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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封亭华主
五月十四,正值暮春,却还冒着丝丝寒气。
授礼定在这一天,按理大家都要出席,虽心有不甘,可面子上的仪式还是要过的去,一众也都盛装出席,此次授礼的贵宾是王上唯一的嫡公主,钱华笙。
熙春着手准备了几日,给十四悉心搭配了一整套华服,却被她一眼否了。
“我这第一也不算令人信服,木秀于林,忌表露,可以藏身远祸也,罢了罢了。”
她还是身着素色常服出席,放在人群里都很不起眼,如此还得了顾蔚思的嘲讽,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
隔着松柏繁树,凌乱花影,石桥流水环绕,花藤秋千为饰,还未开席,她正坐在角落里躲清闲。
还是钱华笙主动找到她亲切地与她打招呼,“昀妹妹!”
“表姐安。”她赶紧起来恭谨行礼,上一次见还是年幼时了,终归有血缘牵引着,一眼就认出来了。
“真是祝贺妹妹,这不我带了旨意来了,封号是少不了你的了。”
“封号?”十四疑惑道。
“对啊,每届一等都会有封号,还有封地呢,地方虽不大,多少是个品级。”
“这虚名有什么用,倒不如赏我些吃食呢”十四失望的低下眸,她对名利没什么兴趣。
“虽没有吃食,可每个月能领俸禄啊,想买什么没有,小傻瓜。”华笙又补充道。
听到俸禄二字,顿时眼睛一亮,
“那岂不是我也能有自己的小金库啦!”
钱华笙眉目含笑,淡抿轻唇,微绽梨涡。
她又仔细盘算来,“大哥在军中,正二品都统,二哥八品校书郎,却在太子身边任职,等传瑛哥哥承袭大位,封个上三品也是大有所望,如今我初封个正四品,还算不错哈!”
又转念一想,再不济这尺玉她定是到手了的,怎么也该值得高兴几天!
待公主走远后她便欣欣然走到霜儿身边与她畅谈后续赛马会的事宜。
陆陆续续人都到齐了,还是由叶晚筝主持大局,今日她一身淡紫色阮烟罗,身材纤细,不盈一握。
一番开场词后,她缓缓退场请出了公主,钱华笙站起身来,雍容华贵,大方得体行至亭台中央,宣十四和成仁琇上前,她双眸微抬,打量着二人,正垂首恭谨。婢女呈上黄封,宣读着旨意:
“王上有旨,
三年一届花朝会,广揽天下名门英才,推贤举能,咨尔姑苏蓝氏女蓝梦泽拔得头筹,性资敏慧,不栉进士,毓秀轻灵,率礼不越,从盛昌荣德末号,赐亭华乡,封正四品德安乡主。”
十四依着规矩行跪礼,叩谢旨意。
她虽平日里放纵不羁,不爱讲礼数,但在一些大场合,这些规矩她还是懂得的,不能给蓝氏丢面子,此时的她礼度攸娴,颇具大家风范。
而后是成仁琇接旨,成太师刚刚仙去,朝中后继无人,待花朝会完他便要入朝顶职,按往常花朝会,他也能封个县侯,但他马上就要身居高位,有没有这头衔都不重要了。
尔后又呈上一道旨意,钱华笙缓缓打开,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顿了顿,道:
“咨尔临安成仁琇,八斗之才,博学多闻,通文达艺,经明行修,封承泽县侯,此外,特招为驸马,赐婚盛宁公主。”
此旨一出,四下皆议论纷纷,顾蔚思撇撇嘴,最先嘀咕着,“原是驸马爷呀,怪不得能胜过甘晏哥哥,怕不是都给的公主面子呢。”
“你少说点。”苏白菡小声提醒着她,顾蔚思平日里是嘴上没把门的,如此重大的场合,何况公主在场,说这样的话亦是犯大忌。
十四听到这,也是猛地抬头看向华笙,她的封号就是盛宁公主。
赐婚新人竟在这样的场合下见了面,赐婚旨意还是由她亲自宣读,真是令人不敢置信。
但她还是一贯的微笑得体,仿佛此时与她无关。而一旁的成仁琇也很是平静,一番叩首行礼,两人像是约定俗成般淡定。
十四这才注意起他,斜斜瞟了成仁琇一眼,他微微俯身,眉目疏淡,其貌不扬,披了件鸦青色的锦袍,里头泛出一圈白边,不难看出还内搭着孝衣。
他的长相可谓是差强人意,可大孝子的传闻看来所言不虚。
授礼很快就结束了,众人皆离席,十四却没走,拉着钱华笙去了内堂说体己话。
空气凝结,她思虑再三,犹豫着,还是开口,
“表姐可喜欢他?哦不对,他长的不好看,又不高,怎会喜欢。”她一开口便觉问的毫无意义,照她的审美而言,成仁琇实在太过于平庸,公主又怎么会喜欢他呢。
没想到她宠溺地刮了刮十四的鼻子,“小傻瓜,王家的婚姻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的,这桩婚事想必也是母后深思熟虑才向父王提的,她认为好,我便嫁。”
“可你们终归才见几面呀,他服丧期都未过,依你的年岁也不必如此着急成婚吧。”
十四很是激动,站起身来,为她打抱不平,显然华笙对他并没有什么感情。
见她一脸不解,华笙将个中缘由娓娓道来:
“成及老太师仙去,如今他草草承袭官位,资质尚轻,又急于在朝中立足脚跟,需得一位给足底气的夫人,我是父王唯一的嫡公主,下嫁于他无疑是最好的助益。他自然是明白这其中好处的。”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我早就猜到了,为何派我来颁旨”。
又顿了顿,语重心长道:
“父王有三十多位夫人,光有子嗣的便有十几位,母后虽得宠,却只有姨母一姊妹,无一嫡兄在朝任职,父王重贤轻嫡,迟迟不立大哥为太子,朝中无人帮衬。而成太师在世时就常为王上出征出谋划策,解决了不少难题,颇受重视,朝中人脉自然也十分通达,太师位列三公,朝中的老臣当然也会给他唯一的儿子一份薄面,他朝若是袭职了,朝中如此年轻有势的并不多见,所以他是最好的驸马人选。
此番让他夺魁,不过是走个过场。而他服丧百日未过,只能赶紧将婚事给办了,不然就要等到三年之后了。”
从前十四听到的都是外人对姨母的称赞,却没想到她如此艰难,她忽然懂了为什么表姐会这么淡然接受这桩安排,她不能左右这件事,只能祝福。
十四欲言又止,眼神里透着浓浓的悯惜,
“表姐,要是他对你不好,第一时间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你且放宽心,届时大婚我定给你下帖子。”钱华笙朝她点点头。
她是王上唯一的女儿,又是嫡出,出身尊贵,是谁都不可以怠慢的。
十四听着外面熙攘吵闹的声音,暗暗下定决心,沉吟道:
“日后,我的婚姻,定要自己做主!”
钱华笙见她一副云淡风轻的稚嫩模样,就像刚及笄时的自己,一样的信誓旦旦,可如今真的到了自己头上,却是万般无可奈何,不忍泼她冷水,她笑了笑,
“好。”
授礼过后,大家都陆续准备启程回府,往日里吵闹喧嚣的叶府渐渐冷清下来…
四月十四这日,是十四的返程之日,一大早吟杏变推门而入,身后飘带进来零碎的雪花,呼呼的风声吹得门吱吱的响,十四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伸出一只胳膊找水喝,慵懒地问道,
“我是不是在做梦?好像下雪了。”
“是真的!这天真是古怪,昨个还晴空高照,今儿个就漫天飞雪了。”
听到吟杏的话,一下子勾起了十四的兴趣,她没顾得上穿衣,随手拿了件什么,跑了出去。
刚推开门,就看到飞雪漫漫,皑皑落满枝丫。她披着大氅往庭院去,积雪润湿鞋尖晕成写意画。凉亭还依稀有人烹茶,下雪,是她最欢喜的时节。
大雪纷纷扬扬落了满天,在屋前草地上结成一层厚厚的冰晶,她伸手触碰,那冰凉可爱的晶体忽然碎裂,折射出泠泠幽光。
五月了,怎么会下雪呢?
她不禁自问着。
一抬头正看到白珩远远站在院外,她欣喜地跑上前询问着,“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雪!?”
他侧脸如玉,雪花落在他的鼻尖,整个人透出冰雪似的空静,比柳云暄还要好看。
“你怎么知道我能下雪?”他侧过身反问道。
“我猜的,听鹤吟说你好像是个术士,变个幻术下个雪也未可知。”她眨巴眨巴眼睛,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你师父我呀会的可多了,不过这自然之道我是无法干涉的,雪,我掌控不了。”
“噢噢,那师父你跟我一起回去,好好教教我呗。”
十四忽然想起还有一院子花草无人打理,想赶紧求助于他。于是拉下脸来,佯装撒娇,实则想诓他回去做“苦力”。
“行,不过你得给我安排个好住处,嗯…我得住你隔壁。”他沉思一会儿,爽朗的说。
没想到他一口答应,蓝府那么大,左不过是腾间上好客房的事,换来这么个“人才”,十四简直心里乐开了花。
“那一言为定,你回去收拾下吧,我们下午就回姑苏!”
午后,马车已经整装完毕,一行人在叶府门口齐齐整整,叶晚筝一路将几人送到了门口,“实在是招待不周,也不多住几日。”
“我们已经是最后一波走的啦,叶姐姐怕不是舍不得我们,那就把我几个哥哥招赘吧,我没意见。”说完十四笑的合不拢嘴,打趣几个哥哥她简直得心应手。
蓝知卿和蓝慕宁听这话简直脸色大变,蓝慕宁急忙上前解释道“你又浑说些什么,你别见怪啊,我这妹妹就这样。”
唯独蓝则烨浅笑不语,这话简直正中他下怀。
他走上前,看着叶晚筝,眼神未有一刻离开,作揖,
“我们该走了,多谢叶小姐。”
霜儿立即看出端倪,拉着十四往车上走,大家也都纷纷走远了,留下二人又说了几句,蓝则烨也回到了马车上。唯独十四疑惑不解,为何匆匆拉走她。
不过临走之际,她突然有种怅然若失之感,马夫挥动遛绳,马车缓缓启动,拨开帷裳。
回看叶府,门头上诺大的牌匾,被这一场莫名的大雪,掩盖了上面的烫金字,等到三年之后的新春,绿叶抽芽,想来,又会是一个全新的花朝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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