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我治愈我

　　沈翊很累，这种累不仅仅来源于连日奔波的身体上的劳累，也来源于心里的疲累，以至于他在家门口看见那个人影时，眼前恍惚了一下，以为是他来了。

　　“周总……”他压下心底的悸动，看清了那个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个和他顶着一张过于相像的脸的人就在离他不远处的两米开外，姿态随意地靠在那辆张扬的车上，看见他来，立马站直了身子。

　　“我接到了路局长的电话。”周寻说，“他说，你找到了他的尸骨，是么？”
　　他确确实实接到了路行舟的电话，但他说得并不是这句话。

　　沈翊没有再靠近，而是站在原地，和他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其实就是周寻，不管是因为他那张很像却又不是的脸，还是因为自己之前在他面前无理取闹的那副姿态，都让他觉得很难堪。

　　“不是我找到的。”沈翊说，“是有人带我找到的。”

　　周寻点点头:“方便借一步，单独聊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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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杜城第一次踏进沈翊如今的住所，却是以别人的身份。房子不是很大，但给他一个人住却是绰绰有余了。装修属于轻奢风，不是沈翊以前会喜欢的风格，应该不是他自己装修的。屋内很干净，没有画板，也没有弄得到处都是的颜料。

　　“家里只有水，周总，将就一下吧。”

　　沈翊将杯子放在杜城身前的茶几上。他声音不咸不淡的，没有任何起伏，面对他，就如同面对一个陌生人。

　　杜城端起杯子，杯壁上还残留着他的一点余温。

　　“沈翊……”

　　“周总。”沈翊坐在他对面，却甚至不愿意抬头看他一眼，“还是叫我沈立羽吧。”

　　杜城:“……”

　　面对对方的沉默，沈翊还是选择抬头解释到:“你们声音太像，我怕我会弄错，周总应该也不希望我再像之前那样在你面前发病了吧。”

　　杜城手指蜷缩了一下，轻声说了句:“好。”

　　“所以周总，知道我和他的关系。”沈翊看着对面人低垂的头，出声问到，用的却是陈述句。

　　“知道，但知道的不多，我和他的关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亲密。”他们都心照不宣的用了“他”这个人称来指代那两个字，对沈翊来说，用“他”是因为说出那两个字会让他心痛，对杜城来说，用“他”，是不想让沈翊心痛。

　　“我和他虽然是亲兄弟，但是同母异父，我母亲和我父亲很早就分开了，她再嫁后我就没有再和她见过面，我知道有这么一个弟弟的存在，却几乎从来没有打过照面。”杜城用着“周寻”的身份和口吻，娓娓道来，“唯一一次，可能就是在新时代百货商场的地下停车场，我偶然看到了一个几乎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他身边，站着你。”

　　沈翊努力地搜寻着当时的记忆。

　　杜城看了下沈翊的脸色，然后继续说，“那时候我才好好地查了查我这位弟弟，派人跟踪了几天，拍了几张照片，不过他反侦察能力太强，毕竟是干刑警的，被他发现后我们聊过一次，不过不欢而散了，再一次见面，应该就是在警局，路局长联系到我去领遗物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照片。”

　　“所以，你是因为愧疚，才会帮我。”沈翊问。

　　杜城道:“我说了，我和他并没有什么属于兄弟之间的感情，所以也不存在什么愧疚，确实，在普灵看见你的时候，我帮你是因为你和他的关系，而后来，就是我确实欣赏你。”

　　“那为什么不立衣冠冢。”沈翊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杜城双手交叉。在心里酝酿着说辞:“你以前也和他一样，总该知道你们这个职业风险有多大，我说不立，只是觉得没必要给自己添麻烦。”

　　“添麻烦……”沈翊轻声重复了一下这三个字，随即冷笑了一声，“周总这么怕麻烦，我委实不应该来叨扰您，可周总又何必这么藏着掖着呢？早点告诉我，让我滚蛋不就行了么？”

　　那双眼睛淬着冷意，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杜城知道，沈翊不开心了，甚至有些生气，但自己并没有立场去说出一些安慰的话，因为他现在不是杜城，而是周寻。

　　“立羽。”杜城低下头，不愿意再去看他，“这不一样，你早就不是一个警察了，他也已经死了，你应该开始新的生活。”

　　沈翊深吸了一口气，所有人，这几天所有人都在跟他说这一句话，实际上他一点也不想听，这种话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安慰，也没有给他任何振作起来的力量，反而像是在告诉他，把那个好不容易想起来的人忘了吧，记得他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已经死了啊，他已经不存在了，一直纠结于一个死人是没有意义的，这只会让他止步不前。为什么呢？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不在意他，他就这么消失了也没人难过，可他明明是一个英勇的警察，明明就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

　　可连自己都忘了他这么多年，如果他也在四年前就放下了，没有再去追寻，是不是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人记得他，在意他了？

　　沈翊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可以这么随意地就说放下。

　　“开不开始新的生活，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劳周总费心了。”沈翊语气里带着隐约的怒意，“周总如果觉得麻烦，他的尸骨就全权交给我处理吧。”

　　“立羽……”

　　“周总如果没有其他事，天色也不早了，就赶紧回去吧，如果不小心被拍到，又要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了。”

　　逐客令一下，杜城就再也没有任何坐在这里的理由。他目光深沉地看了对面的人一眼，缓慢站起身，对沈翊说:“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路过他身边，还是忍不住补充到，“如果你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找我。”

　　沈翊没有回答，直到开门声响起，过了良久，才响起了关门声。房子重归寂静后，那沉重的不容忽视的心跳声就明显了起来。沈翊缓缓抱住头，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面对周寻，他的感情实在过于复杂，之前一直将他当作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人，所以寄托了一些不应该存在的情感，如今知道了这个人是自己记忆中那个人的亲哥，和他流淌着相同的血脉，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存在那种感情。可是当他坐在自己对面，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种熟悉的气息，又让他的心很难不悸动。这种强烈的情感和清晰的认知让沈翊的内心产生了浓浓的背德感。

　　讨厌也可以，愤怒也可以，顶多就是感谢，可为什么偏偏就是心动？

　　他对着一个错误的人，产生了一种错误的情感，这种情感混杂着在他心里扎了根，让他又烦，又乱。

　　沈翊啊沈翊，你该清醒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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