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曾是蝙蝠】

　　起先，这只是为了转移塔沃瑞特女神关于“河马”注意力的藉口：

　　“天平两端怎么一直在摇晃？”

　　“…我得仔细看看。”女神思索了一下，捏着透明的心房，将心脏拿了起来，在这块象征着人之品行的脏器脱离托盘的一瞬，天平登时向着有羽毛的那一端倾斜。

　　她又将心脏重新置上，称秤的仪器又开始了上下的晃悠，高矮，矮高，高矮…像枚乱转的指针。

　　“我就知道。”英俊男巫侧过头，对小超人小声说道，“看着吧，英雄考验一会儿就来了。”等待未知事物的紧张令他开始絮絮的念叨，细数着古希腊历往的神话试炼，“盗窃金苹果，与米诺陶战斗，砍下美杜莎的脑袋…去证明我有一颗勇敢的心，见鬼。”

　　“别那么悲观。”小超人安慰他：“或许只是天平出现问题了呢。”

　　“不。”头一次的，英俊男巫是如此肯定自己的观点，“听着塔沃瑞特一会儿说…”

　　“我很抱歉。”女神开口道。

　　她转过头，脸上带着一种真切的歉意，“是这样的，一般来讲，如果旅途结束的时候，你的心脏比羽毛轻，那么灵魂就可以进入芦苇原。但现在看来，你的心脏出了问题，它并不完整。”

　　“而如果下船前你不能将它补齐，使天平达到平衡...”
　　女神的河马耳不安的轻抖了一下，“沙子里的亡灵就会将你拖进杜阿特，然后就是亘古的冻僵，静默...”
　　她轻声地评价道，“那比人所能想象的糟糕多了。”

　　渡船正划过沙下冰冷的死者之国。

　　男巫垂下了眼睛，默默的拢着珍珠色长袍的领襟，半晌的沉寂之后，他才躲着塔沃瑞特女神的眼睛，用自言自语般的音量反驳道，“我早就已经死了。”

　　一个怯弱的，一事无成的死者，这就是英俊男巫给予自己的定位。他的生平埋没在了过去，虽死未死的日子里也没什么值得称颂的东西。于是，在自己的儿子可能被另一个自己残忍对待的不忍与愤怒里，他仅仅是躲避到一旁，寻求着一份不是来自于自己的帮助。
　　他害怕被姆帕利亚批判，害怕不合时宜的仁慈变成错误。过往的经验这样告诉男巫——一份对自己的信心往往是一场谬误的开始。

　　而旁人的多余期待则是一种负担。

　　塔沃瑞特女神温和的注视着他，目光仿佛第一次穿透这具苍白透明的躯壳，看到了内里蜷缩着的魂灵，“布鲁斯。”

　　她的鼻翼柔和的扑扇，说话间喷吐出雾一样的水珠。这些朦胧的水气在上升的过程中散去，将女神的眼睛打湿如牛眸。

　　“他们说灵魂也有灵魂。”

　　不做不错，无功无过，与自己妥协，与现实妥协，彻底承认自己的无能与无... ...

　　英俊男巫慢慢的抬起头。

　　在小超人关切的注视下，他缓慢开口，声音在少了刻意连黏的甜蜜之后，那些喑哑便如海底礁石般裸|露了出来，细弱却清晰。

　　“我该怎么做？”
　　布鲁斯.韦恩平静的问。

　　—

　　“这艘船载有你生前所有的记忆，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心脏缺失，但是我的建议是——进去寻找一下真相吧。在回航之前，让天平平衡下来，否则你的灵魂将会面临永世的静默。”

　　...

　　“我都不知道我是来这儿做什么的。”英俊男巫将手握上了船舱的门把手，“如果拐杖认为让我重温一遍过往岁月，就能把蝙蝠生涯重新捡起来的话，那么它真是大错...啊哇——”

　　数十只黑漆漆的蝙蝠从被打开的门扉后迎面飞出，在徘徊一圈后，它们没入了外面黄沙与夜幕交织的天际，消失不见。

　　而在最初的惊吓过后，英俊男巫却没再去注意它们，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内的景象，跨步迈入的瞬间，大门在男巫的身后缓慢关闭，消融于空气里，而他的脚则踩上了松软的地毯。

　　昏暗的灯光宛如某种薄纱，正经由三楼的窗内，向着下旋的楼梯口打下，显露出某种沉淀发黄的质感。

　　男巫站在色泽不再鲜艳的挂毯旁，向上仰望，巨大的水晶吊灯从木质穹顶垂下，剔透矿石如珠幕琳琅，每一面都发射着中央灯盏的光线，重叠辉芒折散四周。而向下看去，大厅呈现出了一个饱满如橄榄的形状，趋尖的部分，大壁炉正熊熊燃烧，将盔甲与摆件的影子投照在墙上，沙发，茶几，金红地毡与瓷器则填充了中部的空缺。末端，楼梯继续盘旋，于二楼平台的正中，一副半人多高的家族画像平静朝下俯视，中间的男孩被男女主人揽在身前，蓝色瞳孔中倒映着火焰跳动的亮点。

　　小超人看了看画像上的男孩，又侧头看了看原地发愣的英俊男巫。

　　“这里就是...”

　　被死亡抹上珍珠白的瞳孔褪出了一点钢蓝。此刻，幽灵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格外怅然：

　　“韦恩庄园。”

　　——

　　香烟燃烧过一半，姆帕利亚在腕铠上将烟头按熄，重新转过身。

　　天色还未彻底黯淡下去，月亮已经在东边的天空升起。他拍拍杰森的肩膀，示意男孩跟上来。

　　也许愤怒已经被醒来时的沉寂取替，男孩的面容又恢复了死人的呆板与木然，他对法师点了点头，沉默的跟在了对方的身后。

　　紧随着法师的脚步，杰森穿过阁楼，跃出窗户，爬上了一段短短的消防梯，夜风从狭窄的墙缝中吹过，带着一种咸渍与死去海鲜的腥味，初秋的空气冷得像是一块凝固在一起的凉布丁，但杰森呼出的气体比这空气还要冷。他赤裸的双脚踩着冰冷的逃生梯，前面是姆帕利亚在攀爬中起伏的后背，向后看则是竖直而遥远的喷泉和草坪。

　　短短的几秒钟后，姆帕利亚揽过挑檐，翻身站上天台。随后，他也不忘回手拽杰森一把，让两个人都站上了屋顶。

　　与阿卡姆一贯的哥特尖顶风格不同，这栋建筑的楼顶平坦，仅有一方水塔是微微向上隆起的，四周的砖瓦缝隙因潮湿长满了墨绿色的细小苔藓。临近海边，汩汩的腐败味道从大开的天井盖下涌出，漆黑且方正的豁口就像一汪看不见底的幽潭。

　　一种不好的感觉从杰森的心中生起，他不知不觉又向法师的方向靠近了一点。

　　“你还好吗？”姆帕利亚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地图一样卷起的薄纸，展开来仔细观摩。过了一会儿，杰森才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呃，还好？”

　　维山帝大法师轻轻颔首，头也不抬。

　　“...你在看什么？”

　　“全美轨道交通线路图。”

　　“如果我问你为什么看这个的话，你会冲我生气吗？”

　　“我没什么解答的耐心。”姆帕利亚稍微抖了抖手上的地图，停顿了一下，“所以最好别问。”

　　“哦。”杰森说。

　　又是一阵打旋着过去的沉默。维山帝大法师的目光在手中纸张上停留得越来越少，他不时的轻抖一下地图，然后再为自己游移到别处的注意力而皱眉，往返了两个循环之后，他终于还是放下了地图，咳嗽一声，有些不自在的将目光重新投向杰森，“这是一个东西对我的‘告密’。轨道遍布世界，而锻造它们的材质都属于铁的一种。在信仰中，纯铁与纯盐对魔鬼和恶灵有着驱逐的功效。”

　　他手上的线路图轨道密集交错，盘桓成一个又一个重叠的圆，像是人类支棱的肋骨与肚肠。而在并不遥远的上个世纪，人们认为铁轨会与山河争夺地力，影响生物磁场，造成鸡禽高飞，母牛绝奶，而毫无疑问的是，半个百年以来，它们的确喧闹依旧，无时无刻不向周围扩散出热气腾腾的嗡鸣——这是由现代科技勾画出的秘学迷阵。

　　“如果能够加以利用，它们会代表世界上数目最庞大的铁，最蓬发的人气，最好的载体。”姆帕利亚将线路图展开给杰森看，他的手指捋着纽约血管一样杂乱的地铁线，不偏不倚的走出了一个法阵的外圆，“辐射范围最广的驱魔法阵。”

　　想象一下吧，巨大的纯净能量穿透过快速路一样的环形铁轨，从维山帝的纽约圣殿，同步折射到伦敦与香港圣殿，再经由三位一体的神圣三角笼罩全球，如洁净大气般洗涮整个世界。所有在圣战前涌动的黑暗都会被驱赶回它们地下的大火坑，地狱大门再度深扃固钥，为恶魔重新竖立起进入到人间的藩篱。

　　“听起来也太不可思议了。”虽然嘴上这么说，杰森苍白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了激动的神情，“那我们该怎么做？”

　　“时间太短，对现有轨道的调整与重修工作已不可能完成。”姆帕利亚掀开无形夜幕的一角，一台被笼罩在厚厚牛皮布下的仪器显露了出来——简洁的轮廓勾勒出了探照灯的模样，中间鼓起的人型鼓包却令它的整体多出了几分怪异。

　　法师对鼓包的颤抖熟视无睹，继续说道，“所以我选择了另一种办法——召来一个更高维的生物，借用祂精神改写物质的力量，去重塑这部分现实。”以令凡人的铁轨被赋予神秘侧的属性，彻底达到邪恶驱逐的效能。

　　他的神情平静肃穆，哪怕说到‘改写现实’这部分在大多数人看起来格外荒谬的想法时，言语里也没有多少狂热或恐惧。但杰森还是忍不住回想起了自己看过的所有恐怖电影中，那些妄图利用召唤来的高等生命体力量的人类的下场。

　　他咽了下口水，扭头看了一眼那团还在鼓动的东西，此刻连它们的倒影都显得格外邪恶，“没，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维山帝大法师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他甚至不需要为夜游人是否能抵达这层现实而担心。

　　连路西法那种东西都在四处乱逛，将近的末日与混乱的神秘侧元素早就让世界的壁垒薄的像层纸了，无序与混沌，衍生出了进出的自由——如果说之前意识云对物质的介入会让自己的触须卡在缝隙之中，那么现在，只要给祂一个媒介，祂就能自由的选择载体穿行。

　　想必维山帝大法师很快就能体会到上头有人的快乐了。

　　对三位一体一无所知的小孩还是有些担忧，“那我们需要点头，弯腰，还是跪下？得遵守什么不得触犯的禁忌？这召唤仪式...”他意有所指的瞟了眼鼓起的人包，“血腥邪恶吗？”

　　有那么一瞬间，姆帕利亚想板着自己的脸，严肃强调道：‘很血腥，很邪恶。’但这个念头稍纵即逝，只有一种来自人类本性的，有关‘哈哈哈吓唬小孩’的趣味疾速升了起来，它们的数目庞大，速度飞快，以至于有那么一星半点突破了大法师那颗清教徒的心。这使得在他意识到这点之前...

　　他已经在很浅的微笑了。

　　杰森看起来已经完全愣住了。

　　“这至于笑吗？”小孩嘟囔着，弯腰挠头。绯红正跨过死亡肉身的阻碍，从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你也太喜欢笑了吧。”

　　而被评价为“很爱笑”的姆帕利亚，看上去已经开始为这个微笑懊悔了。

　　他皱起眉头，没有为自己这个惊鸿一现的错误而辩解，而是回答了杰森之前的那个问题，“没有禁忌，也不邪恶...”

　　他将手搭在了仪器的牛皮布上，用力将布料拽下来的前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英俊男巫讲过的一个双关语笑话，那是他第一次情不自禁的微笑，当然，至今还在后悔。

　　然而现在，看着自己儿子微恼的，却暖洋洋的神情，他突然有种再讲一遍的冲动。

　　“只有一点...”

　　杰森不由得正色。

　　“Don’t tell me he looks like a jellyfish.”
　　（别说祂是个软弱的人。Jellyfish，有水母，软弱的人的双重含义，所以这句话也可以翻译为‘别说祂像个水母。’）

　　下一秒，布料滑落，露出了下面的探照灯。

　　...与一位被捆绑在上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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