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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密欧与朱丽叶
十二中国际部的期中考试也落下帷幕。由于国际部课程是针对留学定制的，与本部高中的学习要求不同。饶是季明礼将成绩置之身外，也不得不为考前恶补头疼了好几个晚上。不过这次考完试解放后，他难得没和狐朋狗友们一起去酒吧狂欢。
临睡前，季明礼接到了喻杨的电话。他皱了皱眉头，从床头柜上摸来眼镜戴上，跳下床走向露台。
“怎么接得这么慢？”对方语调轻巧，并无埋怨之意。
季明礼趴在阳台罗马柱栏杆上，百无聊赖揪着探进屋檐的丹桂叶。“刚刚打游戏连输了三把，烦得很，就早点睡了。喻哥你在哪儿啊，好吵。”
对面说了一句稍等，很快背景音安静了许多，能听到积水滴进浅洼的滴答声。“对了明礼，你们高一考完期中了吗？”
“别提了，刚出分，我经济又挂科。”
喻杨漫不经心地低声道：“学习么，不就那么回事。既然考完了就出来玩，窝着打游戏有什么意思。”
“唉，我心里堵得慌，玩不痛快。”
对面轻笑一声：“是么，我猜和辛染有关？”
“卧槽，你怎么知道！”季明礼的惊叹声在寂静庭院里飘出好远，他赶紧压下音量，“辛染这厮考了年级第二，最近可春风得意了。家长会结束后我还看到迟冉冉和他有说有笑的，气死人了。而且，他当时好像看到我了，又不正眼看我……”
喻杨忽然打断了季明礼情绪逐渐激动的控诉。
“你也感觉到了吧，辛染看不起你。”
不顾对方瞬间陷入沉默，喻杨自顾自说了下去：“上次在奶茶店他当着迟冉冉的面羞辱你，你还能容忍他放肆，亏得你脾气好。这种人么，不知天高地厚，别看他平时狂妄，在你我面前早晚得卑躬屈膝。你怕他，但我可见得多了。”
“他妈的，老子怕他？那是我每次都忍着！”
“是啊，不过，好脾气可不会让迟冉冉回心转意啊，”喻杨顿了顿，嗓音染上笑意，“你比那个穷酸小子优质多了，迟冉冉凭什么不选择你呢？”
“操，你说的对，”季明礼深呼吸几口气，稍稍平息怒火，“我早晚要挫挫他的锐气。”
“是啊，”电话那头飘过一声轻笑，“机会总是有的。”
·
期中考后寻欢作乐的不止喻杨等国际部学生。新一周伊始，十二中本部正式拉开社团招新的帷幕。初中生们聚焦每天中午的各社团表演，而升入高中后就可以真正参加社团，因此高一新生们分外活跃。
整整一周，学校门厅两侧列满色彩斑斓的展板。每逢中午，宽阔走廊内人头攒动，穿着汉服JK的高中学长学姐手拿传单穿梭其中，已成为十二中特色之一。
辛染本性排斥凑热闹。周五一整个上午，前桌的吴安迪和殷蔚然都在向他天花乱坠地宣传戏剧社。可无论她们如何描述去年社团招新中戏剧社的一出《罗密欧与朱丽叶》多么激动人心，辛染始终趴在桌上半寐。
“哎哎哎，就算你对莎士比亚不感兴趣，你也肯定会后悔不参加戏剧社，”姜昊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辛染，“戏剧社的社长是个特别，特别漂亮的学姐。”
辛染把头歪到另一边继续睡。姜昊急了，扒拉着他肩膀嚷嚷：“你这个人，漂亮姐姐都不能吸引你的注意？上次去栖玄寺拜佛，你是不是直接出家了啊？”
殷蔚然忽然插话：“哎，你们去栖玄寺求什么？”
“当然是考前求保佑啊！”
“你是不是傻啊！栖玄寺是求姻缘的，求成绩还不如直接拜潘正玄管用，活该你吊车尾。”殷蔚然怜爱地瞥了一眼姜昊，随即眼神犀利起来。
“既然求了姻缘——那你们是不是最近有桃花啊？快点，坦诚交代，”殷蔚然眼里燃烧着渴求八卦的火苗，“不然我早晚会从别的小姐妹那里问到，嘿嘿。”
“哎呀姑奶奶，您可真是明察秋毫。这事儿啊，要从上周的某个早上说起——”
辛染突然用胳膊肘怼了一下眉飞色舞的姜昊。
“吵死了，闭嘴。”
“你心虚啦？诶嘿嘿嘿嘿……”几个人围着辛染笑声猥琐，仿佛围着他念咒。
辛染往椅子上一瘫，不耐烦地开口：“说吧，要多少钱封口费？”
“说的像你给得起似的，”殷蔚然翻了个白眼，“我就一个条件，今天中午和我们一起报名戏剧社。”
辛染仰着头无力吐槽，“你们女生上厕所非要呼朋引伴就算了，怎么个社团还要拉人。再说我是男的啊，你喊我去能干吗。”
“就是因为你是我们年级当红的男明星，”吴安迪难得故作谄媚，“想请你帮我们要一下戏剧社副社长的微信。那个帅哥看起来好高冷，殷蔚然不敢搭话。”
“以及美女社长的微信，嘿嘿。”姜昊笑得没心没肺。
辛染简直要被气笑了：“你们这几个没良心的，拿我当工具人？”
不过时至中午，工具人还是在威逼利诱下被带到开展社团招新的一楼门厅。表演区域鼓噪着乐队激情澎湃的演奏，姜昊拉着他一路挤过水泄不通的人群，冲到另一片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出的扇形空地。
辛染微微踮起脚尖，正好看到戏剧社简陋的舞台。身穿白衬衫黑校裤的罗密欧正深情款款望着台阶上一袭红裙的朱丽叶。
“朱丽叶，凭着这一轮皎洁的月亮，它的银光涂染着这些果树的梢端，我发誓—— ”
“啊！ 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
“那么我指着什么起誓呢？”
人群仍闹哄哄，朱丽叶遥遥向心上人投以微笑。辛染望着临时舞台上一对情意缱绻的璧人，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力量自心脏奔向全身。春心萌动跨越百年孤独岁月，又鲜活呈现在眼前少年少女的身上。关于情爱的诗篇亘古传唱，古往今来的年少情意总是玲珑剔透。
“哎哎哎，你发什么呆呢！”姜昊扯着嗓子在辛染耳边喊，“演朱丽叶的就是社长，特漂亮吧？马上结束后你立刻去找她填申请表，然后要微信要微信要微信！重要的事说三次——”
几乎是谢幕后下一秒，辛染被姜昊扯着向招新处狂奔，愣是挤在了人群最前面。
朱丽叶社长还没来得及换下礼服裙，转身走到招新摊位的桌子后拿出纸笔。
“这位学弟，请登记一下班级姓名，之后会组织在学校小礼堂选拔社员，记得来哦！”
辛染没想到还要入社参加筛选。演罗密欧的副社长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没关系的，主要是每年想参加戏剧社的人太多了。你高一的肯定不懂套路，来我们社的人啊一大半都是冲着我的帅气来的，当然还有另一半是想参加每年戏剧社固定节目，然后在学校艺术节上汇演，这不就能拿艺术加分了嘛。所以啊，我们筛选社员是为了追求对舞台纯粹的热爱，旨在培养真正热爱戏剧的同学——”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换好衣服回来的朱丽叶学姐一把将喋喋不休的学长拉至身后，方才二人表演时带给辛染的那点儿感动瞬间湮灭。
学姐意识到有些暴露本性，冲着填完表仍站在桌前的辛染温柔一笑，“那个，学弟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哦，”辛染面无表情，“想问一下你和学长的微信。”
·
回班的路上，一行三个人都用朽木不可雕的眼神注视着辛染。吴安迪欲言又止了半天，叹了口气，“辛染啊，勾搭别人还那么理直气壮的，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殷蔚然也跟着长吁短叹：“你不会真的没要过别人微信吧？”
“确实。”辛染冷不丁在她俩身后冒了一句。
两个女生顿时笑作一团：“姜昊，你被内涵了！你看，帅哥根本不需要问别人要微信哈哈哈哈——”
“真气人，我服了这个看脸的世界。”姜昊忽然一顿，随即抱着手机一副中奖后的狂喜，“啊啊啊朱丽叶加我了！”
辛染最看不得他遇上美女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数落他：“你连人家学姐名字都不知道，高兴个什么劲。”
“你看看你，真是来十二中隐居的，怎么消息那么闭塞。朱丽叶还真就是美女社长的本名。”
辛染随口道：“那副社长真叫罗密欧？”
殷蔚然回头冲他晃了晃副社长的微信名片：“不是，但他的确姓罗。哎，真没想到看起来好高冷一学长，怎么一开口话那么多。”
说笑间四人晃进到了六班，一进门正遇上向外走的裴宁，他怀里还圈着一个男生。两队人马彼此都没注意，差点撞在一起。
吴安迪忽然大呼小叫起来：“丁予星？你怎么在我们班啊？”
裴宁圈着的男生像被老师突然点名，浑身一僵缓缓抬起头。裴宁仍勾着他的脖子，那肌肉线条微隆的小麦色臂膀下，露出一段光洁白皙的后颈。
丁予星一见辛染有些局促不安，有种粉丝爬墙被抓包的窘迫感。“我作文本落他家了，找他要回来。”
“——顺便来给我送午饭。”裴宁油腔滑调地插嘴，仍紧紧搂着丁予星不放人。
吴安迪瞪大眼睛看着丁予星，作势撸袖子：“你昨天去他家了？嘿你俩什么时候哥俩好勾搭上了。”
“不是不是，就是那天接力训练完，晚上去他家吃了个饭。他原本打算喊我们四个一起出去搓一顿，哎呀不信你问辛染嘛！”
莫名被推出来挡枪的辛染完全没有队友爱，自顾自溜达回座位，不顾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挤兑丁予星。
刚坐下没几分钟，后排窗户被人敲了两声，外面站着迟冉冉。
辛染一出六班后门，她立刻迎了上来。轻柔的声音在午休喧闹的走廊里显得飘忽。
“我刚刚报名戏剧社的时候看到你的名字啦，”她眨了眨眼，“还有另一个好消息。我妈妈听说你参加接力赛校队，还表扬你愿意参加集体活动、为学校争光呢。说不定她也会同意我参加健美操队。”
午后灿烂阳光落满走廊，迟冉冉的眼里也亮着一点光。辛染靠着冰凉墙砖移开视线，嗓音里透出一丝极浅的喑哑：“你知道你妈妈不愿意让你把精力分散在文艺活动方面。你这次期中排名多少？”
“……一百七十名。”
“嗯，所以，你觉得能同时兼顾学习和其他活动吗？”
“但是我真的想参加……”
“迟冉冉，你理性一点，”辛染忽然沉下脸，“想想你为了考上十二中高中部做了多少努力。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体验校园生活的，你也一样。”
迟冉冉垂头绞着手，一言不发。
辛染叹了口气，“一百七十名对其他同学来说或许不错，但于你而言远远不够。我们没有退路，要为自己的未来负责。我也不会去参加戏剧社的选拔，因为我不保证能兼顾社团活动和跑步训练。”
教学楼广播里响起预备铃，六班后门外二人沉默相对。就在辛染犹豫着要不要把兜里的巧克力给迟冉冉时，季渲从隔壁年级水房里端着保温杯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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