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蔷薇

　　“段澄邈，这都是拜你所赐。”
　　中考前最后一节自习课，不知道是谁开的头，班里的男生开始玩起了掰手腕，段澄邈是其中踊跃的参与者。和他掰的，最久的也就僵持了一分钟，统统败下阵来。赢麻了的段澄邈站在座位上显摆，“还有谁和小爷比一比！”
　　靠窗第二排的刘佳轩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啧出声，“能不能安静一点，还没考试呢！”
　　“哟，小学霸，这么要读书啊！”段澄邈从教室中间晃到那个角落，“和我比一比，比赢了我就安安静静的，不打扰你考高中。”
　　“好啊，比就比。”
　　他偷偷把脚伸到了靠自己这边的桌子下，把桌子轻轻地抬了起来。大家的目光都在桌面上这场“世纪之战”，没有人在意桌子底下有人动手脚这件事。
　　他们的右手握在一起，随着一声“开始”，二人同时发力。
　　段澄邈感觉不对，他的右手使不上劲，好像，很别扭。而且刘佳轩的力气出奇的大，平时体育课引体向上三个都做不了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也没多想，只想着赢。倒也不是想多闹腾，只不过他从小就爱逆着别人来，你让他安静，那他偏不。
　　一分多钟过去了，两只手还在中间僵持不下，段澄邈一个咬牙，然后是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刘佳轩连人带桌子翻到了地上。
　　他死死抱着右手，整个人弓起来在地上打滚，边上的男生赶紧蹲下来询问情况，他疼得说不清楚话，最后还是顾晗日跑去喊了老师。
　　座位上的段澄邈傻了眼，刚才那声“咔嚓”，是骨折吗？
　　桌子也翻到了地上，段澄邈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刚才他们使的劲差不多，照理说桌子不应该翻，那只有一种可能，刘佳轩玩阴的。
　　班主任跑来，赶紧让班里几个高个子男生把他带去医务室，然后打了急救电话。看见人被送上了救护车，她才把段澄邈叫去办公室。
　　“说说吧。”边问还边批改着上午的考卷。
　　“是刘佳轩要和我掰手腕……”
　　“还说！你还好意思说！不管是谁发起的，你觉得现在这个节骨眼该玩这种危险的游戏吗！”她把红笔往桌上一砸，是真的被气到了，现在头都是晕乎乎的。
　　段澄邈摇摇头，他也没想到会……骨折。
　　“对不起老师，是我……”
　　“你要对不起的人不是我，多大的人了一点分寸都没有，真的要玩你拿左手玩啊。刘佳轩百分之九十是骨折了，还有一周就考试了，你让他怎么去考，用绑着石膏的手答题吗？！”
　　段澄邈低着头，这次确实错在他，他没什么好反驳的，刘佳轩在桌子上动手脚的事除了他也没人看到，现在说这事，只会觉得自己不道德，把人家弄进医院了还要泼人脏水。
　　“段澄邈，你看着我。初中四年，我有这么生气过吗？”
　　他摇摇头。
　　“你犯的那些错误我是不是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了？”
　　他又点点头。
　　“可是你这次让我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段澄邈，你知道刘佳轩可能面临的是考不上高中吗，他如果要复读，这个代价你配得起吗？”
　　他一句话都不敢讲，只会摇头或点头。
　　“你们从来没有让我省过心。”她捏捏自己紧皱的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刘佳轩那边，她也得给家长一个交代……

　　赶到医院的刘国斌上来就是一巴掌，被旁边的医生一把抱开，“家属，你冷静一点家属！”病床上的刘佳轩诧异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刚才，他在打他？
　　“还有几天中考你晓不晓得啊？我说没说过在学校安分点读书，说过没有！”他挣开了抱着自己的医生，“你考前送我个惊喜咯，恭喜你不能考试咯，怎么样，是打算复读还是考个职校啊？”他带着戏弄的口语问道。
　　刘佳轩准备开口，刘国斌打断了他，“复读，刘佳轩我和你讲，我们家没钱供你复读！”
　　“好了这位家属，您情绪稳定一下，我们现在需要给您儿子制定一套治疗方案，您也别心急。”
　　“我心急？我不心急！什么治疗方案，把断掉的骨头接起来，还要什么方案！”刘国斌右手一挥，差点打到旁边的护士。
　　“爸！”刘佳轩艰难地开口，这场面，太难堪了……
　　刘国斌指着床上那人，瞪大了眼睛，眼底尽是失望和愤怒，“你不要叫我爸，我不是你爸。”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病房。
　　刘佳轩把头偏过去，憋在眼眶里的泪流进病床的白色枕头，他的心，绞得厉害。
　　他明明只是看不惯段澄邈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为什么会把自己搭进去……
　　刘国斌就是个小工厂的工人，工资低，心气又高，巴不得自己儿子能考个全市状元，能年入百万，所以从小就对刘佳轩的要求很高。
　　可偏偏，刘佳轩想买本什么书、上个什么辅导班，他通通不同意，说是浪费钱，把课本的东西吃透了，照样能考清华北大。
　　以前刘佳轩经常因为这个和他吵架，时间长了，也就不想吵了，把屋顶掀翻了他都不会拿钱出来，吵架也只是浪费自己的精力。
　　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说是不要和这个穷鬼过一辈子。那会儿他们天天吵架，五岁不到的刘佳轩就天天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他讨厌妈妈，是妈妈把他们丢下，自己去过好日子了。

　　刘佳轩打电话给了姑姑，姑姑也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给他交了各种费用之后，就定了第二天一早手术。
　　姑姑在床头给他削着苹果，虽然刘国斌不疼爱自己儿子，但姑姑还是亲的，女孩子心软，看着自己侄子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心里头也不好过。
　　“小轩，吃点水果。”她给刘佳轩递过去。
　　刘佳轩摇摇头，“谢谢姑姑，我不吃了。”她也不好勉强，就又放下了。
　　“姑姑，这次的钱我会慢慢还给你的。你放心，等考完了我就去打工赚钱。”
　　她抚摸着刘佳轩的额头，轻轻笑着说，“好，姑姑不急着用钱，你慢慢赚。睡吧，明天一早就手术了。”
　　手术很成功，绑了石膏，在医院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段澄邈在医院门口站了五分钟，还是决定让管家替他进去。
　　“王叔，这东西还是你帮我带进去吧，我怕他看见我情绪不稳定……”
　　“诶好，七楼的病房是吧。”
　　“嗯。”
　　刘佳轩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子进了病房，直直地向他走来，他原本还纳闷，直到男人开口说话，疑惑全然变成了愤怒。
　　“刘同学你好，我是段澄……”
　　“出去。”
　　“呵呵，同学……”
　　“我让你出去！”他愤怒地指着门口，巴不得亲自将人推出去。
　　“我知道你受伤是因为澄邈，他本人也不好意思来见你，所以就委托我来。”他把水果篮放到病床的床头柜上，然后拿出一个小箱子，“这里面是医药费，和段澄邈对你的补偿，他真的很对不起你。同学之间别怄气，就收下吧。”他把箱子放到了果篮旁边。
　　刘佳轩攥紧了左手，指甲扣进了肉里，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让你出去。”
　　王叔对他点了个头，就出病房了。看到门口站着的段澄邈时，他也被吓了一跳。
　　“少爷，您不是说不来吗？”
　　“没事，我就来看看。王叔你先去开车吧。”
　　他握着门把手，还是没敢开门。大概是两三分钟，他听到了铁箱落地的声音。
　　“凭什么？凭什么！！”段澄邈这算什么，拿钱羞辱他吗？这点钱，能买到重点高中的学位吗，他拿这点钱糊弄谁，侮辱谁！
　　从刚进初中开始，班里什么好事都是他段澄邈的。
　　明明一起组织的篮球赛，最后的奖状却是他拿，每个班级唯一的数学竞赛名额也给他，重高的学长回来开讲座，留下的那本全是笔记的书还是留给他！谁不知道段澄邈是段鸿飞的儿子，是堂堂段家的二少爷！
　　学校那边，还指不定给了多少私款，就这样的人，凭什么和他在一个考点，做同一张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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