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姜山

作者:禾鹤合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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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来了(修)


      翁泗审视着眼前少年,目光锋利如刀,仿佛像是要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

      姬宁也是十分沉得住的性子,任由对面的视线灼灼地望着他,不动声色地静静喝着自己的茶。许久,还是老者率先按耐不住,移开视线,径自提摆落座,嘴里冷哼一声,道:“华小子和你母亲究竟因何而死?”

      “老先生与我父母可是旧识?”姬宁勾了勾唇,放下手中茶盏,并不觉得讶异。想来也是,若无交集,父母何故叫他来北境寻他。

      对面的老者抚了抚颔下长须,又是一声冷哼,没好气道:“怎么?你母亲没跟你说,她是吃了我的药才怀上你们俩的?你出生之际,老夫还抱过你!”

      姬宁眸光一暗,想起母亲凄惨死状和临终遗言,摇头苦笑道:“没有,她还没来得及跟我说。”

      眼见眼前这个半大少年眉眼间顿时陇上一层悲伤,翁泗脑海中不禁浮现那温文尔雅的男子俊逸的面容和柔情似水的女子含笑的眉眼。

      那两人,堪称一双璧人。

      想到这,白发老人不禁有些黯然,然而转瞬,他面色就沉郁下来,神情变得十分慎重:“他们,究竟怎么死的?”

      “因为一桩案子……”姬宁面上划过一丝哀戚,然而抬眼见老人流露出疑似惋惜同情的神情后,又耸了耸肩,摊手:“所以……”就这副样子了。

      看着少年那故作轻松的表情,老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你那父亲,那是真真的可惜了!”

      是真的可惜。

      那位青年,如同云中白鹤,永远游刃有余,又犹如良金美玉,永远浑厚无暇,战时于战场之上把控全局,用兵如神,休时在朝堂之中兢兢业业,恪尽职守,那是何等风姿?有他在的地方,几乎无人能与之争锋。

      老人仅惋惜片刻后随之便话锋一转,进入正题:“世子现下可以说了,此番入北目的究竟何为?”

      “先生如何断定我来北境一定另有目的?”姬宁属实是有些好奇。按理说,就算他与父母是旧识,可……

      这次,翁泗笑而不答。

      此时窗外漆黑一片,夜风阵阵。宅子里的光很昏暗,幽幽的茶香在逼仄的空间里无声无息地蔓延着。

      翁泗抬头望着眼前少年,他的面容沉浸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原木雕花方桌的尽头有座烛台,烛台旁有尊佛像,佛像面前燃着许多香,多数已经燃了大半,烛光映照着少年瘦削的脸庞,莫名有种令人心悸的感觉。

      姬宁敛眉深思了许久,似在犹豫。

      在燃尽最后一根香时,老人听见少年略微有些沉冷的声音:“我来此,乃是秉承陛下密令,王爷遗愿——暗中主持修筑边防!”

      闻言,翁泗顿时面色大变,他瞪大眼睛愕然抬头,随即就是否定。“不可能!如此大事,怎会一丝消息都没露?况且你就带了那么点人,怎会……?”

      姬宁起身给老人添茶,“所需的器具,人力还有银两,后续会有人陆续押送过来。”

      “当真?”

      “千真万确。”

      得到少年肯定的回答之后,翁泗根本掩不住脸上狂喜的神色,天知道他等这一天究竟等了多久。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儿啊,为何不明着来?”

      听他问出这句话,姬宁这才定定地盯着老人眼眸,缓缓道:“先生,我父母的死有蹊跷——他分明就是查出了什么事才被灭口!皇叔在我入北前跟我说——父亲原先与他通过信,信中说他查到了一笔来路不明的银两,估摸有百万两。这相当于一年的国库收入了。”

      见老者目露震惊,他紧接着又道:“当今国库空虚,何人能有这等财力?若是正经来路,又怎会怕我父亲查?怕是这钱本身来路不正,且我父亲发现之时那些人正打算运往南梁?这算什么?是暂放南梁?还是本身就是南梁的银两?还是要送至南梁?”

      而无论是哪一种,都关乎大夏社稷。

      “再者,大晏那边绝不希望我们在此时修建边防,因此皇叔命我们暗中进行,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翁泗点头,然后默不作声地走到一边开始重新点香。

      他又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那你父亲查获的百万银两现如今在何处?”

      姬宁撑起下巴:“不知。”

      翁泗眉心微皱:“不知?你怎会不知?”

      姬宁瞅着他貌似不信的模样,有些无奈又有些忍俊不禁:“我怎会知道呢?先生?”他是真的不知,倘若他知道那批银两的下落,他恐怕也……

      翁泗看他良久,才回了一句:“好吧,不知道也没什么。”继而,他看着少年认真的面容,忽地生了一丝逗趣之意:

      “世子方才还不肯将圣旨给老夫看,如今又为何仅凭区区几句话就断定翁某可信?若我是框你的呢?”

      姬宁笑笑,“一则父母临终别言,鹤鸣始终谨记于心,二则是因为先生的眼睛。”

      翁泗有些奇怪,反问道:“临终别言?”

      “父亲、母亲临终时都曾嘱咐我,来北境找先生。”姬宁如实告知。

      闻言,翁泗愣了一下,他本还想继续深问下去,可少年眉宇间丝丝缕缕那股哀切还在眼前,他不肯让少年再忆起伤心事,于是故作神情淡淡:“哦。原是如此。那老夫的眼睛又怎么了?”

      “说不上什么感觉,就像是…就像是…”姬宁顿了顿,像是在斟酌什么措辞。翁泗的眼睛有股难以言说的气韵,他看人的眼神很犀利,眸光却很柔软,他对他,仿佛天生透着一种油然而生的熟悉感和亲近感。

      他好不容易想到怎么形容,“先生的眼睛像是在大漠里走了很久却突然见到甘霖,暗夜里独自前行却骤然见到光亮的那种感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翁泗抚掌大笑:本想逗弄一下这后生,却不想乍听到这番言论。

      “老夫可记得没这般看过世子啊,哈哈哈。”笑声穿透整间屋子,可老人满是皱纹的眼角处却渐渐渗出泪来。

      下一瞬,他竟起身跪倒在了姬宁面前,眨眼间便泪如雨下:“求世子救救北境,救救北境的百姓!”

      翁泗如此举动,着实让姬宁被吓了一跳,他忙将人扶起:“先生快请起,北境实况不至于让先生如此,究竟怎么回事?还望先生如实告知而来。”

      翁泗在他的搀扶下慢慢坐回桌边,豆大的泪水从眼眶滴落:

      “五年前,自于世章从北境离开以后,朝廷便下派了赵大人。他原先在南方富庶之地当官,不满回这苦寒之地,多次闹着要请辞,被朝廷无视后,干脆就不管公务了。日日在他那院里种草。”

      他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好不容易止了泪,岂料说着说着竟又哽咽起来:
      “大晏军年年侵扰周遭州县便也罢了,为官的又不作为——既不奏闻,也不组织防御反击。百姓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日日龟缩在家里。可前几年大晏军变本加厉,有三两次都进犯到这里了。后来是徐络任总兵之后才稍微平稳安定了一些。”

      原是如此,怪不得城中既无百姓,也无商贩。
      看来北境百姓过得很是艰难啊!
      姬宁心道。

      不过。

      “那为何赵大人如今还在,他不是要走吗??”姬宁对此很是疑惑。

      “老夫也感到奇怪,徐大人一来,赵大人便再也没说过请辞。”说到这里,翁泗面上有些迟疑,似乎有什么顾虑:

      “可是…以往的大人们包括于世章,就任之时,身边都带着至少上百的军士,只有这徐络甚是反常,只带了一人。但他身上的调令与京城下的调令又对应的上,圣旨也是有的,时间上也吻合。”

      姬宁算是听出来了问题所在:“难道诸位大人们就没有怀疑过他是取而代之吗?”

      翁老并不惊讶他此时问出这个问题,他跟着长叹了一口气,道:“即便怀疑又怎么样呢?北境已经这样了,还能又坏到那里去呢?再说徐络来了之后进犯确实也没那么夸张了。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嗯……姬宁想了片刻后,还是决定告诉他实情:“其实我们在大漠之上发现了七十八俱尸体,从尸体当中我们发现了这个。”
      他将那枚捡到的行军令拿了出来,又将自己的那块拿出来放在桌上,望向老人,“我们进行过比对,是真的。这说明什么?”

      翁泗看着桌上的两枚行军令,抿紧了唇。

      姬宁道:“既然行军令是真的,那么徐络和赵居安中有一人身份就必定有问题。先生,您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一早就察觉到了这个徐络不对劲?”。

      翁泗只低头闷声回道:“我…我怀疑他可能是大晏的人。他的真实身份应该是大晏七皇子手下猛将聂九锋。”

      “什么?”姬宁猛地一推桌案站了起来。他实在是太过震惊,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有些许失态了,缓下声音问:“你可有实证?”

      若他国将领在本国任有官职,又是在边境。
      这其中弯弯绕绕,可就有得说了。

      “实证老夫没有,可是…”翁泗欲言又止。

      他回忆道,“徐络此人极度嗜甜,可我们大夏饮食都是以咸辣为主。他作礼时习惯于左手朝上,而我们正好相反。况且,他对我们的各项节日庆典似乎也是不屑一顾的感觉。关于他是聂九锋这一点我只是推测,我只知道聂九锋一直在秘密看管着一名少年。而我们又恰好在徐络府上见过一个外形极为相符的孩子,当时我们都曾经怀疑那少年是他的禁裔,可观他却对待他很是小心,不曾怠慢。”

      姬宁暗自心惊:这种种迹象都与徐络对上,让他不得不忧心。“少年?”他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人影:“那人是不是眉弓很高?相貌很是俊秀?身量还没完全长开?”

      “世子见过?”这回,翁泗是真的惊讶了。那徐络保护那少年不知道保护的多好,不然也不至于让他们往那处想,竟然这么轻易让姬宁见到了那少年的真容。

      姬宁此时倒是不敢确定了,只因他观那日徐络当时对那少年的态度——着实不符合翁泗所说的“小心”一说。可他实在不愿放弃这个线索,于是扬袖又坐了下来,道:

      “劳烦先生再与我仔细说说这少年的样貌。”

      于是翁泗又细细地跟他再描绘了一遍,他说完很是期待地看着姬宁:“怎么样?是他吗?”

      姬宁有些纠结:“其实按…您的外貌描述看来,应该…是。不过我也只是看到了侧脸…可是当时他正将人拖着,态度很是不恭,这与你说的不符啊!还有我与妹妹都觉得那少年很是面熟,只是想不起来以前在哪里见过。”

      “不恭?面熟?”

      眼见话题扯远了,姬宁赶紧又道:“那先生这些事为何之前不说呢?

      “老夫要跟谁去说呢?”翁泗摊着手掌,苦笑道:“一是无人可说,二是我是谋士,许多人皆信服于我不假,可是我手中没有实权,我…我…有心无力啊!”

      两人一时无话。

      “不不不,不对,”姬宁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那七十八个人没有下派的将领!徐络也不是!皇叔至始至终下派到北境的官员只有三人,第一个是于将军,第二个是赵大人,第三次便是我了,那怎么会……”

      他竟然忘了!进宫请旨那日皇叔与他的谈话中曾明确告知过他:北境遥远而荒凉,自本朝建立,就只从京中下派了两名官员——分别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于世章和提督赵居安。

      他没注意到在他说这段话时,老者看着身前尚在独自思索的少年,眼神变了又变,他的眼底是很深很可怕的压抑。等姬宁有些惶然地朝他看过来时,他又迅速收起眼中深意,迎上他的视线。

      那么徐络和那七十八俱尸体,还有那个真行军令又作何解释?
      徐络真实身份究竟是谁呢?
      那七十八俱尸体又会是什么身份?

      二人再度对视,皆是满脸凝重的模样。

      姬宁脑中一片乱麻,环顾了一下四周。

      窗外不知不觉已经变得暗沉沉,漆黑的北境像一只蛰伏的巨兽,不知什么时候会跳出来咬你一口。

      北境,实在太静了。

      静的可怕。

      姬宁面临的对手也太可怕,更可怕的是--此时的他对他们一无所知。

      他在明,而敌人在暗。

      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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