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只好谈恋爱

　　正如向斯所言，“护送”的确是组织里最为轻松的活，除了要保证安全的任务目标，其他一律都是危险分子，只有杀与不杀两种选项。
　　但这趟护送比向斯想象的还要简单，起码危险分子只有那群没有智商的活死人，除了伸手嗷嗷叫，跑都跑不利索。
　　引用向斯曾经救过的一位幸存者的话——当他们运动的时候压根就分不清是跑还是爬，像只四体不勤的大蜘蛛。

　　向斯开着越野，通过后视镜看着车身后寥寥几只丧尸，尽心尽力追逐着车尾气，还有一只丧尸大概是太过用力，追逐过程中一只手甩飞了出去，然后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当那只倒地的丧尸逐渐被后来的淹没，而最后穷追不舍的这几只也终于被地平线覆盖时，向斯才回过神。
　　他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走神了好久，虽然他以前开车走神也没出什么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格外心虚。

　　他望了望后座上安好的小女孩，定下心来，才又去看副驾驶座的队长，却发现队长脸色并不是很好看。向斯看了一眼，又瞥了一下，这样来回五六回，才敢轻声发问，“怎么了？”
　　闻千旸没听到，向斯也没有接着问。
　　李蒋明倒是听到了这句问话，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寸步不离身的电脑上显示着眼花缭乱的树状图，分割开来好几个区域都是不断浮动的数据，只有一个数值占去了小半个屏幕，三个小字附在数值的右下角。
　　危险度，6.75.

　　他们在行程中奔波或者营救关教授时，这个数值都在缓慢向上攀爬着，每零点零一的增长，都意味着他们前路会多一份危险。

　　没有人说话，两位女孩子也在摇晃的车内睡着，闻队和李蒋明面色凝重，这样的氛围一直持续到闻队主动说话，“向斯。”
　　向斯开着车，“嗯”了一声。
　　“等会儿要绕个路，前面有个地方丧尸聚集的太多，我们找个薄弱的地方突破，到时候如果有特殊情况需要我们下车的，你不许离开车内，看着小孩儿，好好开车，知道吗？”闻队说完，才看向向斯，发现他面无表情的，又“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
　　“蒋明你去卡车里，注意路线变化，接应我们，必要时候可以略过我向中基地联系，先把幸存者送进去再说。”
　　“是，队长。”

　　任务下达完成，向斯这次没有对自己的“原地待命”有什么意见，也许他真的很明白“护送”二字的意义。

　　几个小时之后，向斯回过神，看着系统上显示的距离，双手握紧了方向盘，“队长，到了。”
　　闻千旸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点开终端，“没到，应该还有两公……等下，丧尸有异动，蒋明，怎么回事？”
　　李蒋明一直紧盯着电脑，“丧尸群散开了，但这里直行，依旧是最容易突破的地方。”

　　“好。”闻千旸按下头盔一侧的按钮，“陈副，做好准备，按计划进行。”

　　“是。”
　　陈副说完这一声，脚踩了下油门，慢慢提速。

　　计划很简单，先用体型笨重的卡车在适当的位置引开一部分丧尸，再由越野车以最快速度冲出丧尸群，突围成功后卡车远离丧尸群，等待越野达到基地后找人解救。
　　额，是有点让卡车工具人的嫌疑，但是没有办法，队伍弹药物资不足了，撑不起大规模抵御，只好出此下策。

　　而在这之前，卡车上的重要资料已经进行了转移，为了保证最重要的要先一步达到基地。

　　上子弹的声音突然响起，响亮的枪械声吸引了向斯的注意，他转头看去，刚盯了一秒就听见队长说他，“看路，别分散注意力。”
　　向斯没回答，只是默默把头转回来。
　　队长上完子弹就将枪上膛，然后打开了副驾驶的窗户，在窗外举枪。与他一样严阵以待的还有后座的严又利。
　　两个人仿若左右护法一样，一个在右侧副驾驶，一个在左侧后座，都将枪口对准了前方。

　　向斯慢悠悠地控制车速，不烦躁不紧张，还有闲心没事就往队长那边瞟。

　　车后座的右文文脸上裹着围巾，只露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她紧抱着女孩，手掌覆在女孩的耳朵上，把小孩本就婴儿肥的脸挤得鼓出来，小孩戴着的口罩都快塞不下，却不觉得疼，圆溜溜的黑色瞳孔也颤颤巍巍的。
　　这俩人算是把向斯的份算上，攒出了一箩筐的紧张不安。

　　慢悠悠的风吹过陈旧滚动着的轮胎，砂石被轮胎重重碾过，留下轻微的折痕，部分沙土在轮胎后扬起，又飘然落下。轮胎之上肌肉紧绷，神色凝重的男人在这安静的氛围下好似蛰伏的猛兽，枪械就是爪牙，越野就是利刃。
　　渐渐地，就连后座的右文文都能隐约听见一丝吼叫声，在这浓重的死寂的恐怖片氛围下，闻千旸闻队长终于开口，“开！”

　　向斯几乎在话音刚落就开始动作，反应快得惊人，他猛地踩下油门，越野轰隆一声闯出去，极快的速度几乎衬托得刚刚的速度是静止的，它仿佛是沉静的烟花，在引线到达的那一刻，气势汹汹冲向远方，任何阻挡之物都只有灰飞烟灭一个下场！
　　速度太快，右文文禁不住“啊”了一声，和怀中的孩子被拍在了座椅上，关之爱的脑袋被按得一疼，但她忍住了没有叫出声。

　　向前向前！向前！
　　越野车无所畏惧地向前直冲！在荒野上留下了一道深深车痕，巨大引擎声掩盖过了丧尸的吼叫，扬起的烟尘几乎就要蒙蔽人的视野。
　　但严又利与闻千旸除了在车刚开动时有晃动，之后就仿佛长在车上的物件，一动不动。
　　闻千旸在呼啸的风声中渐渐有些担忧——不知道这风沙对开枪有没有影响。

　　速度让时间成为一刹那的玩物，刚刚还隐约在远方的丧尸群眨眼间就到了眼前，最先看到的是几个丧尸冲过来的画面。
　　向斯知道这几个丧尸说开胃菜都是抬举，这里的丧尸群几乎遍布方圆二十里，只是分散太开，刚开始只能看到这几个。
　　于是他丝毫不减慢车速，直直地撞过去，将对方撞成了几块糊肉。

　　轰隆轰隆——砰砰——
　　刚开始还只是这样撞，四处飞散的血块和碎肉似乎唤醒了向斯的什么，他越来越专注前方，车在他的控制下连一分一毫的跑偏都没有。

　　随着更加深入丧尸群，越来越多的丧尸冲过来拦路，车速渐渐有所下降，黏腻的肉块粘连在高速行驶的车辆上，向斯烦躁地“啧”了一声。
　　闻千旸似有所感，开始举枪射击，将丧尸的密度尽量降低，起码撞起来好撞一点。

　　另一边严又利也开始射击，不过是射击一些在位置上不容易被撞走，还企图伸长手抓人的丧尸。
　　因为丧尸不知道危险二字怎么写，所以即使疾驰的汽车擦肩而过都会带走他们的皮肉，他们也毫不畏惧。

　　丧尸越来越多，但离最终的突破还有将近两公里，闻千旸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丧尸几乎是密密麻麻。
　　他手臂上的终端滴滴响了两声，意味着原定的安全抵达的时间已经到了。闻千旸凝重地缩回车里，整张脸几乎面瘫，却依旧动作利索地将窗户关上。

　　严又利也紧跟着缩进车里，在这之前他往前扔了两颗手榴弹。
　　此时离原定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秒。

　　两人的动作没有丝毫影响到向斯，炸弹炸开了一部分丧尸，却吸引着周围的丧尸更加疯狂。
　　车头渐渐被撞出一个凹陷，车速比起先前已经慢了许多，也愈发颠簸。

　　就在这时，左侧后座缓慢关闭的车窗被一条飞来的残臂卡住，严又利轻声“靠”了一声，立刻放下枪拔出匕首，开始小心处理这截残臂，出声让幸存者往右边坐坐。

　　一路过来没怎么出事，除了太过颠簸和枪声太大会吓一跳，两位女孩都还算冷静，现在甚至有点不害怕了。但可能是车太颠簸，右文文在移动过程中不慎撞到头，下意识“嘶”了一声，伸手捂住头，也就松开了抱住小孩的手。
　　此时的闻千旸拿着终端估算路况，向斯开着车，严又利背对着后座，右文文疼得眯起眼睛，只有外面丧尸无神的双眼看着车后座。

　　而关之爱，这个未成年的小孩，伸手握住了后门把手。

　　关之爱是个自闭症儿童，轻易不出门，对她来说出门意味着缩在阿姨或者妈妈的怀里去往另一个陌生的环境。所以她并不知道，在没有驾驶员的操作开关下，后座的门是无法打开的。
　　但是高速行驶与丧尸的不断冲撞，还有路况中的不断颠簸，后门的开关不知何时已经坏掉了。

　　女孩稚嫩的眼睛透过前额碎发的缝隙，看见车窗外一位衣着白色衬衫，红色西裙的女性狰狞地扑来，这位丧尸早已面目全非，只是可能生前底子就不错，在周围大家头发都稀疏不少的情况下，她的大波浪混着尘土还能在空中飘逸。
　　“妈妈。”
　　关女士通常是短发好打理，只有一次为了参与一个聚会，好好打扮了一番，戴了个大波浪的假发——那是爱爱见过的最美的妈妈。

　　闻千旸按下“计算”按钮，看着终端弹出“正在获取中……”的提示字样。原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将近半分钟，路况却几乎剩下将近一公里。看来丧尸的危险度增长得比预估要快，车况越来越不乐观，要赶紧知道前方丧尸群的聚拢状况，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调整。
　　否则整辆车就只会落得丧尸围攻的糟糕下场。

　　这一通操作原本只需要十秒钟，计算时间也不会超过三秒。

　　而就在这时，身边的向斯却突然嘶哑吼出一声“不要！！”，车身突然失控，车速陡然下降，原本根本来不及碰到车身的丧尸们饿狼捕食般地扑上来！
　　千钧一发之际闻千旸立刻跳到驾驶座，控制了几乎就要在疾驰中失控发狂的车辆，就在这时他才有时间回头看——严又利死死抱住向斯的腰部，向斯伸手扒着后门，身子却在前后座中间悬空，两个人几乎整个压在右文文身上，而右文文却只是愣怔地看着右侧后门。

　　闻千旸立刻皱了一下眉头，就在此刻，被扔在副驾驶座的终端弹出计算结果——正前方偏左八度的地方直行丧尸数最少，闻千旸立刻往那个方向冲去。
　　“向斯坐好！严利上车顶开路！”

　　向斯没回答，严又利将掰不开向斯的手，只好扯过一旁的安全带绑在他身上，然后利索地翻上车顶。

　　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闻千旸空白一片的脑袋仍然指挥着身体专注开车，心脏怦怦直跳，呼吸也禁不住深重，但他关注路况和随时注意变化的终端上的信息的同时，还能冒出一两个不知所谓的想法。
　　……幸好把严又利叫来了，严又利平常性格阳光，但是出任务都是最冷漠的那个，暂时还没见他遇到什么事会缓不过来，要是刚刚是李蒋明在这，那个书呆子估计吓得比右文文还傻，没法帮我炸弹开路。

　　又例如，哦对，自己刚刚是不是叫了严又利“严利”，其实因为“又利”二字不顺口，平常没事都叫利利，因为跟一个童年记忆里的反派名字发音撞了，紧急起来才会叫“严利”——向斯还不知道这件事吧，改天要把队里的外号都教给他。

　　闻千旸没有向斯那种一心二用的本事，他盯着路就是盯着路，心里想到向斯也从来没有往后看过，甚至不敢往车内后视镜瞟一眼，浑身紧绷的肌肉直到开到基地门口也没有松弛过。

　　车上原本五个人，进门的却只有四个。
　　那个一路上哭泣，最后关头却一滴眼泪都看不见的小女孩带着对母亲的思念，选择了与母亲异曲同工的道路，冲进了丧尸潮里。
　　向斯只看见她的背影，和她被丧尸吞噬时，撕扯开来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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