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九章他之意动
舫上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如星布珠悬，皎如白日。
二人一上舫，辛纥便拉着董暹拥入人群。
此时，巨舫之上，灯火通明，霓虹泻地，波影浮金，夜风中，管弦乐声卿卿我我，灯影处，达官贵人推杯换盏，公子美人觥筹交错。
二人正欲进舫上阁楼，忽听得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喊，声音凄厉，顿时引得众人循声望去。
董暹与辛纥相视一眼，随着人群慢慢靠近。
只见靠近湖边的甲板上，一人被制服在地，脊背上衣衫褴褛露出底下模糊的血肉。他面上没什么多余神情，两颊透着青白，虽然被摁压在地但身子挺得笔直，只在皮鞭抽下来时将指甲抠进掌心，但这仅有的能为他并非麻木僵痹无知无觉而作证的动作，也尽然藏在宽大的袖子里，旁人是瞧不出来的。
在其身旁，还有一着锦服的臃肿男子捂住脖颈，骂骂咧咧尽是恶毒言语。
“这是发生了何事？”
“一个南夷牲畜罢了，能得到徐县令的宠信是他的福气，可他却不识好歹，伤了徐县令，真是活该！”
“兄台所言极是，左右不过是个南夷下等人，哪里来的清高！”
……
董暹听着周遭的谈论之声，目光再次移到众人口中所说的“南夷下等人”身上，他目色如往常般薄凉，只是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玉色的指甲已然镶入皮肉，痛而不自觉。
南夷人，天生便该下等吗？
“竟有这般热闹？怎么也无人知会我一声？”
还未见其人，一娇俏话音落下，如铃铛敲落心中。
众人循声望去，从人群中迎面走来一娇丽女郎，这女子头挽妇人乌鬓，斜飞凤钗，面若银盘，目若秋水，两道秀眉如纤美弯月，不画而翠，容貌倒不算貌美，但胜在眉目清丽，体格又娇小，单单立着无生便惹人怜惜。
正当众人疑惑此女子是何来路之时，那被众人唤作徐县令的臃肿男子见了来者，顿时心跳如鼓，急急忙忙迎了上去，双手轻托那娇小女子手腕，目露谄媚讨好之笑意，与方才趾高气扬的模样大相径庭。
“夫人怎么来这里了，未曾知会过为夫呀！”
众人顿悟，原来是徐夫人，只不过早就听闻徐县令家有悍妇，善妒善嫉，非良善女子也，只是出身高贵，徐县令也奈何不得。今日一见，竟不知传闻中的恶狠悍妇居然是这样一个容貌娇丽、体格娇小的女郎，真是传闻不可尽信呀！
“可我若是不来，又怎么知道我的夫君在外面豢养了这样一个小贱人呢？”徐夫人话音一转，那盈盈杏眼微微向上抬起，如粼粼波光，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凌厉之感。
那徐县令听闻此话，两股战战，额间冷汗直下，哆嗦着道：“夫人哪里话，左右不过一个南夷孽畜……如何处置任凭夫人发落。”
那徐夫人冷冷地瞥了一眼哆嗦的徐县令，不屑之意流露，随后又将目光转移到甲板上被制服那人身上，她高傲地吩咐道：“抬起头来。”
闻言，制服那人的小厮随即用力扯起南夷人的头发，入目的是一张白皙明艳的面容，五官分布匀称，最引人注意的是发丝间露出的左耳，白里透红，耳轮分明，外圈和里圈很匀称，像是一件单独雕刻出来地艺术品，夜风拂过他鬓角发丝，独成一副精致画卷。
徐夫人缓缓靠近那南夷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左耳，忽而脚步一顿，似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一般笑弯了眼，只是吐露出来的话语却让人后背发凉。
“好生漂亮的耳朵，不如摘下来送给我吧。”
徐县令闻之，惊愕万分，那南夷人方才确是得罪了他，可他也是只想着稍作惩罚让他服从自己即可，并未想过什么残忍血腥之法，他亦知他夫人性情，往常府舍之内不为人所知也就罢了，更何况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如此残忍之事终归是要落人口舌，免不得清净。
思及此，徐县令试图劝说徐夫人，却被徐夫人狠狠一推，道：“窝囊废！不过是个受人鄙弃的南夷人，也就你还当作掌中宝。”
语毕，徐夫人从身后侍女手中接过一把匕首，目光狠厉地盯着那南夷人。
……
一时间，围观的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只不过那南夷素来与本朝交恶，而南夷前些年又被本朝军队所洗劫，多数南夷子民被发卖到长安城为奴为隶，而所谓奴隶，自然是不受本朝法律所保护的，就如同方才被割耳的南夷人一般，如草芥般，毫无人权可言。
之后，徐夫人见那南夷人神色痛苦，鲜血横流，仍觉不解气，于是便吩咐下人将那人投湖，任其自生自灭。
——
是夜，月光溶溶，轻暝笼寒，梨云梦冷，杏香愁幂。
围观的人群已然散去，只余两道人影立于甲板上。
辛纥解下身上的白狐大氅，轻轻披在董暹身上，手指轻触他肩头，却感觉到那人不住地在战栗，辛纥上移目光，落在那人如山水画般的眉目之间，微不可及地叹息一声，轻声询问道：“怎么在发抖？”
随后挽住董暹肩膀，将那大氅裹得更紧了些，安抚道：“别害怕。”
“你看那。”
董暹顺着辛纥的指示，看向舫间楼阁处，瑜风正挽着一着白色斗篷的人，那人浑身裹着素白斗篷，只是侧脸边隐隐有血色映出。
而那人似乎也感觉到董暹的目光，忽而转过头来，一霎那，两目相遇。
是那个南夷人。
董暹只瞧见那人面色惨白，来不及细看，便迅速隐入了楼阁之中。
董暹愣住了，随后回神转过头来，似不解般地盯着辛纥。
“世子为何……”
可他话还未说完，便被辛纥的手给止住了。
辛纥将手抵在他唇间，脚步轻转，整个人移到董暹的身后，从身后轻柔地裹住董暹，抵在唇间的手缓缓下移到脖颈之处，细细摩挲着。
“他们其实并不可怕。”
他将头轻轻枕在董暹肩窝，继续道。
“孤不希望你对异族有偏见，就算和我们的民族不同、体貌不同，但他们一样难过了会哭，开心了会笑，一样疼爱自己的孩子、尊敬自己的长辈，一样能唱出悠扬歌声、绘出绚丽的画卷，如果孤有朝一日能够当政，一定立刻停止战争并昭告天下，众生皆是被这大地孕育的生命，没有哪个族裔是生而低贱的！谁都没有资格去依据莫须有的传言，判定某个族裔的优劣！”
“世界上本就不敢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呐！”
月亮轻轻流泻在烟雾弥漫的洲渚，岸边稀疏的野花临水，偶尔有枯黄的老叶飘荡在湖面上，接替它们的是枝头新生的绿叶，整个世界仿佛安静而祥和，只有那轻柔的声音环绕在董暹耳旁。
叙说了良久，辛纥把注意力又转移到了董暹身上，却见他双目发红，好不惊心动魄般地叫人怜惜，随即关切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吗？怎么眼睛红了？”
“风吹了沙子，觉得有些难受罢了。”
董暹抬起手来，轻轻覆上身后那人如玉般的脸颊，沙哑着嗓音回复道。
“是孤疏忽了，只顾着自说自话，风大了也没有注意到。”
随后他将董暹身上的白狐大氅裹得更加严实，温柔且坚定道：“以后在你身边，孤都不会再让你吹风受雨了。”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