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侠

　　“一个人喝酒怪闷的慌，不如让我来陪你喝一杯吧。”戚梧桐不知道是从哪棵树跃下，轻轻地落下来。待坐下后，他自顾自掏出一个玉质的酒杯，抓起面前的酒壶倒了满满一杯。“东门先生，这杯敬你，小弟就先干为敬啦。”喝完抹抹嘴巴，赞道，“好酒啊！”
　　偷香冷哼了一声，道：“算你识货！这酒是园中梅花上的雪水所酿而成。梅花得春气之先，即便花瓣上的雪也占得浓郁的生发气来。”
　　“姑娘说的是。”戚梧桐躬身作揖道，“多亏姑娘细心酿制，才方得此美酒。”
　　东门沽酒摆手，示意偷香离去。既然戚梧桐来找他，必然有话要跟他讲。“自带杯子，怕我给你下毒吗？”东门沽酒问道。
　　“先生哪里说的，不过是小弟在江湖上奔波久了，也知道行走武林有诸多不便之处，故而这种小家什都是随身携带的。若先生在酒中下了毒，又在杯子里加了解药，那我定当防不胜防。”戚梧桐道，“东门先生德高望重，自然不会对我下毒喽。至于宇文焘的事，是他轻慢了二位姑娘，才……”
　　“哼，不愧是戚梧桐。”东门沽酒笑道。
　　“这事越查就越发奇了。”戚梧桐道，“谁能料到，这偷香窃玉二人竟会是西方虹的弟子。她们的师傅与你怕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吧，怎就甘心与先生为奴为婢呢？”
　　“也许我给她们下了毒。”东门沽酒道。
　　“不过还有更奇的事呢！”戚梧桐又喝了一杯，“我派人去杏林庄刺探了一下，找到个以前在那里做事的姥姥。你猜怎么？若金戈真是钱素问的儿子，那么他的生父极有可能是窦天赐。”
　　“你不必告诉我这些。”东门沽酒冷笑道，“我不会花银子买你的消息的。而且，”他顿了顿，嘲讽似的看着戚梧桐的眼睛，“我压根就不信金戈是钱素问的儿子。”
　　“就因为他辩解亲娘是越州孙氏？”戚梧桐道，“这里有种种机缘，也许他被人收养，不识亲生父母是谁。”说到这里，他看了看东门沽酒的表情。他的脸色似乎一沉，但很快就恢复了。“但钱素问和窦天赐却暗中给他灌输了些东西，一步步引导他走向他们要他走的……”
　　“为什么揪着他不放？”东门沽酒盯着戚梧桐的眼睛，“你怕他。”这语气是肯定的，却不带嘲讽之意。戚梧桐之所以到处打听消息，大概也是因为对于未知的恐惧。他当然怕金戈，因为他不了解他。
　　戚梧桐没有否认，他叹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啊！论医人治病，这小子道行很深。我确是有些怕他，连他是敌是友都分不清，万一哪天他回过头来……还是东门先生沉得住气，外头天都变了，也不见你着急。”
　　“潜龙还没有浮出水面。”东门沽酒解释。
　　“我去了河东。”戚梧桐道，“鲁氏的确破败无疑，族人皆不识江湖事。家道中落的鲁氏子孙也甘愿做些个贫农，了此残生罢。还记得那日武林大会上出头的鲁风扬，已经被人杀了。”戚梧桐叹了口气，接着说，“听说是一剑割破咽喉毙命，连挣扎都没有。他没有子嗣，妻子已改嫁河南。不过，怎么看都像是被人做了手脚，平静中似乎暗藏杀机啊。十九年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鲁平被杀的事？”东门沽酒反问。
　　“那是我才七八岁，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江湖上也讳莫如深，无从查起。”戚梧桐叹道，“连鲁氏子孙也不知道仇家是谁。只听闻有人看到鲁平尸身挂在城头，后来也就不知道了。”
　　“钟神秀。”东门沽酒平静地提到了鲁平仇人的名字。戚梧桐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又是六合派。”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那个小鬼的话。”东门沽酒道，“他知道些什么。那天在白虎镇上，他对我说：也许养父并非为赎罪自戕。也许他察觉出了六合派的秘密。是什么秘密呢？我在六合山二十年，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现在也没想起来？”戚梧桐问，“可六合掌门钟神秀是什么人？什么样？”
　　“那个时候，我只知道日夜练功，打磨身体。完全没有考虑过其他事情，现在想来，钟神秀此人真是深不可测。”东门沽酒叹道，“若不是当时有必死之心，且加鬼使神差，我根本无法重创于他。他功夫的最差的就是刀剑，传给了两个不成器的徒儿。钟神秀似乎很仇视养父使得好枪法，一心要搜罗天下最有资质的人为徒。”
　　“待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日，与你决胜负。”戚梧桐道，“这气量心胸，难怪会与人结仇了。”
　　东门沽酒冷哼道：“好在他死得早，否则会看上金戈吧。”
　　“怕金戈看不上他。这个小鬼头厉害得很啊！”戚梧桐道，“王重阳要授他全真剑法，被他一口回绝了。不会武功还能在江湖上行走不被杀了，不知道是他福大命大还是幕后有人。”
　　“他们果然去了含珠山庄？”东门沽酒问。
　　“去了，”戚梧桐道，“听老顾讲似乎没把那倒霉东西还成，往西南去沽钓湖。”
　　“沽钓湖？”东门沽酒喃喃自语，似是想起了什么，然后他笑道：“戚先生可知沽钓湖里的潜蛟的故事？”
　　戚梧桐点点头，这有什么不知道的。然后，他不客气地拿起酒杯又倒了一杯梅花酒，喝下道：“可惜啊！若是再过几月，青梅熟了再与先生共饮就好了。方应曹刘二人青梅煮酒论英雄的典故……”
　　东门沽酒打断他道：“老实讲，我虽不讨厌你，却未必把你放在眼里。你戚梧桐还没有资格，对我讲什么‘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而。’”说罢，他肃然而起，把戚梧桐扔在那里。
　　戚梧桐一个人坐着，又自斟了一杯，自言道：“东门沽酒，你又是友，是敌呢？”说罢，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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