅，一时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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