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灯下忆往事,说与意中人
红烛高照,喜色正浓。
鸳鸯帐,大红稠。床沿还坐着人比花娇的碧色。看着这一切,萧烈幸福满怀,揉揉眼,有点不敢相信。
萧烈坐到了碧色身边,握住她的手,心情震荡地低语道:“阿碧,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做梦?我也觉得呢!”碧色喃喃着,“这真的像是一场梦,只是这梦不像在三年前啊……”
三年前的那个春天,她刚十五岁,被唤作碧奴。
十五岁的她面貌娇艳,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而她心高气傲,偏偏身份只是个丫鬟。
其实丫鬟倒也没什么,自从七岁被卖到赵府,她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是接受归接受,并不意味着认命。尤其是在赵府还有个贪淫好色的少爷的情况下。
自从赵老爷重病卧床之后,再也没有了管束,少爷更是变本加厉。以前还只敢瞒着老爷在外面拈花惹草,如今他的心思动到了家里面。府上丫鬟,只要稍有姿色就难逃侮辱,有的吞了金有的投了井,有的打落珠胎被遣送回家草草嫁了人,还有的只能忍声吞气……当然也有一两个是被收了房,算作小妾。
她的火爆脾气,全府皆知,再加她一向服侍的是老夫人,一时之间少爷也没敢动她。只是老爷沉疴越久,他的胆子越大。从初始言语上的挑逗,慢慢发展到趁着无人就想动手动脚……老夫人也不能震慑住他,他更是大胆放话,一定要得到她!知她性烈,找了几个老妈子劝解,允诺从了他就娶她做如夫人。
对于一个丫鬟,如夫人也许是最好的待遇,但她不要,她不要屈从这样的命运!可是,卖身契攥在赵府手中,她又如何逃脱得了。
老爷病入膏肓,身体已经散发出恶臭,侍奉他的一帮丫鬟能逃则逃,能躲则躲。按理说她也该避之不及,可她却请求调往老爷身边服侍。因为那个地方,如今是赵府最安全的地方——少爷从来不敢涉足。
污秽,她其实很难忍受,而现在她却希望自己可以呆在这一辈子。然而世上事哪能如她所愿,看着老爷一日日虚弱下去,她知道老爷的时日不多,相对来说,她的时日也不多了……
正当老爷无望她绝望之时,少爷出府惹着了一位公子,听说是个神医而且貌若美女。
那位神医公子,老夫人曾经派了八台大轿相请,可他一听老爷身发恶臭,当下就给回绝了。即使老夫人许诺一针两千金!
按照常理看来,救治老爷更无希望。可谁想到,在少爷惹着少年神医的隔天,那位公子就亲自上府,提出要诊治老爷,条件是答应他一个要求。
夫人喜从天降,连连答应。
她是在爷床前看到了他。第一眼,只觉得他是个女子,而且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然而他喉头却有了微微的喉结,同时言谈举止找不到属于女子的扭捏,一双脚,不是很大,但也不小。看他面貌衣着显然出身大户,而大户人家的小姐,从来都是三寸小脚弱如金莲,也从来没有女子这样抛头露面……
他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切脉,而是要求让老爷换房间。在府内转了一圈,指着少爷的房间要求调换。少爷当然不肯,他却态度强硬,声称非此难以医治。
其实老爷能不能救,少爷并不关心,相反心底还有些不乐意让老爷病愈。这样的威胁,少爷必然无动于衷。老夫人哭天跄地,连呼孽子。
可如今,老爷病成这样,还有谁能管得了少爷呢?
那个小公子盯着少爷绝情的脸,不怒反笑,道:“就是知道你不想你父亲病愈,我才上门医治他的。既然除了他没人管得了你,那就让他来管你吧!”
“如果连这点身为人子的要求都不能满足,那你留在世界上还有何用!他日你父亲泉下有知,应该不不介意我今天一针送你性命!”话说到此处,小公子手一抬,指尖飞出一支银针,从少爷鼻头擦过,射到了走廊上几丈远的一盆兰花上。
然后紧盯着汗出如浆的少爷,微微不耐烦地说:“怎样,换还是不换?”
那日少爷本就被大打了一顿,今日此番动作,更是吓得少爷面如土色,他一边吩咐小厮赶紧,一边哆嗦着:“换……换……你们动…动作快点~~~”
换了房间,小公子走近老爷身边皱了一下眉头,紧接着却盯了她半天,然后又皱了一下眉。她不知其意:“大夫,难道我也生病了?”
“你长得很漂亮。”摇摇头,他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却不解释。
这就是导致他皱眉的原因吗?她更加迷惑了,看见小公子已经没了说下去的意思,她也就住口不问。
看他切脉扎针的技艺,确实不象其他大夫那样畏手畏脚,慢慢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他就是江湖传言的玉面神针。玉面?就因为这样他才神色淡淡,与人之间总隔着一层疏离的纱么?
小公子的年纪虽小,样貌医术倒是很出色。而且随着老爷身体日见好转,府上丫鬟最近在老爷这走动的次数越来越多,终于老夫人又把她调回了身边。
麻烦随之而来。
许是看见老爷病情好转,少爷失去了哄劝的耐心,打定主意要得到她。即使是不吃不睡小心翼翼的防范,也终有疏忽的一刻。疏忽的代价,也就是生命。
那日她被派去厨房,走过树林的时候,被早已守侯在那的少爷捉住。眼看求救无门,她正欲咬舌,一块拳头大的石子打在少爷脸颊,吃痛之下,少爷放开了抱住她的手,她顾不上是谁相助,急匆匆逃远了。
……
老爷病愈,他也要走了。
那个要求会是什么呢?能抵得上他一针千两!一大早,厅堂周围聚满了人,能进去的绝不呆在门口,不能进去的也要找个名目在那晃悠。她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那天厅前的走道,有六个人一起打扫,厅旁的花圃,三个老妈子在浇水,厅内不时有丫鬟端茶进进出出。
她服侍在老夫人身边,理所当然应该在那。其实,她也很好奇,但这点好奇心马上被少爷打断了。
少爷问过老夫人安的时候,经过她的身旁,满脸奸笑,压低了声音说道:“嘿嘿,你的护花使者今天走了,看你以后如何逃脱得了我的掌心!”
原来,救她之人,是小公子,而她这段时间的安宁也是因为他暗中的保护……
想到两人的交集,也只是在她服侍老爷的那几天。她知道他不欲与人多言,她也就安静的不说话。在他施完针,她就端来洗手的水递上擦汗的毛巾。那时他唯一的言语,只有低低的谢谢二字。
下人侍奉主子,一向被视为天经地义,何尝有人对她说过这两个字?而他居然还会为她出手相救,出言相助。想到这里,她的眼不由望向那位小公子----他又皱起了眉,眼光盯着的人,是一脸得意洋洋的少爷。右手食指指尖笃笃得敲着桌面,似乎在思索什么。
“我的要求么,她。”众人正期待他会说出什么要求时,小公子抬起头,左手指着她说道。
一个丫鬟?没人敢相信,都怀疑是听错了。
“神医是在开玩笑吧,不用担心,即使倾家荡产,这十八万两银子我赵某人也会分文不少的付给神医!”老爷虽然身体虚弱,可到底是商场打滚几十年的人物,说出来的话依旧豪情不减。
小公子停住了敲桌的手,眉头也舒展开了,只听他笑道:“恩,是在开玩笑。”
众人大吁了口气。只有她不知为何,从乍听到的不敢置信到隐约的欢喜,又到现在的茫然若失,她的心像是经历了数个起伏,最终跌入深渊,爬都爬不上来。原来,她对他还抱有最后的一点希望!
不知道那时她的表情如何,只知道小公子看了她一眼,眼睛里的光芒,温柔而痛惜。下一刻,他又开口了:“据我所知,赵老爷你如今能够拿出的现款,不超过一十七万两,否则各地商铺就会周转不灵。当初我医治前提出的条件只是要你们答应我一个要求,现在我给你三个选择,你选一个,怎样?”
“爹,你快答应啊!”少爷一听可以不用白白失去这么多银子,在旁急得插嘴。
看老爷沉思不语,小公子循循善诱:“赵老爷一向素有行善之心,你也不忍心因为周转不灵,店铺倒闭工人失去养家糊口的工作……”
这样既顾及到了老爷的面子,又确实吸引人。说了几句客气的场面话,老爷终于点头。
接下来,就看他了。众人再度秉住呼吸,听他第二个到底是是什么要求。
“那就废了你家少爷,省得他作恶。”
少爷闻言,额头的冷汗,如同溪流蜿蜒了半个脸,看见老爷的沉吟,拉着老夫人的手哀求:“娘,你要救我,你就我一个儿子啊!”
老夫人抚着少爷的头,安慰:“我儿别急,不是还有一个要求吗。神医,你的第三个要求是什么?”
“第三个要求我早就说过,还是她。”面对众人不相信的眼神,小公子神色不变。
一个丫鬟,抵得上十八万两?看他拿着卖身契,牵来马车,她只以为是在做梦。
大门口,赵府全府出动。
让她先坐到车内,小公子走近少爷身边,冷冷的笑道:“怎样,是不是觉得我很傻?”没待少爷回答,一手扣着他下巴,喂了一粒药进了他嘴巴。
“你…你喂了我吃什么?”少爷大惊,吐不出来,只得咳嗽着。
老爷老夫人也齐齐变色,又不能发怒,陪着小心道:“神医,你这是要干什么?”
“没干什么,只是觉得对他来说,钱太多就是万恶之源。而且我也不想就这样饶了他。”公子不以为然的说。
不等赵府众人反应过来,小公子迅速跳上马车,甩出一句:“三日后秋风客栈,十万银两换你性命!”赶着马车就奔出了他们视线。
马车内,铺着柔软的毛毯,右侧最边角,固定着一个长方型的矮桌子。壁上还钉着带栏杆的木架,上头摆放着茶具。从淡淡的薄荷香中回过神来的她,发觉她一个丫鬟居然要主子替她赶车。惶恐之下,赶紧挑开车帘,叫到他停车。
“怎么,有什么事吗?”小公子勒住了马,一脸狐疑。
听她说明了原委,他只是一笑:“不用在意,我一向是自己驾车。”顿了一下开口道,“你把桌子拉出来,翻转过来,先睡一觉,到了我叫你。”
拉开桌子,反过来的一面,居然是包着鼓鼓的棉花的靠枕。她摸了摸,柔软的触觉触动了她的睡意——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因为害怕和绝望,这几日夜夜不能安睡……
醒过来时,已经到了目的地。
“公子!”看见公子领着她进客栈,显然与他熟悉的老板上前招呼,叫来小二,吩咐道:“把这位姑娘领到偏房,先休息一下,明日再安排她干活。”
“不,”他伸手阻拦,“我另有安排。”老板看他神色,也不多问。
把她领到他的房间,让她坐下。小公子喝了口茶,说:“我查到你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了,而你的脾气不适合做丫鬟。这几天你先休息一下,三天后我安排人教你学武,可以么?”
“学武?”她疑问。
“是的,到时你就有了自保的能力,不会再害怕受人欺负了!”他解释。
“好……”她低头答应,回到自己房间。
第二日,赵府就送来了银两,他拿出解药,对着来人叮嘱道:“如果你家少爷不想英年早逝的话,让他从此安生度日,不要再做以前的事!”
他十八万两都不要,又为何会要十万两?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三天过去了。
她站在他的房间外,听见房内的对话传了出来
“少主,楼主说了,你的钱自己存着,我们不能再接受了……”听声音,说话之人年纪大概近五十。
“不是白给,我有事求你。”他嘴里嘟囔着,“她人也该来了啊?”
听他这样说,她敲开了门,走了进去。
“来了!”小公子拉着她的衣襟,指着她面前的老者说道,“快拜见师父,以后他会教你武功。”
“少主!要我教她武功,少主只要吩咐一下,属下自然听从……”老者无奈,“即使这样也不要八万两啊!”
“要的,楼内一向没有女子,你只能在这里教她。如果觉得太多,就当是我孝敬你们的吧!”他笑嘻嘻的道,“而且我一个人要这么多钱干嘛,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
“好了好了,我也要收拾一下上路了。”他制住了老者的言语,又走到她面前安抚道:“张左使是个好师父,你就在这跟他学武。以后遇到麻烦,只要找到带有清或者风字的客栈,里面一定有人帮你。我今天要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晚上去见掌柜,他会把东西给你。”
不等她回答,公子朝老者一拜,转身出了房间。
当初在赵府,看他年纪虽小,做事起居却很独立,根本不要其他人插手。后来救她,把她带到这,她心里隐约就有个感觉,他是不会把她留在身边的,只是没想到离别居然这么快。待她追到大门口,除了马车留下的浅浅车痕,车影子已经消失在拐角处。
从今一别,还能相见吗?
三个月之后,她已经学到了足以防身的武艺。拿着他让掌柜转交给她的二万两,在京城近郊的清水客栈住了下来。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一里之外有一片荷塘,听说他到了夏天,很喜欢去那里看荷花。
第十三日的早晨,她照例到马厩查看。看到记忆中的马车,她赶紧询问掌柜,他人在哪里。掌柜却告诉她,他已经骑马去了城中吃早餐,大概傍晚回来。
听到这,她已经安心。
中午时分,她正下楼吃早餐,却听见两个伙计在嘀咕——
“奇怪,公子以前也带回过两个丫头,都是被安排在客栈做事,怎么这回却是例外?”
“吓,你没看见么,那个女子多么漂亮!看来,公子啊,是动了其他心思!”
……
这些话,听在她耳里,心头火冒三丈,冲下楼梯,就狠狠给了他们一掌:“胡说,他是那种人吗!”
如果他是这样的人,当初就会把她留在身边,她也不会心心念念都是他了吧。甩出的巴掌很重,她的手心火辣辣的,连带着心也开始隐隐作痛……
坐在饭桌上,她低着头,沉思着。
听到掌柜提醒她,公子已经下楼。她才从自己思绪中回神,顺着掌柜眼神的方向,她看见了他,也看见了他身边另一位女子。跟她相似的年纪,穿着红衣,体态娇弱,脸色凄楚动人。
她也是绝色,只是少了那个女子的温柔,他不喜欢她就是因为这样吗。想到这里,她的心里酸涩难当。她曾经是碧府娇惯的小姐,因为父亲去世,后来弟弟又生病耗尽家产,母亲一狠心把她卖去当了丫鬟。七岁前的脾气,即使是八年丫鬟生涯,也没能改变,如今她又该怎样改呢?
抬起头,看向他。不意却望进了他苦恼的眼神,怎么了?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发现了她,苦恼的神色突然一扫而空。对着红衣女子说了句什么,大概是有事吃晚饭再商量之类。
她看到他眼神的喜意,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幅场景:他拉着她的手,深情款款的对她说,他喜欢的人是她……
这一想象,顿时让她忘却了方才的烦恼,数日的茶饭不思忽然有了胃口,于是埋头吃饭,准备饭后与他商谈。
饭后,没等她上前,他已经过来,叫她去楼上商量要事。
房内,三个人坐在桌旁,他指着红衣女子对她说:“她叫朱颜,你们都是孤苦之人,你能好好照顾她么?”
她虽然有些不悦,却按住性子回答:“可以,以后我们两人以姐妹相称,陪在公子身边。”
他摇摇头:“不是的,是你们相依为命,我不与你们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我会安排一座宅院……”
听他这么绝情,她当下就恼了:“既然你不要我,当初就不该救我!我找了你这么久,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又要把我抛下,你把我的心当成什么?”
明白她的心意,他愣了半天,无奈的开口,说清了他是个女子的身份。朱颜和她,都不能接受。但事实摆在眼前,她们又能怎样。
到后来,听从了她的安排,在荷花湖附近找了家宅院,她们住到了那里。不过,她到是听从了朱颜的劝慰,夏天居于那。
第二年,三人结为姐妹,她也恢复了她本来的名字,叫做碧色。
公子或许是因为对于当初的隐瞒而导致她对她的错爱,心中有愧,对她总是很纵容。再加朱颜性柔,她的脾气一点点回复到七岁之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前尘如梦,本以为那已经是她最好的结局了,又何曾预料到还有今日的婚礼,身边的良人。碧色执着萧烈的手,望着烛光中相伴一生的良人,幸福的眼泪流满粉色的娇颜。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