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带我过仙考

　　“有什么问题吗？”

　　镜渊外，丰之轻轻转着手腕，嘴角噙着笑，话语间听不出有几分恭敬。

　　三位考官沉默着将衍镜的画面放慢了好几倍，反复查看，良久，息华才抬头笑道：“没有问题。万石公子一甲名次实至名归。”

　　另外两位考官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轻哼了一声。

　　而镜渊内，深受打击的众人不得不振作起来，继续参加考核。

　　眼前是一片荒野疏林。

　　四周笼罩着荒芜阴森的气息，嶙峋的枝干在幽微的光线下显得张牙舞爪，似是先摆好进攻姿势，趁猎物不防备的时候再狠狠扼其咽喉。明明不见日光，却有一道不知从何处发出的微光在自己的周围薄薄地晕开，隐隐照亮了脚下干燥的泥土，不见杂草，亦不见树根，平坦得让人想拿树枝在上面画画。林子的四周是浓重的黑，像被重墨反复晕染，让人辨不出边际。

　　万籁无声，不见活物。

　　千实用鞋尖轻轻碾了碾脚下的泥，原本粘连在一起的泥块立刻龟裂，又马上被碾成一摊细沙，被一阵阴风吹散。

　　“难道这次要对付的是树妖？”不远处一道声音在胆怯地发问。

　　千实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却只有一片幽幽枯木，不见人影。

　　另一个略显粗气的声音则不屑道：“那还等什么，直接用火符！”

　　千实道：“等等——”

　　然而太晚了，明明周围一丝火光也没有，千实分明听到了呼呼火起的声音，紧接着，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惊吼声，树干断裂声，痛呼号哭声，抱头鼠窜声，此起彼伏，乱成一团。就在千实顺着声音的方向赶去的时候，林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嘿，都听到了吧。”一阵沉寂过后，林子里又有一个声音在说，“火攻是不可取的，得想想别的办法。”

　　千实微微点头。这里的树全都枯透了，此时点上一把火，无异于直接点燃干柴林。或许树还没烧尽，里面的人就要先熟了。

　　有人道：“哼，既然火攻不成，那我刀砍总可以了吧？树妖，受死吧！”

　　千实忙道：“等等——”

　　只是这回还是没能阻止那人。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传来树干断裂的声音，紧接着，像是捅了一群动物的老巢了似的，千实听到了老鼠的吱吱声，蛇的嘶嘶声，野猫的呜呜声，还有鸟儿的啾啾声。

　　“哈哈，”刚刚那人道：“看来这回出来的东西要好对付多了。”

　　千实隔空对他道：“那不一定。”

　　话音未落，那人尖叫一声，大喊道：“什么东西！什么东西！这些东西怎么全变了？别咬我鞋！你这只死老鼠！啊咿呀呀呀呀蛇大哥别拖我下去啊！”

　　有人颤声喊道：“你怎么样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那人喊道：“是影子！它们变成了影子啊！”

　　影子？！

　　千实立刻低头看地上，然而除了自己的影子，她什么都没看见。

　　大概是被拖进了某个地方，那人的声音也消失了。

　　“怎么办，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对付树妖啊！”有人哭丧着声音道。

　　千实对那人道：“这些树还不是妖，最多就是染上了一些祟气。我们真正要对付的，应该就是刚才那位大哥所说的影子。”

　　“姑娘，前面两次都是你出言阻止的吧？那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办？”

　　千实的脸微微有些泛红。她的课业一向倒数，师尊们大概是觉得太丢脸，一直单独教她。而成绩也是私底下和其他弟子放在一起比较，还从没有哪一场考试会有人和她讨论答案呢。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一点儿：“我暂时没想出什么办法。不过我建议把重点多放在地面和树洞这样的地方，我们这次要对付的，应该是影鬼。”

　　立刻有人冷嗤道：“你连树是不是妖都能看出来，还会没有对付的办法？我看你就是想自己一个人过关！”

　　千实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身为深泽神女，纵使现在一点儿法力也没了，辨个树有什么难的？她是凡了又不是瞎了。

　　她朝那人呛声道：“言尽于此，爱信不信！”

　　那人听了立刻要嘲讽她：“你们看我说的没错吧，她果然是——哎呀呀你这只死耗子滚远点，别啃我鞋底！”

　　一连串吱吱声在林子中回荡，很快的，蛇和猫的声音也出现了，三种动物一齐上，只听得那人绝望地大吼：“我没主动施咒啊！怎么还来搞我！”那人大吼大叫，闹腾了一阵还是没声儿了。

　　林子里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这回，没再有谁敢开口了。谁都不知道，自己要对付的东西触发攻击的条件是什么。

　　衍镜外的青迟眉头蹙了蹙，道：“这三只影鬼怎么突然不按常理出牌了。”

　　息华道：“许是觉得那个万义宗的弟子太过嘴碎，就出手了吧。也罢，深泽神殿可不需要动辄出言不逊的弟子。”

　　青逾一贯倚在柱子上，维持着玩世不恭的姿态，对着息华笑道：“你的千实妹妹看上去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嘛，起码她是这群人里第一个抓住了重点的。”

　　息华笑道：“那是，身为凡躯，见识却不凡。我都想好了，千实要是通过考核，我就把她往知识型人才的方向去培养。”

　　青迟的表情看上去一言难尽：“……愿汝成功。”

　　荒林里，千实在漫无目的地朝前走。这林子看上去不大，却怎么也走不到边，周围的景色一直是树，脚下踩的一直是干燥的泥，没有一个新鲜的事物，哪怕是一块石头。千实停了下来，席地而坐，好在今天她穿的是暗色的衣服，比较耐脏。

　　经过前面两人的遭遇，千实暗暗猜测，这几只影鬼中，其中的老鼠负责啃鞋底，让人的脚接触到地面，另外的猫和蛇则负责把人给拖下去……

　　想到这，千实有些疑惑，那鸟儿是用来干什么的？

　　千实百思不得其解，她看着自己的手心，上面依然没有任何灵光浮动，这样普普通通的一双手，再也不能随手点醒小花小草了。

　　“唉。”若她还有法力，她就能枯树们搭上话，有了枯树的指点，她一定很快就出去了。然后她就能和丰之一样，翘着脚等着第三名的成绩了。她又叹了一口气，任由叹息声在荒林中回响。

　　忽然，她的衣摆被轻轻一拉。千实一惊，猛地站起身，立即道：“谁？”

　　四下无人。千实张望了一圈，突然想起了什么，蓦地看向地面，瞳孔一缩。

　　她看到了一道浅浅的，小小的影子。一道不属于她的影子。

　　这道影子很小，小到让人以为这是一片树叶的影子，可这里根本没有树叶，全是光秃秃的枝丫。千实咽了口唾沫，微微退了两步，眼睛却更加仔细地盯着这道影子。不多时，影子的轮廓逐渐清晰，千实终于辨别出，那影子果然不是树叶，那个像叶梗的部位，其实是某种小鸟的喙。

　　这是要来对付她了吗？千实很不解，明明她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触发攻击条件了。她有些着急，换做以前，她可能会先变出一把谷子来讨好这只小鸟儿，然而她现在什么都变不出来，只有还不太顺手的符咒傍身。

　　考试前丰之给她打了预防针：“鬼怪千变万化，你昨日练习的那些肯定是不够的，但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掌握了基本的方法，就能触类旁通。”

　　究竟哪张符咒才是对的？千实急得满头大汗。昨天练习的对象里面可没有它们。她只知道，即使没有烧到那些树，火符也是要排除掉的，因为在有光的照射下，影子的轮廓会更清晰，这些影鬼说不定会因此而变得更加强大。

　　时不待她。很快地，地面上另外三只动物的影子也浮现出来了，先是一只两眼空洞的猫，再来是一只拖着长尾巴的老鼠，最后是一只弓着身体的大蛇。

　　它们沿着地面快速朝千实的方向掠去，千实连连后退，转身跑了起来。身后的四只影子在地面上步步紧逼，尤其是那只鸟儿，速度快得简直要从土地上蹦出来。

　　“啾啾。”那鸟儿叫了两声，千实回头，吓得脚下一个趔趄，那鸟儿果真从地上蹦出来了，原来是一只麻雀。夜黑风高，即使只是一只小麻雀，千实还是被这番诡异的景象吓到不行，万一其它三只也蹦出来了呢？

　　谁知，一串儿叫声突兀地在她耳边响起。

　　吱吱喵喵，嘶嘶啾啾。

　　“要死要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四只影子都从地上窜出来了，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千实团团包围，直取向她。不容千实犹豫，她直接甩出一张符咒，正正贴在其中一只的脑门上，还未看出有什么变化，脚下一空，她掉进了一个阴森的地洞之中。

　　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千实微微松了口气，她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来她刚才只来得及制住其中一只影鬼，却还是被另外三只得手了。

　　好在老鼠没有像之前对其他人那样啃她鞋底，让她保住了一双鞋。千实抬头四处张望，发现上面的洞口已经被严严实实地封住，周围是一片漆黑，和在上面的情形一样，一道微光在千实的身侧薄薄晕开，千实同样只能看清脚下的路，多的就看不见了。

　　衍镜外，三人目瞪口呆。

　　青逾下意识张大了嘴巴：“还能这样？”

　　息华喃喃道：“竟能这样？”

　　青迟皱起的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怎能这样！”

　　荒林中，一只猫儿在哀哀呜叫。它的额头上贴着一张符咒，肚子则胀得老大，与它娇小的身形格格不入，仿佛里面有一颗巨大的球要将它的肚子撑爆。

　　息华手里的瓜子壳掉了一地：“竟是百子千孙符，千实还真是奇思妙想啊。”

　　青逾嘴角抽搐：“可人家是公猫啊……”

　　青迟翻了个白眼：“我去救它。”

　　说是救它，其实是给影猫引产。因为即使是镜渊的产物，在镜渊世界的规则里，生灵的数量都是有定数的，可以少，却不能多。千实这一下搞出了这么多条猫命，会打破镜渊的平衡，届时镜渊内的凶兽偷跑出来就了不得了。

　　镜渊中，千实还在摸索周围的环境。一般被影鬼抓住，那就意味着考核失败，考核者掉进的地方其实是镜渊的出口。与此同时，衍镜也就没有监视失败者的必要了，画面很快把视角切换到其他人身上。

　　千实却以为她还在考核中，心中还算镇定，浑然不知她已落入了无人监管的地带。正在犹豫要用哪一张符篆，背后传来翅膀扑闪的声音，千实回头看去。

　　“啾啾。”

　　还是那只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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