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窗

　　21
　　新的一周的团课结束，白鲸将笔记收回书包，习惯性将椅子拉回原位，跟着其他入团积极分子挤出团委。
　　学校的团课安排在周一下午最后一节的班会课，所以上完团课后大家可以自行回家。
　　从行政楼出来，要下两级台阶。人多拥挤，白鲸不知道被谁推攘一下，下台阶时差点崴了脚。
　　一只有力的臂膀揽住了他的腰，本以为是万能的江陵飞奔到现场来救他一命，可当他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烟味儿时就感觉不妙。
　　抬头看，果然是林雾华。
　　“小心些。”林雾华看着白鲸站稳，手却没从人家腰上放开。
　　白鲸默念一声晦气，扯了下书包带子自顾走了。谁知走两步林雾华又跟上来，动手扯了下白鲸书包上挂着的雪人玩偶。
　　“你别碰这个！”白鲸怒，反手拍开林雾华的手，恨了他一眼。
　　林雾华垂着眼看他，手却揣在口袋里。“为什么，这是江陵送的吗？”
　　“关你屁事。”白鲸绕到另一条人行道上，他真想反手给林雾华一个暴扣。
　　这个又丑又怪又有些可爱的雪人玩偶的确是江陵送的，当时江陵买下这个玩偶的时候，就想着这个东西和白鲸还挺配。
　　学校里不少男生的书包上也会挂一两个玩偶，那都是他们女朋友送的。白鲸特意把雪人挂在书包上，无形之中向别人证明我也是有对象的人。
　　自行车钥匙被江陵拿走了，白鲸直接到车棚去找江陵。以前这个时候江陵总会在车棚等他，手里会拿着小甘在背书。今天白鲸到了车棚却不见他人，等了将近十分钟也等不到。
　　这是在教室刷题刷疯了？
　　白鲸先找到自己的车，然后偷偷在书包里用手机给江陵发个微信。他猜想着江陵可能拉肚子蹲厕所去了，可等半天也没等到消息回复。
　　“江陵你最好别让我逮着你还在教室。”白鲸气鼓鼓地离开车棚，往教室走。
　　他们团课结束时学校已经放学十分钟了，所以现在学校里基本没人，只有篮球场上还在打球的热血少年。
　　白鲸一鼓作气爬上六楼，到教室时人已累瘫痪。推开的时候发现门是锁的，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奇了怪了。”白鲸趁着这个时候没人，直接拿出手机拨打江陵的号码。可是他举着手机等了好久，等来的只是毫无感情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怎么回事，江陵你跟我玩捉迷藏呢。”白鲸开始急了，江陵从来都会回复他的消息和电话，这次是怎么回事？
　　“接电话啊接电话……”白鲸一边焦急一边到处找江陵。他猜想着江陵是不是也被白鸿堵厕所了，于是朝着厕所跑去。
　　“江陵！江陵你回句话啊！”白鲸一边在各楼层奔跑，一边拨打江陵的电话。电话那头始终是忙音，白鲸急得要哭出来了。
　　从六楼到三楼，当白鲸推开三楼厕所的门时，突然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头好像被撞懵了一样，当鼻尖嗅到熟悉的皂荚香时，白鲸终于缓了口气，狠狠地埋在对方胸膛里。
　　江陵头上在滴水，手臂也不能抬起。他想拥抱白鲸，却没有一丝力气。白鲸抬头时，瞳孔猛然收缩，浑身颤了一下——他的江陵此刻碎发遮眼，鼻梁和嘴角有明显的伤痕，额前发丝在滴水，脸上淌着的不知是水，还是眼泪。
　　视线往下，江陵的校服沾了水和脏兮兮的泥，袖子挽道手肘，手臂上是明显的擦痕，有些地方已经肿得青紫。
　　白鲸再也收不住泪水，大滴大滴的泪砸下，砸得江陵心底一颤，鼻头一酸。
　　“你打架了？”白鲸连开口说话的声都是沙哑颤抖的，“谁打的你，你身上还有没有伤？”
　　江陵抿着唇，忍不住不让泪水滚落。他不能哭，白鲸已经很伤心了，他再哭，白鲸就会更加伤心。
　　白鲸缓缓伸出手，轻轻捧着江陵的脸。这张精致而温柔的脸庞，不知是被哪个浑蛋给揍了。白鲸心疼不已，连手都在颤抖。
　　“你疼不疼？”带着哭腔的嗓音被刻意压低了说出来，白鲸咬着下嘴唇忍者不要再哭，一米八大男孩怎么能动不动就哭呢？
　　“谁打的你，你跟我说好不好？现在医务室还没下班，我们去医务室把你的伤口处理……你要是疼就不要忍着，你不要一句话不说好不好……”
　　江陵忍着手臂上的疼痛，上前抱住白鲸，脑袋软绵绵地搁在对方肩上，双手安抚地抚摸着白鲸的后背。
　　耳边是江陵沉重的呼吸声，白鲸收紧手指，害怕弄疼了江陵，只能缓缓地、轻轻地回抱住他。
　　“我不要去医务室，伤成这样，校医会告诉老班。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不用麻烦老班出面。”
　　白鲸一时间听不懂什么是“我们自己的事”，但他还是应了江陵：“那我们去医院，去医院好不好？”
　　江陵摇摇头，他也不要去医院。
　　“送我回家吧。白鲸，我好累，我想回家。”
　　说到后边基本上是气音，看得出他的确很累。
　　“好，回家，我送你回家。”白鲸从书包里翻出一只干净的口罩给江陵戴上，再伸手拉着江陵卫衣的帽子替他罩上。江陵脏兮兮的校服外套也被他脱下，胡乱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拉着我，我带你回家。”白鲸伸出了手。
　　江陵却不先搭上白鲸的手，而是拉下口罩，捧着白鲸的脸，低头一点点吻着白鲸的眼皮，再含掉他脸上挂着的泪珠。
　　脸上的灼热清晰可感，傍晚的教学楼阳光倾斜，少年如虔诚的蝴蝶，向心爱的玫瑰献上青涩的吻。
　　白鲸这次终于是主动拉起了江陵的手，带着他往回家的方向走去。自行车的车轮碾过落叶，回家的方向恰好迎着落日余晖，白鲸也浅尝了一次带着江陵走向光的感觉。
　　路上经过药店，白鲸买了些碘伏酒精棉签等用品。江陵乖乖守着车等他回来，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白鲸。
　　车到北门，白鲸直接骑进江陵家的小区。江陵说他爸妈都在上班，他可以直接上去。
　　白鲸始终拉着江陵的手，带他进电梯，然后从他外套里摸出钥匙开了门。
　　进门那一刻，江陵突然开口：“你先回家吧，伤口我自己处理。”
　　白鲸闻言怔住，缓慢转身，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江陵。
　　“你说什么？”
　　江陵脱下帽子，摘下口罩，从白鲸手里拿过钥匙。“乖，你回家，剩下的我自己来。”
　　“为什么？”
　　江陵看着他，没有说话。
　　白鲸往家里走了一步，“你不说，我不走。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
　　“乖……”
　　“进来！”白鲸喝道，“你还没跟我说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就想让我走吗？我不想等到明天，这样我会一个晚上都心神不宁，有所挂念。”
　　江陵神色微动，半晌无言。最终他点点头，让白鲸留了下来。
　　他能感受到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在牵扯着他，酸麻和刺痛贯穿着每一块肌肉。方才在厕所的时候检查了下身体，在衣料遮住的地方布满大大小小的淤青。江陵不让白鲸留下来，只是单纯地不想让白鲸看到他布满的伤痕。
　　下手真狠啊，林雾华。

　　白鲸处理伤口的手法可谓是炉火纯青。小时候经常和白鸿打架，每次打完架白鸿只会跑去和陈末哭，而白鲸就窝在房间里自己处理伤口。
　　当他看着江陵后背上的淤青时，整颗心脏都被揪了起来，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谁干的？”
　　江陵偷埋在枕头里，瓮声瓮气地回答：“还能有谁，林雾华呗。”
　　白鲸用棉签蘸取酒精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为什么打你？”
　　问完，自己也愣住来。
　　还能为什么，因为自己啊。
　　江陵却回答：“嫉妒我比他帅呗。”
　　白鲸低下声来：“你不用对我撒谎。你和林雾华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因为我而处于一个对立面。
　　江陵侧过脸来冲他笑：“你也不用愧疚，是他自己浑蛋，脑子不清醒。”
　　“他怎么这么……抢不过你就要打你，多大的人了还玩幼稚的这套。”白鲸一个劲抱怨着。
　　江陵：“他现在肯定也不好过，我下手比他还要狠。只是你来之前他就跑了，不然你会看到一个比我更惨的人。”
　　白鲸：“确定是他先动的手？”
　　“当然，我没事干嘛去惹他啊，我连见都不想见他。不过有一说一，林雾华打架也不赖，可惜遇到了我。”
　　白鲸嗤笑：“你少得意，你现在这副模样也好不到哪去。”
　　还好找到他了，不然现在就是江陵一个人处理伤口。背上这么多淤青，他自己根本够不着。
　　两人大概梳理了下这件事。林雾华找白鲸搭讪未果，并得知江陵送了一个丑怪雪人给白鲸，于是一打不出气，直接上楼找到江陵。毫无防备的江陵在三楼和林雾华正面碰上，并被其拖到厕所里，二人大干了一架。
　　江陵之所以没有回复白鲸的消息和电话，是因为他的手机在打架途中从口袋滑落，摔到地上又近了水，已经不能用了。
　　想象着两个大男生身高腿长的，在一个狭小的厕所里打架，场面混乱又滑稽，不得不说林雾华打架还真不会挑地方。
　　江陵听林雾华说，白鲸追求了他将近一年，不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无语。到底是谁脑子有问题。
　　“他那不是开了窍喜欢我，只是突然觉醒的占有欲让他觉得必须要拥有我，”白鲸帮着江陵换上干净的衣服，“意思就是，他不如你，因为你是真的喜欢我。”
　　江陵此刻坐在床沿，抬头目不斜视地看着白鲸。论相处时长，他不如林雾华的一半，之所以他会拥有白鲸，是因为他有一片真心。
　　“白鲸。”他唤道。
　　“嗯？”
　　“你过来。”
　　“怎么了？”白鲸不明所以地走过去，走到江陵跟前。
　　江陵二话不说揽住他的腰，紧紧抱着白鲸。白鲸缓缓抬起手，一下下抚摸着江陵的头。
　　在双向奔赴面前，林雾华只是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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