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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此身非我有
“我明白……我都明白!”宋玠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急切道。
“师兄……”白珩点点头,默了默,又神色黯淡地摇头,“你我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你只将我看作妹妹,我亦无话可说……只是人生苦短,如白驹过隙,你已决意赴京赶考,实现心中所愿,我亦为你高兴,只是此去山高路远,不知何时重逢……珩儿,不想留有遗憾,所以想趁着你生辰,将心意全部告诉你。不论你如何抉择,珩儿都接受,也希望你我不要因此生出嫌隙……”
“师妹……”宋玠定了心神,强压住心头的欢喜,他满目柔情,神色坚定地看着白珩道,“没有嫌隙,你的情谊,我铭记于心,永志不忘……”
“嗯嗯……”白珩点点头,转念一想,还是有些惧怕,她转过身,闭眼道,“你若对我有意,便裁发一束赠我……若无意,眼下便可离去,我们只当什么也没发生……”
闻得此言,宋玠丝毫没有犹豫,当即拔出腰间佩剑,挥剑斩青丝……
听得宝剑嗡鸣,白珩急忙转身,正要说话,却见宋玠已收回佩剑,而他手里,正握着一束青丝……
“珩儿……”他将手中之物递给白珩,神色坚定道,“我虽立报国之志,但心之所向,不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其实,自我初来棠棣居时,第一眼见到你,便已喜欢上你……只是彼时年岁尚幼,怕你只把当我作哥哥,故一直不敢开口,如今岁至及笄,心有报国之志,却怕误了佳人,想着只要能在你身后护你周全,师兄也好,友人也罢,皆无怨无悔……不想险些错过你……对不起,珩儿,都怪我不够勇敢,让你生出诸多疑虑……往后余生,我与你比翼连枝,携手此生,你……可愿意?”
“师兄……”看着宋玠温柔的目光,白珩鼻尖一酸,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愿意,我一直都愿意……”
宋玠上前抱住她,将裁下的发束交到她手上,看着掌心的大束黑发,白珩心疼道:“你怎么割了这么多……”
宋玠掏出手帕,温柔地为她拭干眼泪,笑道:“珩儿想要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区区头发算得了什么……”
白珩闻言,破涕为笑:“可我要不了这么多啊,一束即可。”
宋玠疑惑道:“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同心结……”白珩看着他,莞尔一笑。
她从香囊里取出自己的青丝,又拿起宋玠的,将两束发挽在一起,后将结在一起的发束重新塞回了香囊,看着宋玠,轻声道:“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这香囊,送给你…… ”
“珩儿……”宋玠接过香囊,紧紧放在胸前,心中柔情似水,“我会将香囊一直带在身边,此心不渝,此情不改……”
说罢,两人轻轻依偎在了一起。
看到眼前相拥的二人,夏萤烛心中极为感动……
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誓约同心,相携白首……多么美好纯粹的爱情,怎不让人动容?
转念想到苏熙的事,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不想就在这时,一根执念之丝突然钻出,悬在了半空……
回过神来,思虑再三,夏萤烛还是决定前去一探究竟,她抬起手来,轻轻碰了一下眼前银色的丝线……
苏熙口中的关于白珩的最大憾事,究竟是什么呢?为何只见这二人,独不见他?他又是否知晓二人的情愫?
带着疑惑,她决定去看看。
银丝倏然四散,如水的光晕荡漾开来,一层一层,一圈一圈,逐渐涌向四周……
熟悉的场景褪去,四野气温骤降,点点雪花飞舞,四下银装素裹,转眼已是冬季。
夏萤烛抬起头,见院内白雾蒙蒙,庭中的水君子花树也没了往日的繁茂,只剩光秃秃的枝桠。
雪地上出现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顺着这些脚印,夏萤烛很快来到了一处院门……
抬眼看去,却是白衍的房间……
这与白衍又有何干?
屋外风雪交加,天昏地暗,屋内一火如豆,烛影冷清。
夏萤烛走进屋,看到白衍正坐在案牍前,细心研读着典籍。
仔细一看,白衍苍颜白发,老态龙钟,更眉头紧锁,郁郁不乐,哪里还有半分当年仙风道骨的样子……
看到眼前的隐士白衍,夏萤烛有些难以置信。
在她心里,白衍一直都是眉目如画、仙气飘飘的样子,怎么老成了这般模样?他究竟遭遇了什么?怎会看上去如此忧愁?
“一切诸果,皆从因起,循环不失,如影随形……”白衍叹息着,合上案牍上的《阴符经》,摇头道,“ 镜花水月,都成空幻,罢了罢了……”
言罢,他熄了烛火,上床歇息去了。
夏萤烛闻言有些诧异,也有些疑惑,想了想,她出了房间,往幽篁阁去了。
幽篁阁内,宋玠、白珩、苏熙三人正在挑灯夜读。
自上次明确彼此的心意后,宋玠和白珩的感情越来越好,行为举止也愈发默契。
苏熙似乎并未察觉,他仍旧像往常一样,专心致志看着书,颇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之感。
白珩打了个呵欠,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抬头道:“师兄,爹最近苍老了许多,不过三月,已满鬓尘霜,白发苍苍,还时常唉声叹气,郁郁不乐,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他如此,不如明日辰时,我们三人去瞧瞧他,我实在是担心……”
宋玠闻言道:“师父英明神武,雄才大略,许是遇到棘手的事,才会如此,不过以他之能,定会很快处理好,你且宽心……”
“可他近日总眉宇不展,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问他缘由也不说……”白珩叹息道,“我总觉得不安……”
宋玠闻言道:“多思无益,既然如此,明日我们三人便一同去探望,若能问出缘由,开导劝慰,自是无妨,你且放宽心。”
“好,一同前去。”苏熙点点头。三人说定,又继续看书。
夏萤烛闻言,慢慢走出了幽篁阁,谁知刚走到院中,便瞧见假山旁站了一个人,她壮着胆子走过去,定睛一看,却是白衍……
白衍身披长袍,静默无声站在漫天风雪中,看上去冷寂又凄清。
他慢慢抬头,看着幽篁阁亮起的烛光,又看到窗上白珩、宋玠、苏熙三人读书的光影,眼中不悲不喜……
他身材枯瘦,形销骨立,在风雪中岿然不动,远远看去,如一根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翠竹……
默了片刻,他转身回到屋内,从木架上取出一粒银白色的药丸,塞进嘴里,又躺回了床上。
看着桌上的瓷瓶,夏萤烛有些疑惑,她走近木架,取下瓷瓶,见上疏五字:清心长生丸。
这名字……想来,应是他自己炼制的道家丹药。
只是长期服用丹药,损伤肌体,又心气郁结,他如今的苍老模样,或许非一日而成。
如此通透的隐世高人,怎会看不清生死?
古往今来,修行之人毕生之所望,不过飞升成仙,以求长生不死,但茫茫人世,又有几人能实现?仙路无门,人世苦短,如何叩求永生?
白衍观天道,结尘缘,身负大才,若能下山建立功业,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道无生死,而形有生死。然愚痴生死,窥探飞升之门,终如镜花水月,叩路无门。
她走到案牍旁,见上有行书一封: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转头又见白衍睡梦中眉头紧锁的模样,夏萤烛若有所思……
翌日,朔风凛冽,漫天飞雪……
白衍从噩梦中惊醒,他满头大汗坐起,只觉头晕目眩,胸闷气短,身子一晃,险些栽倒下去……
他急忙闭眼,运气静坐片刻,待稍稍好转一些,这才强撑着坐起身,虚弱地抬手,掐指一算……
卦象既出,登时神志清明,他瞪大眼睛,仰头惊呼:“吾命将休矣!”
言罢,顾不得其他,急忙摇摇晃晃起身,跌跌撞撞来到书架前,取下上面的拂尘……
“开!”闭眼轻念咒语,玄室应声而开。
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定睛看去,中有一鼎,下置各色丹药,更有无数草药,正是炼丹之所在,昨晚他服用的清心长生丸,也是在此炼制。
白衍喘着粗气,扶墙慢慢步入玄室,随后从室内取出一书、一弓,这才脚步虚浮走了出来……
瘫坐床上,静默良久,他在袖中摸索起来……
不多时,便从袖中摸出装药的青色小瓷瓶,他小心倒出瓶内全部的清心长生丸,仰头全吞了下去……
“呃……”吞下片刻,白衍立马捂着胸口痛苦挣扎起来,嘴角也慢慢溢出血沫……
强撑住颤抖的身子,他擦净嘴角的血沫,舒心运气,及至平静,这才将身子斜倚在床头,静候三人到来。
辰时,白珩,宋玠、苏熙如约前来探望,一进门,见白衍面色青灰斜倚在床头,都大吃一惊,急忙围到他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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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注: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出自唐.晁采《子夜歌十八首其一》
2.注: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出自《法华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