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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将至
等周子舒和龙雀赶到前院之时,谦鸣已经凭蛮力把温客行压在了地上,温客行正鼓噪着浑身内力,拼命挣扎,嘴里高喊着“杀了你”,“杀了你”之类的话。谦鸣不擅长武功招式,而温客行的武功奇诡莫辩,谦鸣硬生生的挨了温客行好几计杀招,才将人制住。
“老温!”周子舒赶忙跑过来,看着温客行神志不清的模样,赶忙示意谦鸣放开温客行。
谦鸣点点头,松开温客行的瞬间,拉着成岭退出好远。
温客行一朝得解放,立时要爆起伤人,周子舒赶忙拦住他:“老温!”
“阿絮……”温客行听到周子舒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痴痴地望着周子舒,一把抓住周子舒的手:“阿絮……”
“老温,你怎么了?”周子舒小心的扶住温客行,温客行却像突然有了依靠一般,全身上下失去了力气,跌入周子舒的怀里,环抱住他,嚎啕大哭起来:“阿絮!阿絮!是我!是我!都是因为我!”
“老温?”周子舒手足无措地抱住温客行,轻抚他的背,想要安抚他,让温客行冷静下来。可温客行此时已然听不进任何话语,只是一味的失声痛哭,模糊的说着一些“都怪我”、“都是因为我的错”的话。
周子舒实在怕温客行哭脱了力,心一横,一把将人敲晕。谦鸣赶紧上来诊脉。成岭也赶快跑了过来。
“老温他到底怎么了?”周子舒关切地问道。
谦鸣号了一会儿脉,脸色有些疑惑地说:“他的毒……好像解了。”
“什么?如果是解了毒,老温怎么会发狂?”周子舒的大脑飞速转动,忽然,他脸色一变:“难道……”
“我猜……他可能想起了什么。”谦鸣虽不知道温客行所中的毒是鬼谷的孟婆汤,却能凭借药性猜出一二。
*
日升日落,直至夜里,温客行才清醒过来。
周子舒第一时间发现了温客行的清醒,他将手里的毛巾拧干,快步走到床边:“老温?感觉如何?”
“阿絮……”这一回,温客行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下来:“我都想起来了。是我,是我引狼入室如何。当年,是我带着赵敬去见了爹和娘,暴露了我们一家的行踪,最后才会被鬼谷找上……”温客行捂住头,眼泪再次滚了下来。
周子舒听着温客行断断续续地叙述了当年之事,不由得悲从中来。他一把抱住温客行:“老温,哭吧。哭完了,我们就去找赵敬报仇。”
男人痛苦的哭声从屋中传来。成岭端着晚饭,在门口进退两难。
“怎么了?”端着药的谦鸣晚了一步,见成岭还没有进入屋中,并低声询问。
“温叔他哭的好难过。”成岭端着饭,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谦鸣叹了口气:“罢了。我们等等吧。”
等屋中哭声渐停,谦鸣才示意成岭上前敲门:“师父,师叔,我们进来了。”
“师叔你醒了!快来吃东西。您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了!”成岭喜笑颜开的将饭端到温客行的跟前。
温客行柔和的地笑了笑,伸手端过粥碗。
“周兄,你的药。”谦鸣将药递到周子舒面前,周子舒的脸色立时就一苦,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好看的脸蛋儿顷刻变成了包子脸:“谦鸣,这药怎么越来越苦了?”
谦鸣一本正经地说:“你之前五感衰退,尝不出苦甜。如今取了一颗钉子,五感恢复,自然觉得药苦啦。来,给你一颗糖。”说着,谦鸣拿了颗陈皮糖给周子舒。
“你当我是成岭啊……”周子舒嘟囔着将糖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问:“谦鸣,我什么时候可以拔第二根钉子?”
谦鸣已经提温客行号完脉,听到周子舒的问话,谦鸣先说温客行的情况:“温公子大悲大悸,神思不属,伤了精气,需要多多休息,再服用一些安神的食物。不必吃药了。”接着谦鸣又去号周子舒的脉:“周兄的身体恢复很好,可以按照原定的计划,在三天后取第二颗钉子。”
“谦鸣,能不能多拔几颗?”周子舒问道。
谦鸣愣了愣:“周兄,你为何突然这样着急?”谦鸣看着周子舒坚定的眼神,又去看了看神色复杂的温客行,垂目微思:“如果冒些风险的话,这一次可以取出两颗钉子。之后若恢复得好,便可以尝试一次性取出三颗钉子。只有最后一颗钉子,是最棘手也是最危险的,要更慎重。”
周子舒:“那就按照这个新的方案来。”
温客行:“有多大的风险?”
谦鸣道:“之前的方案,成功率有七成;按照我刚才说的方案,失败率有七成。”
周子舒不甚在意:“那就按新的方案来。”
温客行立刻反对:“不行!稳妥为上!小道长,你按照老的方案来给阿絮治!”
“老温,我需要快点好起来。”
“那也不能拿命冒险!”
两人眼见着又为了周子舒的治疗方案争执起来,谦鸣适时出言打断了他们的争执:“两位,用哪种方案,取几颗钉子,不由你们两个说了算,”谦鸣见温周二人看向她,不紧不慢的继续说:“取决于周兄拔钉时的状态,更取决于……我。到时候拔几个钉子我说了算,你们两个就别争了。”说罢,谦鸣端起药碗,在两个人的愣神中,施施然地离开了房间。
三天后,谦鸣顺利的从周子舒的身上取下两颗钉子,而代价是,周子舒因此昏迷了两天两夜。
谦鸣好不容易把人救醒过来,周子舒却需要卧床静养。
温客行包揽了照顾周子舒的所有事务,两个人干脆住在了一间房间里。温客行鞍前马后,将周子舒照顾得十分稳妥,周子舒肉眼可见的胖了一圈。
谦鸣有点受不了这师兄弟的黏糊,每日都绕着这两人走。不过,很快谦鸣便发现,温客行居然纵容着周子舒喝酒。某个夜里,师兄弟两个正同桌对饮,剖白心迹,说些“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住在四季山庄里,不走了”之类的话,被严查伤员饮酒的谦鸣抓了个正着。谦鸣等着这两人聊得差不多了才敲门打断他们,严令周子舒立刻回去休息。第二天,周子舒便觉得药更苦了十倍。
龙雀与周子舒商议后,大刀阔斧的开始了四季山庄的重建……哦不,是修缮工作。从机关阵到院墙壁,从房间到密室,整个四季山庄进入了繁忙的整修阶段。张成岭,温客行被龙雀指挥得团团转,连谦鸣偶尔也会被抓一抓壮丁。只有需要静养的周子舒,优哉游哉地吃着美食,看着大家上蹿下蹦。
日子倒也算过得悠闲和乐。
等到周子舒的身体恢复到被谦鸣举着长针威胁“你再敢继续装病,我就让你彻彻底底的躺床上”的程度时,久无人至的四季山庄的大门被人敲响了。
成岭打开门,来人是个小厮。成岭疑惑地看着这个人:“你是?”那小厮拱拱手:“我是平安银庄的,奉一位叶先生之命,来给四季山庄送个信儿。”
谦鸣几个武艺高强,自然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温客行脸上先是一喜,接着便浮现出些疑问的神色来:“这老怪物到底找到药材没有?让人先送一封信来,难道是没找到?”说到这里,他不由得忧心起来。
成岭关好门,一溜烟地跑到周子舒的跟前:“师父刚刚那位先生说,叶前辈的信在山脚的平安银庄里存着,需要我们自行下山去取。”
几人合计一番,庄内许多东西需要采买,那便一起走一趟。龙雀借口行动不便,留在山庄中,其余四人立时便下山去了。
山下小镇里果然有一家平安银庄,周子舒走到柜台前,对掌柜说:“小哥,贵宝号的小厮说,银庄有我的信。”
掌柜微微打量了一行人,笑着说道:“您请稍等。”他走出来,引着众人落座,关了正门,又匆匆往后院去。
不多时,后院走出另外一人,半跪下给周子舒行了礼:“平安拜见周庄主。”
周子舒一见来人,略感吃惊。因为这个自称平安的人,是他故友的贴身小厮。周子舒赶忙站起来,将平安扶起:“平安,你怎么来昆州了?这平安银庄是你开的?”
“我哪有那个本事?”平安请周子舒坐下,继续道:“小的只是替七爷照看中原的银庄分号。”
周子舒有些吃惊:“这平安银庄遍布九州,我却从未想过这是你家爷的产业。他那个人啊,怎么会跟臭铜钱打起交道来?”
平安道:“您有所不知,我们银庄虽然也管理着银钱上的业务,但主要是替大巫和七爷收集中原讯息的。往来传递消息的机关雀还是您教大巫做的呢!对了,周庄主,这是您要的那三味药。”说着平安递过来三个盒子。
周子舒接过三个盒子,递给了谦鸣。谦鸣一一打开,查看一番:“不错,这正是我们当初托付叶前辈帮忙寻找的那三种药。”谦鸣抬头看向平安:“这位公子,敢问这些药,可是叶前辈托贵保号转交给我们的?”
“这位道长,您唤小的平安便是!”平安解释道:“确实是一位叶先生托我们转交的。周庄主,事情是这样的。叶先生去南疆寻访一味药材,而这药材正好控制在大巫手中。叶先生找上门去,与大巫和七爷交流之后,我们才知道叶先生是帮周庄主您寻药的。大巫和七爷从叶先生那里知道了周庄主您现在身负重伤的事情,已经启程往昆州赶来看您了。”
“胡闹。北渊怎么能来中原呢?”周子舒脸色严肃地说。
平安摆摆手:“不碍的。七爷此行,有大巫和众多侍卫跟随。再说了,这昆州天高皇帝远,晋王的手还伸不到这里。”
温客行一边和谦鸣一起翻看这三个盒子里装着的药材,一边竖着耳朵听周子舒与平安的对话。他听了半天,有些疑惑的问道:“阿絮,叶白衣去寻药材,这药材的主人与阿絮你是旧相识?”
平安道:“何止是旧相识。我家七爷与周庄主可是过命的交情!周庄主,您这些年也不给我们爷只言片语。而今您出了事,我们还是从一个外人口中得知。我们爷这些年可是非常挂念您呢。”说到这里,平安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周子舒:“周庄主,这是叶先生托我们转交给您的信。”
周子舒接过信,拆开一看,只见一张信纸上只写了“你混蛋”三个大字。
温客行和张成岭都好奇地凑过去看,见此,成岭笑了起来:“叶前辈这是要闹什么呀?怎么巴巴的写信来骂您啊?”
周子舒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又从信壳里取出另外一张纸,上面写着“冬至见,我要吃白菜猪肉馅儿的饺子”。
周子舒问平安:“这信什么意思啊?”
平安赶紧回答:“七爷和大巫还要在南疆搜寻一些珍贵的药材,叶先生等不及先走了,让南边的分号寄了这封信来。”
周子舒一边收起信,一边向平安道谢:“辛苦你了,平安。”
平安恭敬的一施礼,正想退下,谦鸣却叫住了他:“平安公子,既然你家主人与周兄是好友,那我就直说了。周兄这病需要这三味药材的量极大,能否请你们再搜寻一些送来?”
平安连连点头:“七爷已经命人尽可能的搜集这三味药材了。您手上抱的这些只是第一批,剩下的应当也在送来的路上了。”
“有劳。”谦鸣与平安施礼、还礼后,平安见大家没有别的事情吩咐,便退下了。一行人离开银庄,分头采买,最后在一处茶棚汇合。
谦鸣有些心事,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安静。成岭按捺不住好奇,向周子舒询问七爷和大巫都是谁,温客行在一边喝茶,耳朵竖的老高。周子舒看着这好奇心旺盛的两人,笑着说了些晋州的旧事。原来大巫和七爷是周子舒在晋州的旧相识,三人都曾为晋王效力,但七爷被晋王伤透了心,便同大巫一道远赴南疆,再也没有回来。
“那叶前辈为什么这么生气啊?还巴巴地写信骂您。”成岭好奇地问。
谦鸣道:“我估计啊,叶先生求药的过程并不顺利。最后可能还是大巫和七爷发现需要药材的人是周兄,才把药材拿了出来。叶先生白做了一次跑腿的人,以他江湖泰斗的地位,自然觉得丢面子,最后能不生气吗?”说完,她和温客行一起不厚道地笑了。
一行人正喝着茶,歇脚说话,谦鸣却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从他们这一桌滑过。谦鸣神识一扫,是个不认识的姑娘在看温客行。就在这时,周子舒地视线偏向了一处布匹摊位,温客行时时注意着周子舒,见他望向那一个方向,便也顺着看了过去。只一眼,温客行脸上的轻松表情便退去了。谦鸣转头看了看,只见那布匹摊位前有个她不认识的红衣姑娘。谦鸣又看看温周二人的表情,这姑娘显见是他们认识的。
温客行突然说:“阿絮,难得下山一趟,我得去附近寻寻有没有补画的高手匠人,你带成岭和谦鸣道长先回去吧。”
周子舒没有戳穿温客行的借口,顺着他的话说道:“行,早些回来。不然啊,晚饭没人做。”
温客行眉毛一挑:“我呸,难不成我成奴才了?专门伺候你们几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
周子舒笑意盈盈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温客行哭笑不得地站起来,走开了。
谦鸣见周子舒不戳穿温客行的谎话,自然也不会多嘴。倒是成岭这个傻乎乎的孩子说道:“现在庄里做饭,不是有龙伯伯的机关人偶负责么……唔唔唔!”谦鸣往成岭的嘴里塞了块饼:“快吃吧,吃完咱们该回去了。”谦鸣的话虽然是对着成岭说的,可她看的却是周子舒。两人对视一眼,眼底都划过一丝担忧。
三人回了山庄,张成岭来不及歇脚,便被周子舒赶去练武功。谦鸣则说道:“说到补画,我同师父的一个朋友学过一点,周兄不妨带我去看看那画?”周子舒点点头,带着谦鸣去了书房。
“今天那个姑娘也是鬼谷的人吗?”谦鸣开门见山地问。
“那是老温的婢女,我以前在他的画坊上见到过一次。”
“今天采买的时候,我去了一趟食肆。这个小镇在昆州一地都算地处偏僻,几乎不见什么江湖人。可我刚刚在食肆里,听着那些寻常百姓都在对江湖,五湖盟,鬼谷的事情进行讨论。特别是鬼谷。鬼谷封居已久,前些时候才开始出来霍乱江湖。可如今,这偏僻的小镇上,普通百姓都能喊出十大恶鬼之名,也能叫出,鬼主之名。”
周子舒闻言眉头就是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谦鸣摇摇头:“我听那些食客们说,是路过的行商,将中原江湖那些逸事传播到此处的。具体的他们也不清楚。不过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我总觉得,我之前的猜测可能应验了,有人将鬼谷的辛密,曝露于江湖。”
周子舒神色莫测,拳头悄悄的握紧。他曾是天窗之主,行世间最阴暗之事,此刻,已将事情最坏的可能想了个七七八八。
“若是叶白衣也听说了这些江湖‘逸事’……”谦鸣顿了顿:“冬至就在明日,也不知道冬至的这顿饺子,他赶不赶得来吃?”
“这件事,你先不要跟……”
“不要告诉成岭和龙老先生对吧?”谦鸣对着周子舒点点头:“你放心,我不是多嘴的人。”谦鸣缓步走到书桌前,看向桌上平铺的那幅画:“这便是你们刚刚在说的,要找补画匠描补的画吧?是九九消寒图啊。温公子此行怕是找不到合适的匠人了,我恰好会一点,这画交给我吧!”
周子舒点点头:“那就有劳谦鸣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赶在过年前,给师父师娘,九宵师弟,还有我四季山庄的列祖列宗,众位弟子,我、老温、成岭、龙伯伯的亲眷家人做一个道场。能不能请你帮忙主持一下?”
“当分之事,交给我吧。”谦鸣应允下来。
这天,温客行回来的很晚。晚饭之后,谦鸣督促着病人们喝完药,便钻进书房补画去了。
亥时,谦鸣去院中收捡草药,看到周子舒一个人出了四季山庄。谦鸣会一些望气术,见周子舒周身粉云笼罩,虽有一二丝红痕,但想来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有理会,只是下意识在山庄的几处出口都留了神识。
子时刚到,后门的神识便被触动,谦鸣神识划过,便看到温客行也离开了山庄。
谦鸣皱了皱眉头,思索片刻:“不会吧?难道他们都去拦叶……”谦鸣放下画笔,在方中跺了两步:“不会不会,他们两个身上都粉气弥漫,虽然都有一两丝血光,但没有死兆,当是无事。嗯,没死,那就不管啦!”谦鸣安下心来,继续描补这九九消寒图。
等到鸡鸣过一遍,成岭开始练武,谦鸣补好了画,打算拿出来晒一晒的时候,四季山庄的大门被敲响。
成岭机灵地跑过去开了门,迎来的却是遍体鳞伤的师父和师叔!两个鼻青脸肿的大男人相互搀扶着,有点可怜兮兮的味道。成岭赶忙扶住他的师父,吓得整个人都要哭出来:“师父,温叔,你们这是?!”
谦鸣见两人的惨状也是吃了一惊,赶忙跑过去,帮忙搀扶住温客行:“打人还打脸了这……哎呀,快快快,到药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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