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禅灯半如雪

　　说到底这樱桃煎是要送人的。

　　吴榆当下在是着急，还是乖乖等了一天。

　　十二时辰是一天，好不容易挨了一天，眼见着也是过了饭点，吴永新说这么晚了去人家府上不妥，吴榆又没去成。

　　隔天，她又是起了个大早。

　　玲珑在门前见着她，惊奇道：“姑娘今天怎么那么早？”又接着道：“老太太昨夜躺下去身体不舒服，说今日不用请安。”

　　吴榆实际上是想来拿樱桃煎的，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祖母没事吧？”

　　往日里吴老太太纵容吴榆，她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来请安，林氏明里暗里跟吴老太太提过好几回，说她的哥哥姐姐都是卯时就来请安。

　　吴榆不用上学堂，通常也是几个孩子中来的最晚的。

　　吴老太太那会是怎么跟林氏说来着？

　　好像是说：“榆儿年纪还小，又不用上学堂，你让她起这么早干嘛，小孩子能多睡就多睡会，还怕她多睡了不成？何况榆儿上了易州，身体也好了许多。”

　　玲珑想到这回事，捂嘴笑道：“难为你今天有这个心，你回去睡吧，等老太太醒了，我会告诉老太太你今日是来的最早的。”

　　吴榆知道玲珑这是误会她了，忙道：“玲珑姐姐，祖母我晚些回来再来给她请安，我是来拿樱桃煎的！”

　　“樱桃煎？”玲珑发出轻微的尖叫，马上又想到前些日子吴榆着急的模样，迅速倒了口气，恢复镇定，笑道：“我差点就忘了这回事了，姑娘对赵家公子可真是上心，那么早自己过来一趟，你大可让冬雪来取就是了。”

　　冬雪就跟在吴榆后头，不由把声音提了几分，道：“我也是这样说，姑娘非得自己来，今早寅时就醒了，躺在床上就是不肯睡，非要起来。”

　　“姑娘这是大了。”

　　玲珑笑着说了句，接着冬雪和她两人就一起笑。

　　寂静的小院霎时充满姑娘的低笑，吴榆不明白他们为何笑，只道：“玲珑姐姐，你快带我去拿吧，待会哥哥去学堂了，就没人带我去了。”

　　*

　　从京都回来，吴阳昭躺在家养了好长一段时间，好些日子没去上过学堂。

　　吴永新对他不放心，非得等到他能跑了，实在是无聊了，才同意让他回去学堂。

　　今日是吴阳昭大病初愈后，回去上学的第一天，他也起了个大早，去祖母院子里请安没见着一个人，郁闷至极回到自己院里。

　　刚一进门，就看到树下坐着的抱着食盒的吴榆。

　　吴榆见着他，原本有些失落的脸上挂上了笑，像朵绽开的小花。

　　“哥哥，你去哪里了，我差点以为你那么早就去学堂了。”她抬头望着他，语气还有些小责怪，好似等了许久。

　　吴阳昭笑了笑，“我刚从祖母那边回来，今天你怎么起那么早？”指向她手上的食盒，“是来给我送吃的吗？”

　　今日要送樱桃煎给赵承年这事，是吴榆临时决定的，当然还包括要跟着吴阳昭去学堂这事也是临时决定的。

　　他们本来是说好了，找个空闲的日子一起去庆王府拜访。

　　可吴榆想到爹爹说晚上去拜访别人家不妥，吴阳昭白日里又要去学堂，他们哪来的空闲时间？

　　吴榆直接了当说：“这是给承年哥哥的，哥哥我今天要跟你去学堂。”

　　大抵是怕被拒绝，吴榆不说想，只说要。

　　她知道吴阳昭对她心软，只要是她说出来的话，吴阳昭大抵都是会答应的。

　　只见吴阳昭惊讶，不确定重复了遍：“你要跟我去学堂？”

　　吴榆点点头，“是的，我已经跟爹爹说了，今天要跟你去学堂，爹爹同意了。”又晃了晃手上的食盒，“而且我要把樱桃煎送给承年哥哥。”

　　吴阳昭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吴榆。

　　他这个妹妹终究还是给人拐跑了。

　　他也不好打击吴榆的积极性，毕竟吴永新都同意了，他还能说什么，只得点头答应，“那你到时候跟着哥哥别乱跑，哥哥上课的时候你就在后面跟着云飞。”

　　云飞是吴阳昭的小书童，吴榆跟他接触不多，但跟在吴阳昭身边也是经常见，吴榆高兴地点点头，朝着云飞打了声招呼。

　　古来易州就属文人雅士的栖居之地，文人墨客多，开设地私塾也不少。

　　吴永新重商不重文，对孩子们的学业没什么大要求，孩子们要开蒙那会，正巧遇上周府要给家里的孩子找几个伴读，于是就让家中的孩子去了离吴府不远的周家私塾念书。

　　一来二去两家也就熟了，不过周家世代簪缨，府上请还是在翰林院曾干过的老学究，老学究极讲规矩，每日没到时辰就会先到讲课的院子站着，等着底下的学生过来，然后一一抽讲功课。

　　从吴府往周府的路并不远，两家也就隔了条街的一前一后。

　　路上吴榆听吴阳昭叮嘱，什么老学究的话必须听，什么老学究说一你不能说二，什么你是陪哥哥的必须要安静。

　　吴榆听得头都要大了。

　　还好刚进周府，吴榆就看到了赵承年。

　　他穿着件深色长袍，不疾不徐走在前头，身上穿得是吴榆平日里没见过的颜色，倒是衬得他身材挺拔。

　　吴榆隔着老远只看到个背影，也是一眼就认出来了，直喊道：“承年哥哥！”

　　身后传来小姑娘的声音，听着耳熟，赵承年脚步一顿，下意识就往后看去。

　　一眼就看到穿着粉色孺裙的小姑娘，正一脸兴奋的跟他挥着手。

　　而她旁边的那位，看他的眼神似乎带了点仇视。

　　赵承年无声的勾起了嘴角。

　　于是默默看着小姑娘朝他跑来，然后站定，再递上来个食盒，笑着说：“承年哥哥，这是我给你做的樱桃煎，谢谢你之前帮了我和哥哥。”

　　末了，又补了句：“对了，还有哥哥也帮忙做了。”

　　再看向后头的吴阳昭，已抬步向他走来，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赵承年笑着接过食盒，谢道：“有劳妹妹费心了。”又看向吴阳昭，“也有劳昭弟费心了。”

　　“昭弟”这称谓赵承年不常喊，喊起来他总觉得贱兮兮的，今日他看着吴阳昭这般扭曲的表情，心情不错，也就脱口而出想捉弄他下。

　　吴阳昭听了这话果真是愣了下。

　　也只是愣了下。

　　没跟他计较，只说道：“你先尝尝，榆儿非要给你送过来，你不当着她面吃一口，她今天可就缠着你了。”

　　赵承年不解。

　　垂眼就看到小姑娘满脸期盼的样子看着他。

　　赵承年淡淡一笑，把食盒交给了方全，解释道：“今早陪父亲用饭，吃的有些多，现在可能会吃不下，吃了可能品不出糕点的美味，等晚些时候饿了，我会好好品尝，谢谢妹妹的好意。”

　　一番话说的漂亮且天衣无缝，即让人觉得他是因为吃不下才不吃，又表明了他对这份礼的重视。

　　吴榆当下听了也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赵承年抬脚往前走，走了几步，见着吴榆还跟着，冷不丁问了句：“你妹妹今日当真是要跟着？”

　　吴阳昭锤他一下，“你说呢，来都来了怎么可能给她送回去。”

　　“喔。”赵承年脚步没停，随口应了声。

　　吴阳昭又锤他一下，小声道：“我说你就意思意思，咬一口就好了，不然我这妹妹今天一天都盯着你，这一双眼睛一直看着你，你能心安？”

　　心安么？

　　赵承年心里莫名问了自己句。

　　结果表情淡淡回了句：“我真不饿，饿了待会吃。”

　　赵承年平日里待人都是礼数周到，话上听起来是让人觉得没毛病，往里面猜了又让人觉得他是礼貌拒绝的意思。

　　吴阳昭略带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我也不勉强你，你小心我妹妹，之前她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生蛋，她也不强迫我吃，就一直看，看到我心里发毛，直到我真吃了，她才不看我，总之你今天最好还是躲着点她吧。”

　　赵承年没答，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笑。

　　几人说话间，已走到山风院。

　　山风院是周府专门腾出来做学堂的院子，墙上的门匾擦得呈亮，上头的字还是老学究亲自题的。

　　老学究就在门匾下，搬了个椅子坐着。

　　吴榆原以为吴阳昭说老学究的事，都是骗她的，今日见着才相信这老学究是真的严厉，就那样坐着，也给人一种不恶而严的压迫。

　　老学究对多出来的她并没在意，只是照例先问赵承年：“昨日学了些什么？”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先生教导学生对不知的事物，要勤问。”

　　赵承年的声线平淡，俨然没有刚和吴阳昭打闹时的笑意。

　　吴榆不禁抬起头，偷偷打量他。

　　比起往日模样，他在老学究面前，毕恭毕敬的样子，看着确实像是好学生。

　　她不禁想，这样的人，应该是特别招长辈喜欢的吧？

　　不过老学究神色淡淡，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摸了下胡子，道：“进去吧。”

　　轮到吴阳昭时，吴榆才反应过来，老学究果然是更喜欢赵承年一些！

　　老学究也不管吴阳昭是几日没来，出了题吴阳昭没答上来，拉着他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末了老学究把目光落到了她身上，问：“你上过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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