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星

　　“Z村啊，Z村是个好地方。”
　　那啊，有几个为它奉献了一生的人，他们誓死都在守护着它。

　　——
　　临市医院，“怎么样了啊，大夫？”阮随拦住要走的医生，慌忙的问她。
　　大夫摇摇头，“节哀。”

　　阮惊礼瘫倒在地，他当了一辈子的医生，却救不了自己的妻子。

　　“老阮。”贺韶悠从病房里出来，“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体，我不想在住院了，我想回去。”
　　“不行。”阮惊礼立马拒绝。

　　贺韶悠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坚决。“你知道我的性子，我年轻时就患了这病，一辈子了，治也治不好了。我想回Z村，那是我的家。”

　　贺韶悠的主治医生过来询问，当他知道她要回Z村的时候，沉默了一会，然后说“Z村啊，Z村是个好地方。”

　　然后转过身去，“回去吧。”

　　第二天，他们就会了Z村。
　　三十年了，Z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城市的高层建筑，他们有，农村的农田土房，他们也有。他们彻底完成了“乡村振兴”，让Z村成为一个所有人都安居乐业的幸福村。

　　贺韶悠下车，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建筑，眼中有泪水闪过。比起余生在冰冷的病房里耗日子，她更想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把有限的生命做无限的事。

　　“韶悠。”盛星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她也知道了贺韶悠的病情。她年轻时就好奇，一个支教老师怎么会把家都搬过去，原来她已经知道自己随时都会死，所以哪都是她的家，无所谓了。

　　“福星。”贺韶悠抱住盛星，谢槿也过来哭着说“好好的人怎么会得这种病，惊礼和阿随也治不了吗？”

　　贺韶悠摆摆手，“没用的。”她松开盛星，看着Z村，“我不想在待在冰冷的病房里的，我想在最后几天里好好看看我们的Z村，不枉我这几十年。”

　　“我们陪你一起。”盛星牵着贺韶悠和谢槿的手，像年轻的时候一样。

　　“看，前面就是小学。燃燃的孩子和今和的孩子都上一年级了，如果没有这事，你应该能教她们。”盛星想想就难受，多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得了这种病。

　　贺韶悠也觉得遗憾，“没事，还有阿槿呢，她能代替我去教这群孩子，只是我没有那么幸运罢了。”

　　“姥姥，谢姥姥。”盛乐燃的孩子盛云桥和谢槿的孩子江今和的孩子刘里跑来了。
　　“瞧，这就是那俩孩子，阿桥，里里，这是你们贺姥姥，也是贺老师。”

　　“贺老师好。”盛云桥和刘里乖巧的喊。

　　“好好，俩孩子真乖。”贺韶悠高兴的合不拢嘴，想给她们见面礼却发现自己口袋里什么都没有。于是乖乖俩孩子的头，“下次见贺老师给你们见面礼。”

　　“行了，回教室上课去吧。”盛星也摸摸两个小家伙的头。

　　送走两个孩子以后，她们三个接着在校园里逛。
　　“还记得咱们三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也是在学校里，一转眼都三十多年了。”

　　“对啊，三十多年了。”贺韶悠感叹着，看着新建的教学楼，眼中有泪光闪过。
　　她还没有在这座新建的教学楼里教过书呢，她也没来得及享受振兴之后的Z村，这都将成为她的遗憾。

　　谢槿看着贺韶悠的眼泪，做出一个决定。“韶悠，我下午有一节课，你替我上吧。”

　　“我上？”自从病情严重之后，贺韶悠就很少上课了，上一次上课还是去年。
　　“对，别忘了，你除了贺韶悠，你还是贺老师，是高级教师贺韶悠。”

　　——
　　一年级二班，听说有新老师来教她们都特别高兴，盛云桥偷偷跑过来对刘里说“里里，我怎么觉得新老师像是今天见到的贺老师？”

　　“我也觉得像。”刘里比盛云桥成熟许多，想到贺韶悠苍白的脸色，不禁想这不会是她最后一节课吧？

　　还没说出口，新老师就进来了。
　　贺韶悠稍微整理了一下，使自己看起来更加精神，希望不要吓到小朋友。
　　谢槿和盛星就在外面，透过玻璃看着贺韶悠。

　　“同学们，大家好，你们可以叫我贺老师，今天由我来替谢老师上这节语文课。”贺韶悠笑着对同学们说。

　　“贺老师好。”同学们齐声大喊，把贺韶悠给逗笑了。

　　“今天贺老师不用课件，在你们父母那时候，几乎是没有课件的，所以贺老师想就用手上的课本为你们上一节课。”贺韶悠拿着课本走下讲台，手上的课本是她用过很多年的老课本，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记，透露着一位老师的全部心血。

　　一堂课，贺韶悠讲的十分生动有趣，下课铃想起时，许多学生都意犹未尽，还想让她接着讲。

　　盛星和谢槿在门外听了一节课，听出贺韶悠最后一句话时的不舍。
　　这将是她最后一堂课了，结束后她就将彻底离开她热爱的岗位了。

　　贺韶悠放下手中的课本，最后看了一眼全体学生，虽然她从前从未教过他们，但她却给他们上了她最后一堂课。
　　强忍着泪水，说“同学们，下课。”

　　贺韶悠扭头不在看他们，她怕她忍不住哭出来。

　　“韶悠，要不下节你接着上吧。”谢槿担忧的看着贺韶悠。

　　“没事，一节课就可以了。我还想多看看Z村呢。”贺韶悠也想啊，但是终究不是她的。

　　“还有很多机会看呢，你看看孩子们多喜欢你啊。”盛星也劝着，孩子们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他们是真的喜欢这位贺老师。

　　贺韶悠摇头拒绝，“我想去村委看看。”
　　见贺韶悠这么坚决，盛星和谢槿只好放弃，带她去村委。

　　经过三十多年的建设，村委也不再是三十年前的村委了，现在的村委，高大辉煌，外表看着低调，实则里面金碧辉煌，都是因为周云逍张扬的性子，就怕把“你看看我Z村多好”写在脸上了。

　　贺韶悠抬头看着村委，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感叹道“真好啊。”
　　她一路走进去，看着低调奢华的摆设，内心也是非常开心的。

　　她一路走到顶层，俯瞰整个Z村。看着家家都是二层、三层小院，再无昔日的泥土房，她是又高兴又骄傲。

　　贺韶悠最后来到医务室，看着阮惊礼和其他医生一起忙碌着。
　　他就应该在他自己的岗位上救死扶伤，而不是看着她一点点死去而无可奈何和伤心。

　　阮惊礼看完最后一个病人，站起来准备休息一下，然后看到了贺韶悠。
　　“韶悠。”他震惊道。
　　“你怎么来了？”

　　贺韶悠笑道“来看看你。”她走过去抱住阮惊礼“惊礼，我看到如今的Z村是这么好，孩子们又是这么开心，我也死而无憾了。”

　　阮惊礼紧紧抱着贺韶悠，眼睛通红，“别胡说，你还能活很久呢，你要看着阮随结婚生孩子呢。”
　　贺韶悠轻轻拍打着阮惊礼的后背，“是，我会活很久。”
　　只是我没有那么幸运罢了。

　　从小就被查出有疾病，整日活在恐慌之中，但幸好她来到Z村支教，在这里她认识了盛星和谢槿两个好朋友，还认识了阮惊礼。能活这么久她已经很满足了。

　　当天晚上，贺韶悠就出事了。
　　送进市医院的时候，人只有最后一口气了。

　　“惊礼，惊礼。”意识最后之际，贺韶悠只记得阮惊礼。

　　“我在，韶悠你要挺住。”阮惊礼眼睛通红，眼泪止都止不住，落在贺韶悠的手上。
　　贺韶悠的手动了动。

　　“惊礼，我从不后悔出院。哪怕只有一天的时间，也是好的。我回到了学校，给孩子们上了最后一堂课，又看到如今的Z村那么强大，村民们生活的又是这么幸福。我也无憾了。”

　　说着，贺韶悠的手垂了下去。

　　“韶悠。”阮惊礼大喊，他哭着喊。“韶悠，韶悠，你醒醒，你醒醒啊。”

　　刚赶过来的盛星和谢槿听到，身子朝后倒了一下，韶悠她……

　　最终，贺韶悠抢救无效。于凌晨两点十分死亡。

　　阮惊礼按照她的遗愿，将她的骨灰洒在了村委后面的小溪里。
　　小溪前面是村委，右方隔着一片麦田和学校相邻。起风的时候，麦子吹起，依稀可以看到孩子们在麦田里奔跑的身影。

　　无人时，依稀还可以看到学校。而左方，是阮惊礼所在的医务室。

　　当初医务室重建时，贺韶悠就提议建在小溪边，当初不知她的用意，以为是预防孩子来游泳，防溺水。结果……恐怕那时她就知道她的病情了吧。

　　平时笑嘻嘻的阮惊礼，此时一张脸毫无表情，眼睛红肿着。机械般将骨灰洒入小溪，下方的阮随哭着看着他。

　　最后，盛星和谢槿差点哭晕，岑皓、周云逍和葛丛三人也差点落泪，无数的村民过来默哀这位贺老师。

　　当人群散尽时，正是落日时分。阮惊礼注视着缓缓流动的小溪，那里有他的爱人。
　　“韶悠，我们下辈子见。”

　　夕阳倒影在小溪上，仿佛浮现出贺韶悠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她会一直看着村委、看着学校和阮惊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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