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流

　　三月三日，凌晨三点，一辆面包车行驶在清冷的大街上。它左右摇晃，疯狂炫技，最后猛地刹车，停在某栋大楼前。
　　“快点快点，Cody等着呢。”驾驶座下来一个长脸男人，他看上去急急忙忙，说话又偷偷摸摸。
　　小小的面包车，咕噜噜跳出六个男孩。
　　我们紧挨着彼此，在随行经纪人王顺才的带领下，快步走向演出会场。进入大门时，我们看见一个高高的易拉宝，上面写着“飞流男子队出道showcase”。我们成群结队而过，有不少人盯着我们。我故作自然往前走，却越走越脸颊发热。
　　好不容易抵达后台休息室，我稍稍放松一些。休息室非常窄，化妆桌与墙壁只有一米的距离。大家坐到靠墙的塑料圆凳上，王顺才皱着苦瓜脸，一个一个数好人头。
　　“行，都在。稍微休息一下，待会造型师就过来啊。”
　　我们点点头，王顺才着急忙慌出去了。他带上门的瞬间，大家骤然松了一口气。
　　我看看身边的文俊豪，他双目发直，身体微微颤抖，跟发病了似的。非要何啸渊伸手扇他，他才正常下来。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
　　3月3日，原本还很遥远的出道日，怎么一眨眼就到了，甚至我们都坐在休息室的凳子上了。我坐着坐着都有些恍惚。几个小时后，我们就要登台表演，向全世界展示“飞流男子队”。
　　“有多少人会来啊？”文俊豪转过头，悄悄问何啸渊。他脸上压抑着激动，不敢把声音放大。
　　“才哥说是两百人的场。”何啸渊回答，“我们的官方账号才四百多人关注。”
　　“那场子会不会坐不满？”贺百颇问。
　　“这不至于吧。”文俊豪说，“听说我们的showcase是免费进场，还送专辑。谁不想要免费的东西？”
　　方知否低着头，认真回答：“可是我就不要诶。”
　　“……”文俊豪撇撇嘴，扭头去看杜若琛，“琛哥怎么都不说话啊。”
　　我就坐在杜若琛旁边，看他闭目养神，嘴里轻轻唱着我们的主打歌。看到大哥这样，大家都闭了嘴。
　　现在还是凌晨，小小的休息室光线十分昏暗，唯有化妆镜镶着一颗一颗白色灯泡。镜子里，是我们拘谨的模样。六人彼此紧贴靠在一起，安静等待着这前所未有的一天。
　　我也学着杜若琛缓缓闭上眼睛，四周变得鸦黑，我轻哼着歌，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响——
　　“欢迎我们的新人团体，飞流男子队！”
　　主持的声音通过耳返传来，我猛地一震，睁大眼，探向前方。漆黑而狭窄的候场台上，六个人一字排开。我们就要登上出道showcase的舞台！
　　紧张的倒计时中，导播终于轻轻推了我们一下。
　　“上吧！”
　　一道机械门缓缓打开，下一刻，明亮的灯光照在了我的身上。
　　我看见一方舞台，亮晶晶地摆在中央。我眯了眯眼睛，眺向更远的地方。那里坐着满满当当的两百位观众。她们举起手里的荧光棒，配合地欢呼。那瞬间，我已经不知道思考，也不知身处何方。
　　好在我身边还有那五个人。他们往前走，我也抬步，下意识跟上他们。
　　我们走到舞台中央，灯就在我头顶上。短暂的几秒钟，我睁大眼睛，贪婪地望着前方。
　　是观众，是为我们而来的粉丝。我也不清楚她们到底是通过什么方式知道了这个出道秀……总之，但是，她们就是来了。我能够清楚看见坐在我面前的每一个人。我看见一个短发、圆鼻子的女孩，她满脸笑容，不断展示着一张荧光手幅。
　　“飞流飞流，飞吧飞吧！”
　　手幅上这么写着，边上画了一朵紫红色的小花。
　　刹那，灯光熄灭。
　　我呆住了，不习惯这突然降临的黑暗。仿佛刚刚一切都是假象。没有舞台，也没有观众，更没有所谓的出道。
　　“喂——”
　　那道熟悉的、独有的低音。紧接着，是一双温热的手。我被拽着，踉跄地走到后面。我终于反应过来，赶忙侧过身。
　　灯光再次亮起，音乐在剧场内炸开。
　　“我说我在渴望，城市上方，意气风发。直到最终抵达，水泥之下，血汗交杂——”
　　杜若琛站在左侧最前方，一道清澈歌声，破开剧场上空。杜若琛一转头，眸光飞向舞台中央。
　　舞台中央，另外五个人以倒V型排开。何啸渊单膝跪在最前方。接到杜若琛的指令，他慢悠悠站起来，大步走到中间。
　　音乐有一秒的停滞，何啸渊也如机器人般顿住。下一秒，鼓点重重落下，他的身体猛地开始舞动。在他身后，我们也做出整齐划一的动作。
　　这首歌是专辑里最愤怒暴烈的《水泥森林》，整齐利落的刀群舞，霎时点燃了剧场。紧接着，文俊豪走到中央，用桀骜不驯的口气唱道：
　　“泥滩里长大，最爱说梦话，提上行囊步伐多么潇洒。赤裸的目光，穿过水泥森林的打量，踏在水泥上的野兽手掌，粗鲁掩饰害怕，咆哮代替挣扎！我笨拙，却不曾退缩。你漂亮，在城市中央迷失方向！”
　　文俊豪和何啸渊的说唱结束，开始进入副歌。我掌心汗湿，身体按照记忆大步走到中央，唱道：
　　“我的所有步伐，全部挣扎，都是回答。不做笼中困兽，皮破血流，也要唱我的自由——”
　　在炽热的节奏中，《水泥森林》结束。大家气喘吁吁坐到旁边的凳子上。主持人是一位大叔，笑眯眯注视我们。
　　“啊，飞流男子队的造型真的很独特呢。来，每一个成员看向粉丝们，做一个自我介绍吧。”
　　我快速喝了一口水，将水瓶放到椅子后头。按照官方站位，我在最左边，所以话筒最先到了我手中。我握住沉甸甸的话筒，看向台下。彩排的时候其实早就说过自我介绍，但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准备几万次发言都还是很紧张。
　　“嗯。”我抿抿唇，冒出一个单音节。粉丝们都笑起来，主持大叔也打趣道：“刚表演完，瞧把孩子们累的！”
　　我也咧嘴笑了笑，只能说出一句最简单的：“大家好！我是飞流男子队的XIRAN，我负责唱歌。”
　　然后烫手似的赶紧把话筒递出去。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配合小镇青年进城的专辑概念，在胡岸的要求下，造型师给我们做了极其大胆、五颜六色的妆造。说好听点，是类似于“视觉摇滚”，说难听点，就是比较非主流。
　　话筒传到杜若琛手中，现在，全部人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打量他了。
　　杜若琛一头浅金色长卷发，极长的白色睫毛，粉红眼妆极其绚丽，唇色烂如樱桃。别人说话的时候，他安静睁着眼，神情微微恍惚。这会特别让人以为他是什么神话里的精灵。
　　但一拿到话筒，镜头转向他，他又是我们的杜若琛了。
　　“我是飞流男子队‘亲爱的’担当，Dear.C！”说罢，杜若琛冲台下粉丝招了招手，“Dear是亲爱的，C是我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琛。”
　　“亲爱的琛，对吗？”主持人问。
　　杜若琛挑了挑眉：“当然可以这么说！”
　　按照公司给我们准备的台本，主持人将话题引到了贺百颇。
　　“哎哟，那Dear.C在队伍里最疼爱的成员是谁呢？”
　　“当然是我们的老幺，BAIPO！”
　　屏幕立刻出现贺百颇青涩的面庞。贺百颇一头蓬松酷炫的蓝发，好像一朵棉花糖，稚嫩的面庞画了酷酷的烟熏妆。
　　“我是飞流男子队的BAIPO，”贺百颇也用了原名。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是队伍里的超级老幺。”
　　“唔，所以BAIPO什么都会吗？”主持人摸摸下巴，问了个台本外的问题。
　　贺百颇滞了一瞬。下一刻，杜若琛凑到话筒边，笑着说：“与其说什么都会，不如说他做什么事都很用心！”
　　队员们配合地点头，贺百颇认真地和粉丝们表示：“我会努力的！”引来一阵笑容。
　　下一个，到了队长。
　　何啸渊的造型也非常炫目。他一头及耳紫发，做了狼奔造型，露出光洁额头。
　　“我叫HE，是飞流男子队的主舞兼队长。”
　　何啸渊说话时，旁边的文俊豪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然而等到话筒递过去，文俊豪却莫名紧张起来。话筒在他手心滚了滚，竟然啪嗒地往下掉。还好这家伙双膝紧闭，没让话筒砸下去。
　　“我，是飞流男子队的说唱担当，请多多关照！”文俊豪捧住话筒，大声说。他染了一头红毛，头发好像打了太多发胶，笔直地立着，像个红毛丹。
　　“你叫什么呀？”主持大叔问。
　　“文——啊，我叫WHY！”文俊豪咧嘴笑起来，第一次公开艺名，他很不好意思。说完，他赶紧把话筒塞给方知否。
　　作为最后一名成员，方知否的造型更内敛，也更神秘。他一头黑色长发，化了夸张的烟熏妆。他拿起话筒，用那冷艳的鼻孔说：
　　“我叫IF，飞流男子队的创作担当。”
　　主持大叔立刻问：“哦？这张专辑里有你创作的歌曲吗？”
　　“没有啊。”
　　方知否很干脆。
　　他的反应倒是惹来一阵笑声。我看见观众席里有人拿出手机，笑眯眯地拍方知否。
　　主持人串场几句，灯光暗下来，我们开始准备接下来的主打歌。
　　这次我没有忘记自己身处何地。虽然站在黑暗中，但脑子里满是待会要表演的内容。
　　只是那一刻，我并不知道，出道秀的灯光，不会再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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