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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无声
六月初,夏日的燥热悄悄袭来。
一中作为高考考场,高一高二的学生在那几天放假。
六月九日高考结束,一中参与新一季度的优秀校园评比,全校打扫教室和做好仪容仪表。
江城教育局下达通知,各个学校考卷统一,期末考试同一统考。
6月19日夏,一中统考。
22日统考最后一天,早上出门前,赵梁特地叮嘱他,“卿卿,好好考啊,今天是寿星啦!晚上回来叫着蓝蓝一起来家里吃饭。”
江拾卿回应:“知道了妈妈,我会好好考的。”
学校的统考是随机分的考场,她和陈沂林巧合分在了一个考场。
他就坐在江拾卿的前面,最后的一场英语考试,她发挥得特别好。
陈沂林在她的前面,上午的阳光洒进教室,他写卷子写得很快,写完检查了几遍,就趴在桌子上休息。
少年的下巴抵着考卷,桌子很硬,硌着他不太舒服。
江拾卿就坐在他的后边,他的一举一动,哪怕稍微挪一下椅子,她都能发现。
这场试她考得特别安心。
22日下午三点,考试结束。
各个考场的学生退场,江拾卿拿着笔袋起身要走,余光瞥见在桌角旁的考试号。
她犹豫了会儿,监考老师从第一排撕考试号的纸条,随意地揉成一团。
江拾卿撕下自己桌角的考试号,路过陈沂林坐过的桌子时,小心翼翼地撕下他桌角的考试号。
上面印着他的班级和名字还有考试号。
她把两张考试号轻轻地叠在一起,塞进了口袋。
秦沉来考场门口找陈沂林:“走啊,听说老墨书店附近新建了个篮球场,考完试过去打球不?”
陈沂林摆摆手:“再说吧,温瑶约我去看电影,不知道什么时候。”
闻言,陈沂林唏嘘不已,啧啧几声:“你俩什么情况?”
“我们约定好了,一起好好学考去一样的大学。”
“哦哟,不得了啊。”他调侃着。
陈沂林笑了笑,把手里的笔丢给他:“我去上个厕所,等我啊。”
“行行行。”秦沉不耐烦应着,嫌弃他事多。
秦沉靠在墙边等着陈沂林,目光淡淡往考场里一扫,倏然呆住。
他看见江拾卿小心翼翼地撕着考试号,把那张纸放进口袋里,走出门和他撞了个正面,她有些慌乱地低下头,跑得很快。
秦沉紧紧抿着嘴,走进去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考试座位表。
“欸,同学,你干吗呢?考完试赶紧出去啊。”监考老师看了他一眼,提醒着他。
他连连答应,随便扯了个谎:“好的老师,我有支笔丢在讲台上了,我找找。”
他照着座位表上的位置,对上江拾卿撕掉座位表的位置:×××9号陈沂林
×××10号江拾卿
看着那张表格,秦沉怔住片刻,又是了然,他转过身走出门,背脊已经有些弯。
在门口,他苦笑着,蹲下来笑得肚子疼,笑得眼眶发酸。
监考老师从里面走出来,不放心地看着他:“同学?你不要急吧,你的笔找到了吗?”
他双手捂着脸,分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哭。
最后,陈沂林摆了摆手:“老师,不用找了。我的笔,不在这儿,一直都不在这儿。”
直到监考老师不放心地走远,陈沂林跑过来拍了拍秦沉的肩膀:“干吗呢?怎么垮着个脸?”
秦沉抬起头,看着陈沂林的脸,秦沉瞪着眼睛疑惑不解。
他站起来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怎么了?考完试不高兴吗?”
陈沂林搂过秦沉的肩膀,开着玩笑:“秦哥,不会是没考好吧?不碍事,慢慢来嘛。”
秦沉低笑了声,揉了揉发酸的眼角,看着长长的走廊,她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
秦沉恍神着,又觉得悲哀。
“原来……你真的喜欢他啊。”
他,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了。
回到班级里,看着桌上放着的东西,秦沉蹙了蹙眉,有些颓废地问旁边人:“这什么东西?”
“哦,咱们学校文明校园得奖了,集体发的一本日历呗。你说发点餐巾纸也好啊,送本日历怎么个意思。”
陈沂林将日历拿在手上看了眼:“大概是希望我们,珍惜每一天?好好学习?”
周围的人大笑。
有人边笑边打趣:“还得是咱们学霸有见解,目标长远啊。”
秦沉跟着他们笑了笑,目光停留在那本日历上。
等到江伟来到班里,他才把日历塞进书包。
“好了好了,大家都安静下来。我能理解你们现在迫切要离校放假的心情,但是呢,再和大家见面,就是高二了,都知道要文理分科吧,我把分科表发下来,你们好好选,一个暑假好好考虑,这可是关乎前程的事情。”
“来,班长,把分科表发一下。都给我收好啊,发完就回家。”
江伟把分科表递给陈沂林,陈沂林站起来双手接过,开始一一发着。
班里的学生都在询问着身边的人:“你去文科还是理科?”
“应该选文科吧。”
“那我也跟着你选。”
秦沉耳边传来不少这种声音,他拿起分科表看了眼,似乎也在纠结。
大家问的都不是你选文还是选理,而是问的,你选前程还是选我?
他觉得有点好笑,好在自己成绩一般般,选哪个都没差,只是他突然想起了江拾卿,看着台上发着分科表的陈沂林,这小子不出意外肯定会选理科。
那她呢?会选择前途,还是选择陈沂林?
她每次大考小考的成绩他都关注过,她理科成绩一般,文科成绩却算得上拔尖。
秦沉赌不准,她的喜欢太隐晦,藏得太深了,如果不是因为他关注着她,他也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他看着那张分科表出神,前途和他,你会选择他吗?
回家的路上,因云蓝爸妈临时有事,她也提前在节假日把重的东西全都带回家了,和江拾卿一起走着回家,也不吃力。
两个人走在街头,正说着文理分科的事情。
“你真的想好了,和顾叶一起选理科啊?你理科成绩可不好。”江拾卿停下脚步,对秦沉这个决定,还是想再劝劝她。
云蓝很认真地点着头:“打算好了,最近顾叶那家伙对我特别冷淡,我和他成绩差不多,打算开学就给他个惊喜!”
她笑起来,看到江拾卿担忧的模样,反倒她自己没有想太多:“这有什么,而且我的成绩本来就不太好,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你会不希望和他在一个班吗?”
听到她的反问,江拾卿抬起头,撞进云蓝丝毫无畏的眼神里,她的确被这番话说服了,不再劝云蓝。
她的朋友,云蓝,永远都是那个最勇敢、最愿意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的女孩。
江拾卿点点头,年少时的一腔热血,多么炽热又难得啊。
她拉着江拾卿的手,无厘头地来了一句:“云蓝,我好羡慕你啊。”
“嗯?羡慕什么?我才羡慕你呢,成绩那么好,我妈老让我和你多学学,可惜喽,我真的没有学习那个天赋。”云蓝拉长着语调,和她开玩笑。
她闻言笑了起来,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摸到了那两张考试号,她眼神闪烁,抬头望着碧蓝色的天不作声。
她永远无法不顾一切的选择,也没有办法一股脑地跑去他的世界。
江拾卿的生活里,走错一步就没有退路了。
可她又被云蓝的话说动了。
有谁不希望,选择喜欢的他在的地方。
这一个学期她学习进步了不少,如果选择理科,应该能和陈沂林分在一个班,但多半是末尾几名。
如果她选了文,按照江伟的话来说,她能进最好的文科班,甚至排在前十左右的位置。
江拾卿做不下决定,她总有一刻冲动地想跟着他一起去理科班,可是理智又占了上风,告诉她不能这么做。
只是这两者,始终无法兼得。
到家后,赵梁已经提前做好了饭菜,还煮了三碗长寿面。
云蓝先回自己家放好东西,江拾卿在卧室把包里的暑假作业拿出来,那张醒目的分科表,就放在她的面前。
她把兜里的那两张考试号拿出来,放在分科表上边。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拿起笔,在自己的那张考号背面留下了一行字,还没来得及写完,就被赵梁喊着去吃饭了,她赶忙把那两张轻飘飘的纸放在柜子里,压在那本日记的最下边。
打开卧室门一看,云蓝已经很乖巧地坐在饭桌旁边,伸手招呼着她。
“卿卿,快来快来,点蜡烛!”
云蓝笑得特别开心,每年江拾卿过生日,她都绝对不会缺席。
也因此,每年她生日的时候,云蓝都是最高兴的那一个。
客厅的灯被赵梁关掉,小小的奶油蛋糕上插着一根蜡烛,她在黯淡的火光下闭上眼,双手握紧一弯。
许下了好几个愿望,最后她的脑海里想起了陈沂林。
她的愿望里一直都有他,和那天在山上的祈福一样。
希望他平安,万事顺遂。
江拾卿的知识储存里,有无数个希望他好的词。
可是她最希望的就是平安。
喜欢一个人,最想祝愿的,就是他平安快乐。
哪怕这个愿望,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在这个燥热的夏天,她期望着,这些所有的祝福,能随着仲夏最炎热的风,吹过他的耳畔。
把祝福带给他。
秦沉回到家,在房间里躺着,连晚饭都没吃。
三更半夜醒过来,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他看着放在床头柜上的日历,拆开包装,拿着红笔在6月22日这个地方,不停地画着圈,把这个日期给圈起来。
他画着画着,心越来越堵得慌。
他拿着笔的手开始颤抖。
刚才从梦里醒过来,梦到的还是那天恰巧碰见喂猫的她。
后来一中给流浪猫建了一个小窝,他就很少再见到江拾卿了。
那些猫有了住的地方,也有人专门喂食。
明知道在那个地方,他不会遇见江拾卿了,可他还是倔强地常常去那里等,在那个固定能遇见她的时间。
那阵子秦沉还调侃他,说他怎么那么喜欢猫了,小猫都搬家了,还依依不舍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他哪里敢告诉陈沂林,自己是在等人。
再后来,他不断地在篮球场、他们班级的门口,见到她路过离开,可是见到那么多次面,他几乎没和江拾卿对视上过。
她的眼神,始终没落在过自己的身上。
终于在有一天,他在不断关注她的同时,意识到了——原来她喜欢的人,是陈沂林。
考场里的她,用那一幕绷断秦沉最后的一根弦,他没办法再自欺欺人,去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巧合。
看看啊,你望向他的目光是永远那么小心翼翼,又带着欢喜,甚至眼里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
秦沉觉得自己挺好笑的,只因为那么一眼,俗气得像是一见钟情。
可世界上的感情总是霸道得没有道理,他没什么道理地喜欢上了江拾卿,在犹豫逃避间,最后可悲地需要靠知道她就是喜欢陈沂林这件事情,才能真正确定他就是喜欢上江拾卿了。
人们常常用悲痛来确定自己的爱意。
秦沉眼前一模糊,内心乱得稀巴烂。
说不清是怎么感觉,一个是自己喜欢的女生,一个是自己最好的兄弟。
他麻木地一张一张地翻着6月后的日历,这份还没开始的喜欢,就这么结束在了开头。
秦沉不乐意,不服气,可是又无奈得不行。
他忍不住骂人:“这什么事啊,怎么就被我碰上了。”他狠狠地揉着眼睛,觉得这事情真是离谱到家了。
他再也不相信那些一见钟情的话了。
如果可以,还是别玩一见钟情那一套了,看看他,多惨啊。
那些一见误终身的人,惊艳岁月的同时,何尝不是给自己留下来无尽的痛苦。
于他是这样,于江拾卿,也是这样。
暑假放假第一天,赵梁和江拾卿提起文理分科的事情。
“想好选什么了吗?你叔叔来问过我,他说你文科成绩很好,建议你选文呢。”赵梁做好早饭,随便吃了几口糊弄过去,问女儿。
她文科成绩很拔尖,一般这个情况,肯定是选择文科了。
只是她,被其他的心思绊住了脚步。
江拾卿支吾回答了句:“妈,我还没想好,我不着急。”
赵梁也不催她:“欸,不急,你要是想选理科啊,妈妈也没意见。听你叔叔说,你这个成绩怎么样都能进尖子班了,但妈妈还是最希望你去文科啊,你看你作文写得好,还拿了奖,也是个优势。”
江拾卿那份奖金,江伟很早就交给赵梁了。
赵梁嘴上说着钱都日常生活开销掉了,实际上全都给江拾卿存了起来。
江伟照常在假期给她报了市里的补习班,吃完早饭,她熟练地出门坐车。
只是这一年的补习班,她再也没有见到过陈沂林。
听补习班的学生说,他在准备物理竞赛,没那么多时间补习了。除了他不太擅长的语文补习课外,他取消了其他科目全部的补习。
补习课上,补习老师依旧嘴上不忘陈沂林这个好学生。这么一个优秀的学生,总会被老师款款而谈,作为嘴上的谈资,也是骄傲得意的资本。
放假后,江拾卿就没见过他了。
她只能时常去翻翻他的□□,在他空间里了解他的事情。
陈沂林内容发得很勤,有的时候也会发一些,江拾卿看不懂的话。
她仔细地一字一句地琢磨他发出来的内容,细心得像是在做一道道阅读理解。
有的时候,他也会发出自己打球的视频,或者是几张照片。
她反复看着视频里篮球场的位置,觉得特别眼熟。她倏然想起什么,“唰”地站起身来,椅子摩擦着地板,发出尖锐的声音。
那个篮球场,就是她家附近的球场,那个刚刚建好不久,每晚打球的人都挤满的球场。
她看着视频是在三分钟前发的,现在过去,他也许还在那儿。
想到这儿,她拿着家门钥匙就跑出去了,一路跑到了篮球场。
球场内,仍是一群人,初中生、高中生、大学生都有,盏亮的路灯照在最高处,场内一片热闹。
她站在黑暗的小路边,不敢明目张胆地过去,只敢在不远处踮着脚,探头望着球场里边。
四处看了几眼,她都没找到陈沂林的身影。
她沮丧地叹了口气,还是不死心地环顾着四周。
突然看到不远处,陈沂林手里拿着一大束玫瑰花向球场走来,江拾卿眼前一亮。
他今天穿了宽松的白体恤,暖白色的灯照在他脸上。
陈沂林含着笑意走过来,他皮肤白,一大束深红色的玫瑰花衬着他,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他停在了球场门口。
“哟,陈沂林,你这是干吗,买那么大一束花?”一边的兄弟见他那样,玩味地调侃了句。
他手里紧紧拿着那束花:“刚刚路边有个老奶奶在买花,我看都没人买,这花又那么漂亮,就全买下来了。”
他满意地看着手里那一大束漂亮娇艳的玫瑰,冲着球场里轻轻喊了一声,里边跑出来一个女孩子,手里还拿着个篮球。
“怎么了啊?”温瑶转过身,笑着问他。
陈沂林把手里的那一大束花塞进她怀里:“我要这花没什么用,送给你吧。”
周围的人见状,纷纷起哄。
温瑶憋着笑,佯装傲娇地点点头,哼唧一声:“哦,谢谢啊,很漂亮。”
江拾卿就站在不远处,她站在一片漆黑安静的路边,淡淡地看着这一幕。
夜色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她垂下眸子,眼底晦暗不明。
不远处他们的对话,顺着风传过来。
“秦沉那家伙怎么没来,平日里他不是最积极吗?”
“谁知道他,那小子放假后就赖在家里不出来了。”
她不再听,不敢再看。
她僵硬地转过身离开,走到敞亮的大路上,路灯的光打在她的身上,地上出现的影子,背脊弯着,落寞不堪。
其实他们都一样。
这些现实骨感地摆在面前,明明都清楚结局没有意义了,可还是不能做到不去喜欢。
暑假的最后几天,补习班的力度加大,试图在最后几天假期里,塞给学生们更多的知识。
江拾卿是会时常路过那个篮球场,在周六晚上八点的时候见到陈沂林,偶尔还是会见到温瑶。
她开始绕远路,只为路过那个篮球场,偷偷看他一眼。偶尔会见到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见到他时心底的高兴,被一阵阵心酸代替。
卑劣的,胆小的,不敢多看他一眼。
又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偷偷看他好多眼。
江拾卿低着头路过那儿,有时会看见陈沂林在投球,有时会看见他坐在一边休息,和身边的人聊天说话。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了,有人为了见他一面,绕了那么远的一段路。
被爱的人,永远都是聋子。
可惜她这个说喜欢的人,注定好了。
暗恋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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