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宰存活手册

　　浅上雅人被森鸥外派来找中原中也前，中原中也正埋在文件堆里睡得正香。

　　由于太宰治又一次进入了急救室，工作量猛然增加，中原中也已经好几日没能合眼了。

　　咖啡仍旧是温热的，雾气笼罩在杯子上方，苦涩的味道溢满整个空间——是完全不加任何奶和糖的黑咖啡。

　　在浅上雅人进来的那一刻，他就醒了。

　　“啊......是浅上啊，文件先放在那边就好，”中原中也从桌上爬起来打了个哈欠，随手抹去挤出的生理盐水，“太宰那家伙他......终于醒了？是首领让你来找我的吧。”

　　浅上雅人回复时，中原中也稍微收拾了下一片狼藉的桌面，熟练地将文书分类放好，一杯咖啡被他一口灌下肚。

　　最上层的文件被他放到桌子中央，他一边听着浅上雅人传达的消息，一边看着枯燥乏味的、本该由太宰治处理的文件。时不时点点头表明自己知道了。

　　突然，他的脑袋僵住了。

　　“太宰的精神状况不是很好......什么意思？！”

　　骗人的吧？！！！

　　像是听到了自己认知范围外的词，中原中也震惊地看向浅上雅人，却只是得到了对方叹气着摇头的回复。

　　不是恶作剧，不是玩笑。

　　他突然感觉之前还能勉强看下去的文字扭曲成了一团黑线，让他无法辨认原来的样子。

　　“我去看看情况。”

　　中原中也猛地起身推开椅子，三步并做两步走到门口。

　　在他的手触碰到门把手时，从窗外传来的突如其来的玻璃破碎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转过身去，却只见一道白中隐约带蓝的影子掠过落地窗。

　　为了尽快传达命令，近几日中原中也把自己的办公室暂时搬到了四楼，与黑蜥蜴同层。

　　不高的楼层和安静的环境让人能清晰的听清重物落地的声音。

　　莫名的不安似菟丝花笼上心头。

　　“喂......浅上，你刚刚说太宰的病房是在六楼，是吧？”

　　“是的，中也......先生？”

　　黑红的影子窜过眼前，玻璃破碎的声音再次响起。

　　六楼最好的医疗室正好在这个房间的正上方。

　　浅上雅人从破碎的玻璃口往下望。

　　碎片悬浮于空中未掉落到地上造成二次伤害。雪白的绷带发挥了它原有的作用包扎着伤口，病服也是白的，印着浅色的蓝色条纹。

　　红色的血液慢慢涌出染红了灰和白。

　　黑的发，白的衣，红的血，灰的地，不同的颜色撞进中原中也的眼帘。

　　最刺眼的自然是红。

　　“喂......太宰......”

　　呼吸微弱到近却于无，脸上挂着满足的笑。他仿佛只是陷入甜美梦乡沉沉睡去。

　　中原中也抱起太宰治，熟悉的异能被消除的感觉笼罩了他，莫名的让他安下心来。

　　二楼到三楼有着港口黑手党配备最好的医疗设备，为了能在与敌对方进行战斗时，能够节约下每一分每一秒来救治人员。

　　他一定能活下来的。

　　仅仅只是因为太宰治能够活下来，就足够让中原中也安心下来。

　　只要他还活着，无论有什么问题，只要他们一起，双黑没有什么不能战胜的。

　　听上去是有些暧昧甚至是矫情，但中原中也并没有想那么多。

　　他只是一如既往的信任着，信任着太宰治，信任着他自己，信任着双黑。

　　莫名的、无来由的，信任着。

　　存活啊，存活着。

　　今天的太宰先生依旧活了下来。

　　.

　　在太宰治再度被送入急诊室抢救时，森鸥外下达了“让中也准干部来见我”这样的命令。

　　“爱丽丝酱～，我可爱的爱丽丝酱～等等我，只要在处理完这几叠文件，我们就一起去甜品店吧。旁边的店面还有很多可爱的小洋裙，只要是爱丽丝想要的我都会满足爱丽丝酱的。”

　　“所以等等我啊爱丽丝酱～！”

　　穿着红裙的金发人型异能抱着画笔跑了出来，边跑边回头喊话。

　　“才不要嘞，笨蛋林太郎，”可爱的娇小幼女一脸傲娇，“甜品店出的新款蛋糕评价超高的，今天是供应的最后一天，再不去可能就很难再吃到了。”

　　“林太郎要好好工作，如果连买小蛋糕的钱都没有了我就把柜子里那些丑丑的裙子都卖掉。”

　　“诶？怎么会？明明那些裙子都超可爱超适合爱丽丝酱的啊呜呜呜......”

　　在森鸥外的假哭声中，爱丽丝跑远了。

　　中原中也对此早已习惯，不、不如说是港口黑手党至上而下无人不知森鸥外这点“小爱好”，都被迫习惯了。

　　“首领......”

　　“啊，是中也君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通报的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中原中也走进去，门外的守卫关上了门。

　　首领办公室的地板上满是爱丽丝画完的画，红的黑的交织成一片，依稀能辨认出主角是现在正躺在病床上的那一位。

　　那一边是微弱的持续跳动着的生命线，这一边是气氛凝重的非日常交流。

　　故事就这样进行着。

　　.

　　硬要说的话，对话的内容只能说是乏善可陈，提来讲去不过也就那几个意思。

　　不过，有一件事，在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将成为持续困扰着中原中也的“噩梦”。

　　湛蓝的眼瞳由于受惊收缩着，中原中也不自觉的吐露心声。

　　“所以说为什么要由我来看着他啊！”

　　“因为中也君和太宰君是同类啊。”

　　森鸥外脑袋向左歪，黑色的发丝垂肩，紫红的眼睛眨巴眨巴，和太宰治如出一辙。

　　“说到底，确实是太宰君把中也君领到港口黑手党的嘛。所以这个时候换中也君去照顾太宰君，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

　　中原中也没有反驳森鸥外有关“同类”的说法。

　　他当然知道。

　　自八岁以来长久萦绕在心中的非人感，在“羊”生活的那段时间，越是与人相处便越发能意识到自己的非人特质。

　　他何尝不知道“羊”的人畏惧着他的同时又依赖着他，只是，当时除了报恩，确实也有过这样的想法。

　　［活在人群中的话，是不是就可以作为“人”而活了呢？］

　　年幼的神明确实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彼时，还不知，人心有多险恶，人性有多卑劣。

　　但他苦心维持的假象，在十五岁那年，被太宰治亲手打破了。

　　无论是作为首领也好还是人也好，他都是不合格的。

　　心中，也曾迷茫而挫败过。

　　在那之后，森鸥外有关首领的理念说服了他，而如何为人——

　　【“人？什么是人，怎让自己成为人？这个问题，只有自己能回答自己啊，中也君。”】

　　【“不过，就我看来，在面对太宰君的时候，中也君是不一样的哦。”】

　　【“中也君和太宰君，在本质上还真是相像啊。”】

　　是这样啊。

　　那个时候，所感受到的，是同样的。

　　那家伙和我，是相似的。

　　他们都是游离于人群中的“非人”，希冀着能够找到自己为人/存活于世的意义。不同的是，太宰治是思想上的离群，他是自诞生以来就被开除了人籍。

　　所以，中原中也，在用极度的、纯粹的存活欲，来证明着自己是活着的“人”这件事。

　　而太宰治，贴近死亡观察生，不惜以自身为祭，寻找着活下来的意义。

　　他们共同游离于正常的人类社会之外，是挣扎着活下来的迷茫野犬，彼此以另类的方式证明着对方活着的事实。

　　他们，在某种意义上，是同类啊。

　　而同类，是会相互吸引的。

　　后面，就和那家伙成为了搭档，直到现在。

　　彼此，吵吵闹闹，异常默契。

　　虽然大多时候，气到恨不得当场让这家伙死于重力。也有被他各种千奇百怪的起外号方式和层出不穷的自杀手段震惊到的时候。

　　当他处理文件时，当他制定作战计划时。

　　当他，在他身侧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养成了关注他的习惯。起初也被嘲讽为“偷窥狂”，但日子久了，或许是对方也习惯了吧，也有两个人安安静静的时候。

　　［这家伙长得是真的好看，特别是不说话气人的时候。］

　　后来，感情变质了。

　　当［污浊］解除的那一刻，感受到的，泛着血腥味的吻。那一瞬间，思绪的清明和扑通扑通的心跳，纵然不解，也是足够印象深刻的。

　　本以为是活着的喜悦和长久以来的无名厌恶的。

　　直到，他跌落在他窗前。

　　中原中也突然明白了。

　　他栽在了一个他不该去爱的人身上。

　　或许，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稍微坦诚的来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

　　中原中也带着一堆文件推开了太宰治病房的门。

　　.

　　“太宰先生的生命体征已经回归正常，只是......”

　　“只是什么？”

　　“......能不能醒过来，要看他自己了。”

　　.

　　“你这个混蛋，每次都自顾自的事做到一半就跑去自杀，现在好了，就这样摊在这赖着不起来了。

　　“你自己的文件倒是给我自己起来处理啊！每次都推给我，现在已经堆成山了你知不知道啊！

　　“你倒是，给我醒过来啊！”

　　.

　　其实要说的话并没有那么多。

　　更多的时候，中原中也只是静静的在房间里阅览文书，伴随着心电图平稳的波动和滴滴滴的旋律。

　　他并不讨厌这种声音。

　　毕竟，只要还能够听到这个声音，就能清晰的知道太宰治还活着这件事。

　　那家伙肯定能醒来的，只是时间的早晚。

　　“下雪了啊。”

　　将办公桌搬到窗户附近，无意间抬起头，发现冬天来了这一事实，中原中也叹息：“已经三个月了啊。”

　　他起身舒展身体，走到太宰治旁边。

　　“瘦了好多。”中原中也揉了揉太宰治的黑色卷毛，每天都有人帮着清理，可以说比太宰治自己照顾自己时还要干爽柔软。

　　只是，他可不想这样啊。

　　最忙碌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一切都稳定下来，大多数人的生活也回归正常。

　　城市逐渐遗忘了88天的伤痛，以时间为良药开始遗忘，笑颜逐渐又出现在人们的脸上。

　　要向前看，人是要学会背着一身伤痛笑着迎接未来的啊。

　　“所以，你也该起来了吧，太宰，偷懒也要有个限度啊。”

　　兴许是初冬的第一场雪太过柔软温和，中原中也的声音也温柔起来，连话语都是能融化细雪的、温温热热的。

　　“我想要你活下来，我想要你清醒的活下来。”

　　“然后，来年春天，去看桃花。”

　　“醒过来吧，太宰。”

　　“我的搭档。”

　　.

　　沉眠于黑暗的人听到了此世之人的呼唤。

　　【“我想要你活下来。”】

　　既然都这样说了，那么，就再活一段时间吧。

　　［是时候，该醒过来了。］

　　“......中......也......”

　　轻到近乎于无的声音，轻过如柳絮的雪。

　　冰凉的、病态苍白的手被人用力抓住。

　　春天，似乎很快就会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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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前。

　　浅上雅人回到自己的住所，走进卧室，从上锁的抽屉中取出了一本平平无奇的笔记本。

　　笔尖在纸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怕不是所有怕疼的人都对自己狠得要命。］

　　脑海中开着小差，笔下却依旧不慢。

　　除却太宰治要求抄录在笔记本上的文字，出于私心，浅上雅人又加上了些不会妨碍到整体计划的额外安排。

　　“就当是学生送给老师的一点心意好了。”

　　［书］开始悄悄的改变现实。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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