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节不保后我揭棺而起

作者:两两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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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诈尸第二十一天


      半蹲于尸身前,迟谙整了整阿果的发丝与衣裳。随后架起肩膀拖往王姑娘墓前。

      岂知刚刚将人放下拿起铲,却闻身侧一声响动,坟包后忽地窜出个黑影,狠狠一扑,迟谙猝不及防被按倒在地,背心被来者手肘死死抵着好似戳到了骨头,疼得她瞬间涌出几点泪花。

      众鬼惊呼中夹杂上首得意洋洋的一声“可让我逮到你了”,音色清润,竟是个女子。

      “干什么不好偏要盗尸,做这缺德买卖来日你必不得好死全尸不留,下十八层永世不得超生!”

      女子力气很大,压得迟谙根本动不了,头重重磕在地上,沾了一脸一颈带着腐败尸气的土。初时心里轰然一懵本以为遇到歹人,可偏是个女子声音,又闻她恐吓意思好似又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迟谙当即叫屈:

      “我没有盗尸。”

      桎梏着她的手一僵,仿佛没想到自己压着的也是个姑娘,随即竟马上弹开来。赶紧爬起来拍打身上的土,可还是觉身上已经潮乎乎的了。迟谙抬头,就见那女子站在身前居高临下看着自己,黯淡月色下模糊的五官,有点眼熟...

      “迟姑娘,她和你长得好像啊。”

      陈公子插来一句,还不及判断,那女子忽然俯身,动作之突然吓得迟谙一缩,就倒在了身后王姑娘的坟头上。而那女子右臂撑在她头侧,缓缓逼近,在一个没办法再近的距离停下,偏过头好似在打量迟谙。

      “哪里人?年纪还不大吧?入这行没多久,他们逼你的?自己一人来这地方不怕么?”

      月光正正迎着女子的脸,虽不亮却也足够看清,难怪适才觉得眼熟,迟谙惊奇地发现陈公子说得不错,望着近在咫尺与自己酷肖的面庞,她有点出神,已至根本未曾在意女子说的话。

      “年纪不大嘴倒是硬。还是觉得衙门念你年少无知还是个姑娘,就能不闻不问网开一面啊!”

      冷不防音调拔高,迟谙一颤。看着女子已有几分愠怒的脸,往右侧空隙躲了躲。

      “这位姑娘,你真的误会了,我不是盗尸的。”

      “人证物证俱在难不成我污蔑?看来低估你了还是个老手啊,那你自己说,月黑风高的大夜里,你个年轻姑娘带着铲来坟地做甚!道不出个一二明早就带你进城游街上衙门!”

      这女子疾言厉色,身手与言语都在说她好似就是官府之人,迟谙若无十分自洽的理由,公堂上被判刑下狱绝非玩笑。闻此阿果已经嘤嘤地啜泣起来是自己害了人,连扶风和王大夫都慌了。

      迟谙所有举动都是笃定无人会半夜现身于坟地,深觉万无一失所以从无被发现该如何的第二手准备。

      且更惶恐的事都不在此。因为鬼魂能敏锐察觉到人的靠近,很远的距离就能报信.可这一次任由这女子扑身而出按倒迟谙,他们十多个鬼魂围着竟无一鬼察觉。

      不对劲,这女子不对劲...

      “硬拼吧,想办法拿到铲子,砸晕她就跑。”
      “不行不行,迟姑娘绝对拼不过她,会受伤的...”
      “难道说实话?”
      “那她怕更放不过迟姑娘了,衙门那帮人的心肠,没几个好人,还不得把迟姑娘当个玩意儿瞧给关起来...”

      ......

      周身众鬼焦急地搜寻脱身之法又一一否决。伴随着阿果抽噎,对面女子的神情愈发阴沉。

      紧急万分的时刻。可手心脊背明明都是汗,身体在警示情况的焦灼,偏偏思绪却理得飞快甚至愈发清晰明朗。

      不,不一定要暴露自己或两败俱伤。迟谙深吸一口气,直视女子,淡淡道:

      “阮阿果托梦要我来的。”

      四周仿佛静了一瞬,迟谙清晰捕捉到女子眼瞳震颤。扶风大喊了一声“快拿铲”。她怔住了,确是个时机,但迟谙没有动。

      “不知这位大人可知城东阮家之事。阮家长女阮阿果,数日前出城替王家祭祖,回程被畜生玷污,事后又被至亲乡邻言语中伤,七日前葬身于此。民女两日前来此祭父,曾见她双亲,祭奠很是敷衍。民女怜她墓前凄凉,曾赠纸钱果品,当晚便梦她托付,需于今夜将她尸骨移出棺木。只因她双亲已将尸骨卖与旁人结阴亲,三日后将来迁坟。而卖家正是那当初玷污她的畜生之一。”

      顿了顿,迟谙看着女子讶然神色,微微扬起声音,继续道:

      我知此事信者则有,不信则无,但民女同为女子,闻此凄惨之事,便为求个心安,也断无不帮之理。且民女虽信鬼神却并无胆怯畏惧之心,鬼神讲求因果报应,怕比无法预料伤人毫无缘由的恶人还更可亲些。大人说呢?民女问心无愧,所以深夜至此也无所谓。便至公堂,民女也只有此话。”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迟谙甚至带了些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冷意。

      这女子言语之意她是公门中人,却不知这些无辜之人出事时她在何处。迟谙知晓她追查盗尸必是想有作为和衙门里那些黑心人不一样,但被如此厉声诘问,很难不把对那些白食俸禄之人的怨气带到她身上。

      旧义庄现今都还是无处申冤的抛尸之地,这里十来个冤魂又因久久等不到凶手被惩治在此盘桓多少年?他们看不见,听不到。官府只装聋作哑地收下钱把同样谋杀的罪人从轻处理,阿果这样的事即使鼓起勇气走上公堂,兴许面对的也只有话里话外的荒诞调戏。父亲含冤自戕的画面至今仍时时入梦,迟谙有时醒来都会自问,即使调查出真相,她能保证父亲在世人眼中真正清白么?还是依然只能自己知晓?

      “你疯了?!别和她硬来!”

      扶风在骂她莽撞,迟谙抬头,如果女子身份动机如她猜测,那么她不会有事,但这些话确实火药味儿太冲,她吃不准这人的性子。

      “托梦...你也会.....”

      不料女子喃喃,竟退后慢慢放开了迟谙,再投来的目光有些许怪异。

      片刻。

      “那你打算带她尸首去哪儿?”

      闻此迟谙放下心来,拍了拍身后王姑娘的坟包。

      “就近掩埋。”

      那女子当即摇头。

      “不稳妥。配阴亲本就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这帮给人牵线的人,找不到合适尸首就去墓地行窃,近日附近好几起盗尸案,怕和那给阮家说亲之人是一伙。我在城外几个墓地蹲守好几夜了,这是桩大案。你不忙移她,躲躲藏藏的,哪儿有把作俑者一网打尽叫此事行不通痛快。”

      迟谙迟疑。

      “那阿果的尸首...”

      “明日带进城里。”

      微微一怔,随即迟谙大概猜出一二,那女子也无解释之意,就侧身坐到迟谙身边,简单攀谈起来。

      她自称姓晚,单名一个知。这姓配上名字无端就让人觉得很是书卷气,可这姑娘却明快爽利,且心有大志向,三年前开始做捕快,盼望有一天能入职刑部查案。

      大雍从开国起确实便有女子为官的先例,所以后世也有人家送女儿读书科考。流程自然同男子有别,且多是考取宫中女官或地方书库文职,能入朝的百年不出过五个,武职更是少之又少,更不要提查案这种事。

      不过,这晚知好似也确实天赋异禀。从三年前入职起,她参与的案子,无一尘封无解,便是再古怪无头绪的难案,不出五日她都能寻到凶手。迟谙便是猜到她应该就是秦秀才一案中林经错认成自己的那位断案如神的女捕快,攀谈过后,果不其然。

      她的天赋大概也能解释扶风等鬼为何感受不到她近身。她自小便有通灵的本事,常有魂魄托梦。而成为捕快后,那些枉死之人,会入梦寻她哭诉,或留下线索,或直言凶手。

      “我想起来了,秦秀才的案子,是你和一个男人去衙门交的尸。秦秀才给你托梦了?”

      起死回生和通灵托梦还是不一般的,迟谙不能和盘托出,只能含糊地解释成偶尔会梦见鬼魂求助,晚知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就这样有惊无险在墓地过了一宿。次日,晚知带着阿果的尸首大张旗鼓地进城了,四处宣扬昨夜在墓地见到一盗尸贼,却被人跑了,只留下阿果尸首扔在外面。作为“赃物”需在衙门停几日,待那伙人被拿下方能安心叫她入土安葬。

      这样一来,阴婚自然配不成,阮家父母也知晓此事搬不上台面,心虚甚至一时去认都不敢。

      当然,这也都是后话。

      当日迟谙在晚知后脚入城,在街上买了菜才回吴钩霜雪。过了林子,远远只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走近一见,门前地上竟落了斑斑点点的血迹,从马车蜿蜒至门内。

      心里一跳,不知出了什么事,赶紧跑进后院,却撞上路不平跑出来,面上从不曾见的焦急,一见迟谙,连问她行踪都不曾,只留下一句,越过她急急就往外奔。

      “你怎么才回来?和尚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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