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

　　21.年轻的时候总是天真，以为只凭两个人，两颗心，就足以抵御所有袭来的风暴。

　　唐婉陆游自沈园返回之后，由于陆游醉酒，又把自己的大氅给了唐婉披着，当日便大病一场，高烧不退。

　　唐婉自是心急如焚，衣不解带在一旁伺候陆游服药，又取了酒来，将陆游胸膛、背后都涂上降温。在唐婉的精心照顾下，陆游已经慢慢转好，奈何此事还是没能瞒得住陆母。

　　陆母知道后大怒，又将唐婉叫过去臭骂一顿，一并罚了唐婉在祠堂跪着，不得她准许任何人不许探视，只准送饭的丫鬟进入。即便如此，陆母仍旧余怒未消。在陆母跟前伺候的下人俱是战战兢兢，生怕出了什么差错被陆母诘责。陆游前去为唐婉求情，亦是无功而返。府里的下人们都知道少夫人这次是真的触了霉头。

　　唐婉跪在祠堂里，只觉身上阵阵发冷。祠堂本身就比较大，除却祖宗的牌位就只有一张桌子和几个蒲团。平日里没人来，自然也不生炭火，冷冷清清。面对陆母的责罚，唐婉心中平静得很。

　　陆母最在乎的，就是她这个儿子。可以说，陆游身上，寄托着陆母无限的期待，故而从陆游小时候就对他无比严苛，任何妨碍陆游的障碍，任何对他不利的人和事，陆母都绝不允许存在。这般的爱子之心，唐婉可以理解，但不能苟同。观念不同，这是不可避免的，也是难以改变的，所以强做争辩无用，不如不说，静静想想以后怎么做。

　　唐婉第一次正视陆母对自己的不喜欢甚至是厌恶。从前只想着逃避，或者忍耐，但是经此一事唐婉明白，如果这个矛盾不解决，恐怕会一直积压下去，等到真正爆发的那一日，绝对不会有好结果，只会两败俱伤。

　　那么，如何去讨好一个讨厌自己的婆婆呢？究其原因，无非就是，一来她觉得自己妨碍了陆游的前途；这个好解决，白日里少和陆游见面，让他一直待在书房里就是了。二来她觉得自己经常做出格的事；那就忍一时，努力往陆母心中的贤妻良母形象靠近。三来就是子嗣问题；这事……唐婉俏脸一红，让陆游勤勉些就是了。

　　不过，既然有这些精力盘算这个，为什么不和公公婆婆分开住呢？如果唐婉和陆游独自开府，那以上的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陆母手再长，也不至于追到儿子府里插手去管儿子的家事。但是这个事情绝不能放到现在提，现在提只会是火上浇油。唐婉心中暗自盘算。

　　唐婉跪了一上午，此时腿已经麻了，刚想起来动一动，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又赶忙跪下了。“娘子，是我。”小蝶探头进来，将食篮放在门口。“娘子，您受苦了。姑爷去给您求情，也被夫人赶回去了。姑爷担心娘子吃不好，特让奴婢来给娘子送些饭。”

　　唐婉心头一暖，“我知道了，让他卧床好好休息，不要再惹母亲生气了。”小蝶小脸皱巴巴的，“娘子，若是夫人晚上还不消气，那怎么办？”唐婉狡黠一笑，“放心吧，她不会的。母亲最重颜面，我若是在祠堂有个三长两短，她怕是要落个苛待儿媳的名声。”

　　唐婉微顿，“何况我又不傻，我去诚恳认个错，痛改前非。她也不好再罚我了。”唐婉打开食盒，发现里面都是自己平素爱吃的，心中又是一甜，对小蝶道，“告诉少爷，我有办法脱身。让他好好养病，若是再下床乱走，我回去定饶不了他。”

　　小蝶撇撇嘴，小脸上难得挂上了些许不高兴，“娘子，奴婢听到您被夫人罚跪祠堂也是心乱如麻，您怎么三句不离姑爷？就没有要和奴婢说的吗？”

　　唐婉唇角一勾，露出一个笑来，“是啊，小蝶才是最最心疼我的人儿，是我着相了，忘了小蝶才是最忧心我的。”小蝶听到了满意的回答，拿手绢捂着嘴笑得很甜，又交代了唐婉几句便走了。

　　果然，到了傍晚，兰香亲自把唐婉放了出来。唐婉见到陆母时，陆母以手撑头，正在小憩，看上去很是疲累的模样。唐婉想到过来时看到给陆游看病的郎中从屋中刚出来，心里明白必定是陆母刚刚听过郎中说陆游无恙，才放心了些许，能在桌子旁边小睡一会。唐婉见状，也没有打扰陆母休息，静静立在一旁。两人平日见面不是横眉冷对便是剑拔弩张，倒是很少有这样和谐相处的时候。

　　半晌，陆母悠悠转醒，揉了揉眉心，见到她恭谨地站在面前也不吃惊，只是淡淡道，“此番还像是有些规矩。”

　　说罢，又坐直身子，双手自然交合于膝上，一贯的优雅守礼，“找我想说些什么？”陆母双眼微阖，眼睫在面上投下一片暗影，仿佛什么事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

　　唐婉恭敬跪下，一字一顿道，“儿媳自知之前不懂规矩，惹母亲生气。今日母亲教训如同醍醐灌顶，儿媳下定决心要痛改前非，孝敬二老，辅佐夫君成才。不知母亲可愿给儿媳一个机会？”唐婉直视陆母，眼中带着十分真诚。

　　陆母眼锋一扫唐婉，不怒自威，“怎么，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唐婉早知只凭这套言辞不能取信于陆母，当下又信誓旦旦道，“儿媳深知往日之错，愿以行动证明。其一，今后必当做好贤妻，日日劝谏夫君专心学业，考取功名。为此，唐婉愿意白日不与夫君见面，除却为夫君送膳食，绝不打扰夫君读书。其二，儿媳，今后定当聆听母亲教诲，不惹母亲生气，孝敬二老。其三，儿媳……”

　　陆母又是一瞥，唐婉赶紧补充道，声音却逐渐转小，脑袋也低了下去，“儿媳努力为陆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

　　谁知，听了这一句，陆母倒是轻声一笑，几不可闻。唐婉心中震惊，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陆母。除却在唐府见的那一面，陆母几乎就没有对唐婉笑过，如今乍然得见，唐婉心中先是一惊，而后又慢慢放下心来，看来，是她给的条件都说到陆母心坎上了。

　　陆母这下倒是亲自把唐婉扶起来了，“好，你今日说的话我记住了。若有违反，我定不轻易饶你。”唐婉受宠若惊，赶忙道，“儿媳今后一定努力做个好媳妇，不让母亲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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