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如别故乡

　　第21章
　　离秋这一夜都没有睡好。冷艾疯了一样在她头脑里大吵大闹，她担心第二天的考核，在是否应该服用助眠药上纠结了起码半个小时，最后还是忍不住吃了。
　　这一夜她做了一夜噩梦，全是惨不忍睹的回忆，被惊醒三四次。当她早上七点睁眼时，觉得整个脑子都在抽着痛。
　　她顶着一锅沸腾的脑浆，坐地铁去了遗址博物馆。冷艾或许觉得自己闹得有点过分，罕见地没有再指手画脚。离秋终于得以度过一个安静的早上，直到她到了博物馆后见到了小助理陈默默。
　　虽然说考核是十点才开始，但她也想去博物馆转一圈，就提早一小时到达了。九点，博物馆正刚刚开门，这是个周六，一大早游客很少。她一个人进了馆，沿着柱廊一直往前走，走到了头又折返回来，看着面前沉默的一大片黄土。
　　直到陈默默认出了她。
　　“哎呀这不是离秋吗？”
　　“你好，你就是那位——”
　　“我就是陈默默！哎呀你可太好认了，我一看你穿着这身衣服就认出来了，昨天你也穿的这样，我还心想，果然是历史系的才女呀，穿得都如此复古。你怎么来的这么早？你怎么来的？路上堵吗？你是地铁还是打车来的呀？这地方好找吗？这儿离附近的地铁站都挺远的，因为保护规划把这边一大片都规划进去了。哎呀你吃了早饭的吧？来这么早，是想先看看博物馆对吧？”
　　得了，这语速，这名字……这位姑娘，你家里人是觉得一个默不足以让你沉默，所以再加了一个？
　　她想了一下，回答道：
　　“我吃了早饭坐地铁来的，所以不堵车，下来之后还挺好找的，路标都齐全。”
　　“那我带你逛逛博物馆？现在还有二十分钟才十点，还是说你想先开始？反正考核就你一个人，随意随意。”
　　“那，如果你有空的话，带我逛逛？”
　　只有二十分钟也逛不了什么，汷都博物馆围着遗址而建，建筑面积恐怕有八九万平方，走一圈都不够这个时间，所以她们其实只是绕着各大展厅外边走了一圈，就沿着柱廊去了行政办公楼。
　　一路上小助理还在一个不停地介绍：
　　“这馆请的是还挺出名的建筑师，他专门做博物馆的，P市博物馆你知道的吧，也是他设计的。”
　　“然后这里空出来的这一排，是要种树的，但是还没想好要种什么，老板说想种桑树，结果被一大群人反对，然后就不了了之了，要我说，种桑树是挺有想法的，但是吧好像是兆头有点不好。”
　　“所以这里现在光秃秃的，尤其下雨天显得很萧条，游客说觉得冷清，馆里员工就搬了一些花放过来，搬过来了又不管，日晒雨淋的，死了也就放在那里，结果被老板骂了。”
　　好家伙，三句不离老板。离秋心里暗暗想着。
　　“话可真多。”冷艾冷不丁开口，看起来是被吵烦了。
　　“老板后来干脆派人专门管理这一溜的花，现在不是花期，也不知道老板选的什么花，春天的时候开一片粉粉白白，除了老掉叶子和花粉太多，别的都挺好。你不知道，现在博物馆都快成服务行业了，花粉过多了家长也要投诉，说小孩子过来参观，回家就过敏了。我们也不知道你小孩子花粉过敏呀，我们也不想你小孩子花粉过敏的呀，但是你家孩子花粉过敏了，你跑过来投诉博物馆里面种花，你让我们怎么做人？啥花草都没有你们又该投诉太冷清了！真是郁闷，我都替馆员委屈。”
　　“你知道老板他是前昭管藏品的主任吧？你是不是有点怕他？他那个样子是挺，怎么说呢，挺禁欲的。我跟了他两年，几乎没见他笑过，虽然他语气也不冷淡，但是也不热忱，好像天大的事情都吓不到他，是个特别克制的人，我陪他参加饭局酒会开幕式之类的，从来没有见他喝多过，也从来没有见他大吃大喝过，这年头男人为了保持身材，真的是比我们小姑娘还狠。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兴趣爱好，在办公室没事做的时候，就看书，画画，写字。他中国画画得很好，字也很好，不愧是学金石学的啊。”
　　“哦对了，他头发是挺长的，而且竟然不是假发！这年头不秃头，没有啤酒肚，还热衷于看书的单身中年男性还有几个，还有几个！”
　　“中。年。男。性。”冷艾在她脑海里一字一顿地说。
　　“三十五岁算中年男性？”离秋没忍住开口了。
　　“哎呀别介意别介意，这年头我都是老阿姨了，哪像你，年轻有才呀。”
　　“你怎么知道他单身啊？”离秋实在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哦哦，他啊，他不会开车，所以我算他半个司机，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回家的，从来没见过他带哪个女人，也从来没听过他用那种语气跟人打电话。那车里也干干净净的，别说香水味了，连长头发都没一根。哦对了他自己也是长头发，我怀疑他都不脱发的。唉，我是估计啊，他可能喜欢男的。”
　　离秋差点被这句话给噎死，虽然觉得有点逻辑错误，但那句“喜欢男的”实在是太如雷贯耳了，她也没有反应过来。好在这时已经走到了行政楼二楼，停在一间办公室门口，小助理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
　　“你今儿用这间吧，今天周六好多人不上班，这里都空着，老板不在，你别拘束。反正以后就是我们的人了，以后你还要常来呢。”
　　离秋掏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这时陈默默已经替她开了办公桌上的台式机，调出几张照片。用作考核的残片材料本就是高清照片，内容不多，不过碎成三片。
　　陈默默继续开机关枪：“本来这玩意儿可以邮箱给你的，但怕你中途拿着去找了外援，所以，老板想了一下还是把你关起来。六小时，办公室有饮水机，一次性杯子自己拿，中午你拿我的饭卡去员工食堂吃吧，食堂从十二点开到一点半，这边地广人稀没几家外卖可以叫，不过展厅二楼有个对外营业的咖啡吧，员工卡也可以刷，勉强还能算改善生活。吃好后你就把卡放食堂前台就行。电脑网络都可以用，这是WIFI密码。”
　　离秋觉得自己就算是考一场外语听力也没有这么累。陈默默再次环顾一下四周，补充道：
　　“也没有关着你，你想出去散步尽管去，不过我觉得真的多此一举，你难道就不会用微信远程联系外援么？把你关在这里有什么意义。这东西，我看是会就会，不会就不会，不会的人，别说外援了，把他塞回古代也是个文盲。”
　　“谢谢你啊，你这是在提醒我我可以远程求助我老师帮我么？”离秋慢悠悠地说。
　　“哎呀求助就求助，这年头找一个会邬迩语，还愿意拼残片的漂亮小姑娘，实在是太难了。”
　　离秋觉得这姑娘话里重点太多了，一时不知要如何回应。
　　陈默默终于演讲结束，帮她带上门出去了。
　　陈默默自己不知道，自己一席演讲中把自家老板几乎卖了个底儿掉，还夹杂着无数认知错误，但她有一句话是真的。这种残片释读，会就会，不会就不会。就算离秋有意想要远程找人帮忙，能帮到她的可能还真没有。
　　她也不可能去找人帮忙。这是她梦寐已久的事情。
　　她刚刚坐下，脑子里冷艾一声冷笑。
　　“闭嘴。今天我不管你想如何，现在你给我闭嘴。我要集中注意力。”离秋毫不客气地说道。昨晚那安眠药虽然吃了，却依旧睡得不安稳，她现在只觉得头很晕，被陈小助理轰炸了一番之后，她觉得头更痛了，如果冷艾再吵起来，不说能不能完成释读了，她恐怕会心乱如麻到直接跳个楼。
　　“行，我就说一句话。那男人杀了我全家。”
　　“与我何干。”离秋本能地反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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