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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遇
窗外的天空雾蒙蒙的,看着十分阴沉可怖,地面上的游乐设施却还在顺利地运行着,孩子和少年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但传来的声音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拉长的音调显得非常诡异。
空气仿佛变成了泥淖般的质地,苏棘夭简单的转头,耳边却拉扯出粘稠的液体,视线慢慢从窗外挪到面前。
女生脸色铁青,一只手的手腕齐根断裂,手掌仅靠着一层皮挂在断腕上,流出的血液弥漫在空间里。
她另一只手倒握着刀柄,刀尖冲下,朝苏棘夭用力地捅来。
苏棘夭试图挣扎,但四肢像是陷入了沼泽,寸步难移,没有任何意外,她眼睁睁看着锋利的刀尖没入了自己的腹部,女生狰狞的脸贴着她的,嗬嗬地笑着。
画面一转,灯光惨白的浴室里空无一物,晃得人睁不开眼,其中一道身影垂着头跪坐在地上,侧脸轮廓精致,刀尖比划在自己的手腕上,刻出了一道血线。
他缓缓转头看来,湿透的发丝一绺绺贴着光洁的额头,皮肤如羊脂玉般细腻白皙,薄唇轻抿,殷红似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斜睨着看来,眼下的一点泪痣漆黑如墨。
半晌,他看着苏棘夭笑得肆意,手中的刀尖却抵着细腻的肌肤,缓缓划开一道口子。
明湛陪苏棘夭处理好所有事情后,学校已经宵禁了,她打算去酒店开一间房将就一晚,但明湛不同意。
“去华庭。”明湛不容置喙。
他是冲驾驶座的制服小哥说的,苏棘夭第一时间反对:“我不去,我住酒店。”
她不想去,他们又不是能借住的关系,泾渭分明才更好把握,既然没有可能,就不要让自己再陷入暧昧的漩涡里面。
明湛明白她心中的芥蒂,见她疲惫,有些事没有打算今晚说的,可才刚发生了这种事,他不放心她住酒店。
放在膝盖上的双拳握紧:“...有很多客房。”
苏棘夭很坚持:“我不去。”
他深深地长出一口气,转头看她:“我很担心你。”
见她愣了一下扭过头去,明湛的态度更加软和:“你需要休息,可酒店的环境你能休息好吗?”
她不说话,明湛摸到她放在座椅上的手,轻捏她的指尖:“你看出来了对吗?我喜欢你。”
手中指尖轻抖,便要抽走,明湛轻轻揉了揉,握紧:“我知道你介意什么,我也不会觉得你答应住华庭就是同意把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我只是站在一个普通朋友的位置上,不放心你住酒店。”
“所以去华庭,好不好?”他晃了晃手中的柔荑,声音温柔而又富有磁性,“嗯?”
苏棘夭不看他才勉强控制住心动,但他这一声完全是犯规啊!
刚缓下速度来的心跳又砰砰地越跳越快。
谁能拒绝低声下气的明湛?
初见时清冷疏离的人,现在挤在车后座牵着自己的手不肯放,但即便他来哄自己,她也不是那么容易轻拿轻放的性格。
明湛看着她的背影,眸色幽深,想起孔盛离开时说的话。
“她现在看着没什么事,今晚最好别离了人,若是有不对劲,带她找我姑姑看看。”
幸好,虽然她还是不愿看他,但也没再拒绝去华庭借住的提议。
华庭的每个房间隔音都很好,明湛怕如果晚上她出什么事自己在房间里听不到,把苏棘夭安顿进客房后,他便打算在沙发上坐一晚。
靠在沙发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耳边传来微弱的啜泣声。
明湛陡然惊醒。
打开门,黑暗中偌大的床上,一小团身影蜷缩在床边一角,小声地带着哭腔梦呓。
苏棘夭看着浴室中的惨象,头痛欲裂,一种莫大的悲伤笼罩着她。
忽然,冰冷的身体陷入了温暖里,一股又一股热气喷洒在自己耳边,带来一声声温柔的低声呼唤。
“夭夭...”
“夭夭?”
睁开眼,昏黄的床头灯下,男人近在咫尺的担忧眼神映入眼帘,心中无边的恐慌似是有了发泄的方向。
她扑进男人的怀里,揪着他胸前的衣服放声痛哭。
明湛拥着怀里的人轻拍她的后背,轻哄道:“都是噩梦,没事了,都是假的。”
不知哭了多久,怀里的泣音渐弱,偶尔传出几声抽噎。
苏棘夭捂着胸口,汹涌错杂的情绪还没有完全镇静下来,梦境里的画面变得愈发清晰。
那不是梦,是自己小时候的记忆。
在车厢里看见女生拿刀在手腕上比划时,她便感觉到非常不舒服,最后刀光反射入眼时更是直接僵住,一些模糊的画面在脑中闪回。
她记起来了,自己曾目睹过父亲在浴室中割腕自杀。
她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父亲留给自己的印象一直是洒脱肆意的性格,如风如水一般,连提出离婚时都那么淡然,让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温蔓枝歇斯底里,直到今天都在痛恨他的风轻云淡。
那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试图自杀?
可越清醒,那段记忆就越清晰,她甚至记得父亲看见自己推门进去时眼中的痛苦挣扎,迅速把刀扔掉,抱住了自己,滚烫滴落在她的后颈,似乎现在还能感受到那股温度。
她想不通,忍不住又抽噎出声。
明湛觉察到她的情绪波动变大,他没有安慰人的经验,思来想去只能说些别的转移她的注意力。
轻抚她后背上绸缎般的长发:“其实我们几年前见过一面,你好像不记得了。”
小姑娘哭得泪眼朦胧的,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从怀里抬起小脸,茫然地看着他。
明湛长手一伸,摸到了了床头柜上的纸巾盒,抽了几张给她擦眼泪。
“四年前y国机场,有两个外国人跟着你,你撞到我了,还记得吗?”
苏棘夭微微睁大眼睛,她怎么会不记得,那是高一暑假,温蔓枝只给了她一周的假期,她跟着爷爷医院的同事阿姨一起去了b国,中途在y国转机。
她在机场里和阿姨走散了,发现有两个外国人一直用不舒服的眼神盯着自己看,转身想找工作人员帮忙时,撞到了一个华裔的少年。
她不记得当时撞到的少年长什么样子,但她对少年的一头浅金发印象特别深刻,还曾猜测他是不是h国的某个组合练习生。
苏棘夭盯着他看,尝试想象他金发的模样,实在是太违和了!
“你跟四年前,变化有点大...我没认出来才是正常的吧?”
明湛摸了摸鼻子:“你变的也不少,可我第一眼就认出你了。”
苏棘夭疑惑:“我哪里变了?”
她最多是高中毕业去烫了个卷发,连发色都没变的。
明湛往下瞥了一眼,眼神迅速飘开,清冷的脸上微赧。
苏棘夭错愕地盯着他的侧脸,脸也不自觉变热,她没想到向来禁欲端方的人有这样混不吝的一面。
但想到四年前初见面时他的模样,说不定那才是男人的本来面目呢?
他侧着脸,她眼看着自己面前的那只耳朵变得越来越红,室内的气氛突然变得黏糊。
但明湛很快就恢复了平时的淡然,看过来的眼神似一潭黢黑深水,乍看之下波澜不惊,细看却不难发现墨色的浪涛从未停止过翻涌,甚至在表面的伪装下更肆无忌惮。
就如同他始终嫣红的耳垂一般,只是不小心流露出来的情绪又藏了起来。
他穿着居家的睡衣,洗漱后的发丝柔顺地垂在额前,退去了在外的疏离冷淡:“因为认出你了,才会忍不住注意你,我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是什么时候产生的,若是说是y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也不觉得奇怪。”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可命运总爱开玩笑,总让我们在不合适的时间相遇,你可能不相信,那晚我很认真地考虑了你说的话。”
苏棘夭想到那晚,当夜的感受不受控制地重现,哪怕现在她知道了明湛对自己并不是无意,可当时的委屈和失落都是自己真实经历过的。
明湛一直关注着她的表情,开始变化的瞬间就捕捉到了这个信号,他一边思考一边剖白自己的心迹向她解释:“那时候我顾虑的是我们认识的时间很短,感情还不稳定的时候我就要出国,甚至好几年都不回来。”
说到这,他看着苏棘夭不敢眨眼,发现她并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时,心道果然,她早就知道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我们在一起了,很快就变成异国恋,我没有把握能够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和不同时区,经营好这段不稳定的感情,所以我选择了后退。”
明湛想到了那段时间自以为能潇洒放手,却反复横跳的犹豫,日复一日,想要不顾一切拥有她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他放弃抵抗了,从第一次见到她却足足记了四年就该知道的不是吗,这世上或许真的存在谁是谁的劫。
他甘愿作她的俘虏。
明湛扯过被她踢到一边的被子,裹住她的身躯,只露个头在外面,手臂隔着被子环着她的肩颈,闷声道:“可是今天看见你受伤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现在回应你那个问题,是不是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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