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21章
外头侍候的人,见茨林下车了,赶紧拿来一把大伞替他撑着,茨林却并不搭理,自顾就往干草车那儿去,撑伞的人一脚深一脚浅的踩着水跟,却怎么都追不上茨林的步子。
茨林走到那干草车旁,一下留意到了那后车上,有个半死不活的,正被另一个生的白白净净的护着脑袋,像是在替他挡雨。
前头赶车的那个,对这一群带刀的很是警惕,他死死捏着缰绳,眼睛里满是敌意。
茨林问那赶车的是哪里来的人?可是遇到了什么劫难?
桑珠却是个最不会撒谎的,他们的来处本就不能向外人透露,面对这样的询问,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皱着眉,不说话。
“这位老爷,我们是要去穆钦雪山转山的。”见桑珠久久不吱声,后面的晋美赶紧开口解释:“可是我哥哥路上突发恶疾,昏睡不醒,如今又遭逢大雨,我们想带他进去避雨,但这些大人不让我们进去,这里明明是一处荒村。”
茨林的目光又落回到了晋美怀里那人身上,只见那人胡子拉碴的,和野人无异,竟然会是这个小公子的哥哥?
他猜到晋美是在有意隐瞒自己和那野人的关系,但他也没有多问,只朝着那提着刀拦路的摆了摆手:“不是说里头好几间房吗?放他们进去吧。”
侍卫有些为难,他的眼神越过了茨林,看向了后面刚刚下了马车的蜃景。隔着雨幕,蜃景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那拦在村口的侍卫,方才将长刀收了起来,把入口让了出来。
桑珠见状,又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那干草车开始缓缓移动,就在这时,晋美怀里的丹增却忽然睁开了眼睛,隔着雨雾,他咿咿呀呀的想说什么,晋美把耳朵贴在了他的嘴边,却还是听不清楚。
这亲呢的情形,茨林却不想多看,他从那野人身上移开了目光,看向了远山。
夜间为了安全考虑,蜃景加派了巡防的人手,又和茨林住进了一间房去。那废弃的石头房内很是简陋,茨林却不在意,往那褥子上一躺,眼睛一闭,莫名的,就想到了那干草车上的野人。
“那三兄弟什么来历?”他冷不丁的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就是路过的。”蜃景说。
茨林心里却总觉得是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了,现下怎么也想不起来。
中夜的时候,茨林被外头的一阵骚动吵醒了,没多久就有人进来向蜃景回话,说的是今天堵在村口的那三人,其中那个半死不活的,像是不行了,另外两个着急的很,如今正在院外求药。
蜃景的声音很轻,只说让把士兵用的汤药送一份过去,能不能活就看那个人的造化了。
茨林迷迷糊糊地听着,没多久,回话的人走了,外头的动静也轻了,茨林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连续下了好几天的大雨终于停了,前方落下的巨石也被士兵们连夜挪开,队伍终于可以顺利启程了。
只是不知道那个野人最后是死是活?茨林靠在车厢上,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那双眼睛。
而昨夜桑珠替丹增求的药,到底还是有用的。
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灌下去,丹增嘴里也不说胡话了,虽然还是在昏睡,好在睡相还算平稳,命应该是保住了。只是如今这条件确实是艰苦得很,兄弟二人当夜一合计,就打算趁着清晨停雨,赶紧驾车带着丹增回村,这人就算是要死,也得死在村子里的。
如此,丹增在迷迷糊糊之中,就这般和茨林擦肩而过了。
江央是在茨林走后半个月,才知道茨林已经离开穆钦这件事情的,那时茨林的神宫里只留了管家和几只鼠兔职守,他一肚子的火不知该找谁去发泄,稀里糊涂的走到了地脉神宫后,看到的,却是抱着孩子,同样满脸愁容的昌丹。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江央看着昌丹手里的婴孩,只觉得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这么快!”
昌丹一把老骨头,如今还得勉强当个摇椅,他熟练的晃着手臂,淡淡的说:“茨林走之前,在山溪那儿血祭了。”
血祭这两个字,若是从其他人的嘴里说出来,江央都是不会信的,如今自己的师父亲口说了这个消息,他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血祭,茨林怎么可能想到去血祭?江央沉默着,在这不大的神宫内绕圈,他的手指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深深陷入了皮肉之中。
“他为什么就是放不下呢!”过了许久,江央才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看着昌丹,一双眼睛已经隐隐发红:“他不打算回来了吗?”
昌丹没说什么,只看了眼怀里的孩子,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就是茨林给他们留下的答案。在上一任山神血脉滋养下成功诞生的神子,如果茨林真的一去不回,这个婴孩就将继续成长,直至成年后继承穆钦雪山的神脉,成为下一任的山神。
-----
昏迷的这些时日,丹增像是闯进了一片并不属于自己的回忆里。
起先那些画面还是断断续续的,他时而像是回到了草原上,在焦黑一片中,看到了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年,时而又成了一个征战四方的将军,在冲锋的号角里,在如血的夕阳下,浑身是血。
后来画面开始不那么分散了,渐渐的,世界开始连贯了起来,有一日他似乎是醉酒了,抱着一个人不肯放手,那人在他怀里挣扎,他就喊人家媳妇,对方一听这话,像是楞在了原地,没一会儿,那人扭过了头来,恨恨地说:“你喊了就要负责!”
“茨林...”
丹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颤抖着双手触上那人的面颊,那是一张和茨林一模一样的脸,可对方却像是炸了毛的小猫一般,不让他碰。
“你喝醉了。”茨林有些抗拒,他推搡着他的肩,力气却不大:“等你酒醒了你会后悔的!”
丹增却像是中邪了一样,体内的某些本能,某些被压抑了太久的东西,在促使着他,轻抚着,哄着,又将人重新拥回了怀里。
可就在他想要借着那一股子的冲动再做些什么的时候,画面突然中断了,他陷入了一片混沌里,茨林不见了。
“你醒了。”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耳熟,丹增却想不起对方是谁。
那时他的脚下开始出现点点的涟漪,像是有人正在慢慢的接近他。
“好久不见了,”
“玄召。”
那人慢慢从黑影中现了身,一席华服,式样却是百年以前的。
“王妃...”
丹增看着这片灵魂的残影,终于想起了些什么。
百年以前,在穆钦雪山上,在茨林昏睡后没多久,大东山的追兵也赶到了,那时玄召已经十分虚弱,在那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他只能拼着最后一口气,将茨林护在自己的身后。
彼时阳光洒在这雪地上,是灿烂一片。玄召脚下,却有一片散不开的红。他将手里那把长刀插进了雪地里,才勉强的站了起来。那日雪积的浅,要不了多少时日,便会融化,就像他即将终结的生命一般。
四周静悄悄的,提刀的兵在慢慢缩小包围,玄召警惕的看着这一切,准备好了拼死一搏。
“且慢!”
忽而天空中传来泠泠一声,原是个老神仙,带着一个年轻人踏云而来。
“多有得罪了!”老神仙引来了一阵风,将玄召与那神子包围了起来,风浪外围的士兵纷纷被这风吹得睁不开眼,连连退下了好几米。
玄召站在地面上,仰头望着来者,那老神仙已经是长乐天上人,与他们这种仍旧脚踩大地的神君是不同的,他不明白这上神为何会在今日出手,干预这场纷争。
“如今神君历劫遭逢变数,我是来替神君处理这变数的。”昌丹落到了玄召的对面,他将双手揣在了宽大的袖子里,朝着玄召,竟然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这礼,玄召受的不明不白,正欲问些什么,那风浪外围又是一阵的骚动,原是那大东山的王妃,亲自来了这里。
“不知有仙人驾到,弟子特来请罪。”王妃仍旧是穿着一身华丽的宫装,在那风浪外朝着这老神仙跪了下来,“只是弟子一派的神脉,如今还留在那位小仙君的身上,恳请仙人准许弟子取回。”
老神仙看了眼玄召护在身后的茨林,问那王妃:“为何会如此?”
“是弟子愚钝!”王妃俯身道:“弟子原以为能因此将玄召将军留在夫君麾下,不成想竟然酿成大错。”
这话从这王妃口中说来轻巧,一旁的玄召听后,却直接将刀拔起,奈何他那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就这般举动,也带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口血吐到了雪地上,像一片落下的红梅。
老神仙看了,对着自己那弟子使了个眼色,对方赶紧上前,将玄召将军扶到了茨林身边坐下。
可不过几口气的功夫,玄召刚缓和过来,便又要起身拿刀,“我过去难道有对不起大东山的地方嘛?”
他在质问王妃,王妃自然是知道玄召的忠心的,如今红着眼,也只能摇头:“没有,将军忠心耿耿,我们大东山一脉全都仰仗将军成全。”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这又关他什...”
玄召话未说完,一口血又涌了出来,老神仙是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停了那风浪,走到王妃的面前,厉声道:“如今你夫妻二人设局谋害上神,已然是大罪,只是如今他仍在轮回之中,你若是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大可将此事化小”,他动了动眉,轻声道:“你看,我原本也只是路过的。”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