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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灵·贰
人被吓过了劲儿的时候,大脑会有几秒钟的间隙,表现出来就是两眼勾直的瞪着前方,身子反应不过来。而在这几秒钟过去之后,大脑开始超速运转,人往往会做出一些常人意想不到的反应——
看到那脸的瞬间我一愣,接着本能一般的狠狠推开了玻璃门!
外面刚要伸手去拉门的岳然“啊”了一声,攥着手机嗔怒道,“你要吓死我啊,言少!”
我当时有些错愕得说不出话,把几本笔记塞到她怀里,喘息了一口道,“不好意思,屋里光太亮了,推门的时候没看到你。”
“你脸怎么这么白?生病了来买药的?”她一边把本子往包里揣一边碎碎念,“我就说么,你说要在烤肉店门口见,怎么改药店了…”
我呵呵的挠头笑,眼睛一直瞟着门外。离我们两个不远的地方,路灯下映出了半个黑咕隆咚的影子,像是人半个身子的轮廓,却是向着一边倾斜的,说不出是什么… …
“…早知道你身体不好说一声,我上楼去取不就得了。多谢你了啊。”岳然眯起眼睛笑,然后一把抱住我,“小丫头,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我心头一暖,眯起眼睛回抱了抱她。等我再张开眼时,对面路灯下那抹影子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几只小蜜虫,围着灯顶飞来飞去。
“我先走了。周一学校见!”她说罢跑出去招呼了一辆出租,朝我挥挥手,“拜!”
“拜拜。”我也挥挥手,转身退回药店,掏出手机,忽视两个白大褂姐姐的交头接耳,毫不犹豫的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言…呃,广告牌子,到楼下药店接我一下好么?”
放下电话我叹一口气,真是丢脸,居然一下子忘记他“大名”叫什么了。
不到五分钟,八尾已经站在了药店里,身边还跟了戴墨镜的悟空。那扇闹鬼的玻璃门我再也没上去碰一下,八尾推门进来时看我一脸警惕,忽视两个“小护士”的飞眼和花花,扫一圈四周,叹气道,“又怎么了?”
语气半是疲倦半是无奈,好像我刚刚让他上刀山下火海来接我一样。神气什么!
“没什么,这两天身边东西有点多。”我走过去挽住他,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天大地大命最大。接着在两位“小护士”的怨念扫射下悠哉游哉踱出去… …
没想到一开门,离我们不到十米的对面路灯下一团影子居然动了起来,像刚刚一样,从黑暗中渐渐斜出一道肩膀似的,半在明半在暗的露在那里,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八尾…”我颤巍巍的指向那抹影子,“路灯下面的那个…那是什么?”
“什么?”他皱着眉头,眯起凤眼看了看。那影子就驻在那里不动,黑暗中的轮廓好像是一个人歪着脖子盯着我们看。影子本身却又好像只到肩膀,没有脑袋。
我哆嗦了一下,攥紧八尾的衬衫。
他看看我,又看看路灯,然后偏过头来道,“那边什么也没有。”
“别讲冷笑话。”我语气有些嗔怒。
“没讲笑话,”八尾莫名其妙的看着我,“那边哪有什么东西?”
听他这话我感觉冷水从头浇到脚,慌忙转身去看那影子,那家伙居然就这样慢慢的又隐到了黑暗里,消失不见了。
整个过程那么清楚,八尾他…怎么会看不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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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店那件事之后我气色很差,心中总觉得越发的不安和慌乱,疑神疑鬼,连在家也是一样。平时只要八尾在旁边,我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因为一切妖魔鬼怪都奈何不了他。可是那晚的事过后,我心中那种随时可以依赖他的情绪莫名的削减了不少。一股不安开始从心底缓缓滋生… …
客厅里的电视声很响,走下楼,看到八尾正坐在沙发上。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望着我,“还不睡?” 他问得很轻,好像是怕惊扰到我一样。语气虽然冷淡,却也完全没有平时那种盛气凌人的架子。
“睡不着。”我口干舌燥,自顾自的倒了杯水喝,然后缩到八尾身边的小沙发里。悟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来到我面前,眯起眼笑了笑,然后举手递给我。我笑了,看来八尾今天又教了他些别的什么。这家伙平时对我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没想到骨子里是当保父的料呢! 我伸手拍拍悟空细软的发,接过奶茶,“谢谢你哦,悟空。”
“喝完了赶快去睡觉,”八尾催促道,“无故请了一天假,明天不是还要上学么。”
语气像我爸。
我点头,心中却道昨晚接连的噩梦差点让我一觉睡到鬼界去,今天必须想个办法才是。隔着热气腾腾的烟雾,我忽然觉得八尾的脸显得有些憔悴,眼睛下面都出了淡淡的黑眼圈。难道他昨晚也没睡好么?
“八尾,”我唤他,心中突然有个主意,“你昨晚没睡好么?”
“是。”他揉揉太阳穴,“有人睡觉不老实,我在隔壁也睡不好。”
我吐了吐舌头,“那你今晚陪我睡吧。”
他转眼过来,阴阳怪气的重复一句,“陪你睡?”
“还有悟空!我们三个就在客厅里睡,灯也不要关了…”
“你发什么神经?”
“拜托了拜托,”我捧着奶茶可怜兮兮的看着他,突然想起来明天就是生日,“就当…就当是你给我的十八岁礼物?”小女生的磨人功夫是我的杀手锏,不到万一绝不使用的,这下饶是八尾再怎么没人性也只得顺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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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啦嘶啦… …
嗯?什么声音?我睡眼朦胧的醒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熟悉客厅里四下通明的光,发现原来是电视没关,音量调到了最小,听起来就嘶啦嘶啦的。我拿起遥控器“啪”的一声关掉电视,懒得走过去关灯,原本打算趴下去继续睡,却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怎么回事?!
我一下挺起身,干涩着眼睛四下张望,睡意全无。明明应该在我身边的八尾和悟空…到哪里了?不是他们人不见了的问题,而是连带他们的被子枕头,都一起不见了。整个客厅,甚至整个房子都空空的,只听得到一个呼吸声。我下意识的掐掐眉心,果然,很久之前被八尾点过的那个地方一跳一跳的疼。
上次于同老师的事过去之后我曾经问起过八尾,他告诉我这是可以破解一切幻术的法咒,当初在杨婶婶家里他施在我身上的,算是一个见面礼。他还说,这道法咒破坏幻术的条件很简单:一,我本人意识到自己身处幻术之中。二,这个幻术在他的法力破解范围之内。
我心中一阵寒意… …我已经意识到自己身处幻术,那么这个法术会不起作用就只有一个理由:施法的人,能力在八尾之上。
我抱着双臂坐下身来,眼睛禁不住扫视四周,可是除了沙发,茶几,连通着厨房和餐厅的半旋走廊以外… …等等!!那走廊的一端…连接着光亮的客厅和黑暗的餐厅的那一半…有一个倾斜着的影子,一点一点的,慢慢地移了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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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眼看着那道影子,身子在急促的呼吸中一起一伏。
那影子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从黑暗里斜了出来,及至光明时我才勉强看到一个人的轮廓,一个好像刚从土里爬出来的,身上裹着泥沙,还不断掉下沙砾的女人!她黑黑的长头发贴在脸上,唯一不被遮挡的地方是上翻的眼白。如果是过去的我,见到这么一幕绝对会吓昏过去,幻术也就不攻自破破了。可现在我只能在一片寂静中看着那个人从黑暗里探出身来,耸着一边的肩膀朝我这里一探一探…
我猛地转身跑向阳台,“喀拉”一下打开锁,玻璃门却怎么都推不开。完蛋了!!回身,房间对面的泥人已经探出了大半个身子,脖子够着够着向着我的方向,嘴巴一开一合… …
跑不掉了… …
心中突然想放弃。他是连八尾都对付不了的恶鬼,我拿他没辙的。世上就是一物降一物,今天大概轮到我了… …突然脑袋里闪过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老天若是让她活了,他自是有他的道理;老天若是让她死了,他也是有他的道理。
都,是,命,数。
我很干脆的闭上眼睛。
“…救…”
“救…救…”
等了好半天也不觉得有人过来,甚至连个气息都没有。我微微张开眼睛,只见那个泥人还是停在餐厅和客厅那光阴之中,斜着肩膀,一耸一耸的想要往外出,却好像被什么勾住了另一只肩膀,小半个身子陷在阴影里怎么都出不来。
“救…救我…”她直勾勾的望向我这里,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虽然灯火通明,但是那双几乎翻了眼白的眼睛却凄恐得渗人。
“救…救我…救…”一串模糊不清的声音从他嗓子里发出来,我不禁皱起了眉。
救救她?
我站起身,不由自主的向着那个人影移动。走近才发现,在那团阴影之中,确实有什么东西拉着他——看形状像是一把绿色的小勾子,末端拴着其他东西,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泥人突然猛地震动起来,抬起一只胳膊要拉我!
我吓得跳开,她的头仰成一个不可能的弧度望着我,两只没有眼珠的瞳孔瞪得溜圆——
“言言——救我!!”
一道波纹在空气中荡漾开来,我一下子冲了过去!就在我伸手要碰到她的一瞬间——
啪!!
一道白光把我重重甩了出去,连滚带爬的站起身来却发现八尾的手扬在半空中,冷着脸看我。我捂着左脸,麻木过后就是火辣辣的痛。就这么捂着脸呆了一阵,很久之后才抬起头来看向八尾,还有站在他身边的悟空。三个人的呼吸参杂在一起,不知是冷是热。
“抱歉… …”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她说救救我,我就…我就冲了过去…”我低着头,空出来的一只手掐着眉,“我不知为什么觉得一定要救她…拒绝不了…”
八尾微微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
墙上的挂钟“叮咚”响了一声,一点刚过,我刚刚满十八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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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言默你来上学,好少见啊。今天是不是什么特别日子?”木子起唯恐天下不乱,装出一副刚刚发现的口气道,“噢~~~ 因为是我家言言的生日,对吧?对吧对吧?”
今天是我生日,虽然身体很不舒服,但总归还是来学校露了露脸。木子起看我一反常态的寡言,拽着我的手拉我到操场上吹风,美其名曰“散心”。
我们两个绕着塑胶跑道一圈一圈的走,我不说话,她也不强迫我。走了几圈之后她突然说,“言言,你记不记得子逸生病的时候你和我说过的话?”
“什么?”我无心一问。
“你说,你和言默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我笑笑,“那么久了你还记得啊… …”
她转过身来,眼角眉梢都是担心,我偏过头去不敢看。木木把我的头板过来,四目相对,她的笑容如阳春白雪,明媚得让人难以直视。
“言言,”她静静地说,“洛子逸也看得到鬼怪。我相信他,也相信你。你们都是好人,老天不会让你们出事的。”她一把抱住我,紧紧的把我按到她怀里,我突然觉得木木又长高了,我被她抱在怀里像个娃娃。鼻子一酸,积攒了不知多久的泪水从我眼底奔涌而下。
一日匆匆而过。那些最近时常出没的鬼怪,今天不知怎的全都不来打搅,好像在佘我一日的清净幸福。晚些时候,露一面就没了音讯的八尾晃晃荡荡的出现在校园里,身边还跟着悟空。看我坐在教室门口望着里面自习的同学,八尾走上来,“走,我带你去医院。”
“我没生病。”我不看他,还是专注的盯着同学们。我总觉得如果现在不看,以后就没机会了。
“不是看病,是去见人。”他好心把我拽起来,我故意使劲儿一扯,八尾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突然想到一个古怪的问题,“八尾,都是什么样的人会变成恶灵?”
“执念重的。”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我跟着他们走出教学楼,不敢回头张望,“我呢?死了会不会变成恶灵?”
他没反对。又走了一段,他说,“到时候我会让悟空把你吃了。”
我囧了,“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
“你习惯就好了。”
我抬起头看他,八尾一直是那么好看的样子,夕阳给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勾出了一道金边,那种淡淡的疲倦之下散发着的高贵和脱俗让人移不开视线。我突然想起不过是两天前,也是在相似的夕阳下,他坐在商业街吃冰,一双眼睛从玻璃杯研儿上看着我和悟空。不知道他那天要找的东西,最终找没找到。
我微微弯起嘴角。
“八尾,你是我见过的最臭屁的神兽。”
“承蒙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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