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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8·骗局(本卷完)
——————你的视角——————
这其实是非常危险的做法,因为如果我们退出去的时候正撞上那些东西,基本上是分分钟被吃干净。
但是前面的盗洞已经被彻底堵死了,死去的昭胡都格的尸首塞满了洞穴,散发出糟糕的气味。
华和尚被咬了,我开始以为他一直在甩那只伤手,后来才发现他是肌肉痉挛。“四阿公,这些玩意牙齿上有毒,”华和尚换了只手拿枪,“妈的,手不听使唤了。”
我们退得飞快,一钻出洞口就听到皮包“啊呀”一声。这小子神经比我还细,我都被他叫的吓着好几回了,也没有太在意,结果我刚一出去,就看到四面不是石头的地方全部开出了洞口,黑灰色的肉翅迅速扒拉掉沙石,露出长着人嘴的头。
我看着忽然福至心灵,心想我靠,原来之前填在那些缝隙里的紫色土都是它们的粪便啊,这些玩意儿是有多能吃啊拉这么多。
走神的一刹那,我忽然有一种凉飕飕的感觉,神经一跳完全凭借本能贴着地往前一滚,回头一看,正和一张粽子脸对上。
我惨叫之际抬手喷了那玩意一脸雄黄喷雾,但我们几乎是脸贴着脸,粉末反卷过来呛得我直打喷嚏。
华和尚连开两枪,但不知道是不是中了毒的关系一枪也没打中。慌乱之间我什么也忘了,胡乱挥舞着九爪钩大喊:“四阿公!”
那粽子一爪捏在我胳膊上,巨力几乎直接把我的胳膊扯断。好在它抓的地方刚好颠了金属片,有毒的指甲没有直接刺进皮肉里去。
我满脑子都是被分尸的场景,都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么。忽然,这粽子的身体一沉,一双膝盖压在了它的肩上,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那膝盖夹住那颗脑袋就是猛地一转。
咔擦。
我心里已经知道这东西完了,但是手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挥舞着,直到被一把抓住。
“来不及了!”张起灵把我拽起来,“快跑!”
我这才发现,蝙蝠一般的昭胡都格已经多的有些令人作呕。陈皮阿四、华和尚和皮包都在奋力抵挡,见我脱困四阿公当即一挥手,“走!”
我们弯着腰在甬道里飞奔,跑出去一段之后就发现整个甬道的格局都已经改变了,昭胡都格开出了不知道多少岔路,所有的地方都如井口一样不断的涌出这些怪物。
我的体力已经透支了,肺随着呼吸像是要撕裂一般的疼痛。只过了一会儿我眼前就开始出现光斑闪动,剧烈的咳嗽让我窒息,逐渐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
皮包那狗小子跑的飞快已经看不到影子了,华和尚搀扶着陈皮阿四也就给我留下了一个背影。
“四阿公……”我可能是叫了一声,也可能根本没叫。但我能听见昭胡都格的声音,那些玩意就在我后面,而且越来越近了。
然而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陈皮阿四居然真的回头了。他看着我说了一句什么,可能是让我快跑,可能是让我把装备包给他,但是我的耳鸣已经很严重,完全不知道他的意思。
天旋地转之际,我居然有一种很安心的错觉,觉得自己死的也不算太惨。无论为什么,还有人愿意在逃命的时候回头看我一眼。
就在这时,我的身体好像忽然飘了起来,飞快的移动着。我的视野里全是红绿相间的马赛克,无论睁开眼还是闭上眼图像都一样。
不过我还是闭上眼开始做深呼吸,全力控制身体的紧绷和松弛程度。逐渐的,我能感觉到胸腔里跳动着的东西了。所有的知觉像门一样开始一道道对我打开,我睁开眼,光线闪动中我分辨出背着我的人是张起灵。
他正在高速奔跑着,手电开到最暗。我没有看见别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走散了,身后似乎没有了声音。我试着动了动身体,让他知道我醒了,但代价却是牵动胸口又一次止不住的咳嗽。
从下墓以来,我渐渐开始觉得自己这种咳嗽不寻常,似乎伴随着剧烈的病痛。我不知道此时能不能发出声音,只好心一横一口咬住下嘴唇,生生把那股气憋回去。
然而重新泛上来的,却带着满口腥甜。
“吐出来。”小哥及时说。
我几乎是把这口血痰喷了出去,撕心裂肺一通咳。末了我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先发了几个单音节,然后才嘶哑道:“小哥,要不要我下来?”
问是这么问,不过我不知道到底要跑到哪里去,而且我跑得实在太慢,还远不如他背着我跑得快。
“别动。”
我其实也不太动得了。
“四阿公呢?”我问。
张起灵并不回答。我只当作是此时不适合说话,也闭上嘴。
救我到这份上,看来有关他的过去对他而言真的很重要,我心想,那如果出去之后全部交给他,他会不会就再也不帮我了?
这时候哑巴张已经慢下来在甬道中行走了。他似乎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判定方向,只一会儿就找到了一个出口,沿着楼梯爬上去进入了一间废弃的屋子里。
天还黑着,但到底是到了地面上,我的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不少。
“我们去找四阿公他们吗?”我又问。
张起灵把我放在墙角,没说话,示意我擦一下嘴角的血。
我抹了一下,深呼吸了两口,发现胸口还是隐隐作痛。
“你中毒了。”他说。
我愣了一下,反应了一会儿,“你是说我的肺?什么时候?”
哑巴张点了点头,“不是这次中的毒,是慢性,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我有点懵,心说我几乎都不怎么出门的,这也能中毒?
……难道是我做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
看我一脸茫然,哑巴张又道:“你可能接触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比如染了血沁的戒指、手镯。”
我微微张嘴,心说啊,那四阿公家里是真的不少。
“我……”我仔细回忆,但还是不太确定,“有过一支簪子,那簪子本来就是碎了粘起来的。四阿公拿给我,我不小心被划破了手。”
那还是陈皮阿四第一次拿真正的土货给我看。
“上面可能有古墓里的病毒。”
这句话着实是让我有些莫名其妙,“你怎么知道?那东西有毒四阿公为什么不告诉我?”
哑巴张看了看我,道:“……你出现的不对劲。”
我没听明白,他继续道:“我在一张老照片上见过你。长得一模一样。”
“陈皮阿四这段时间安排了很多人,在你出门的时候盯你,”他接着道,“我觉得,他怀疑你是照片上的人。”
我傻了,心说啥?你说啥啊?
“按年代算,那个照片上的人不可能是你,”张起灵说,“如果我是陈皮,我也会想办法先控制住你。”
我不是傻子,陈皮阿四对我的举动有多奇怪我不是不知道。但是有人当着我的面直接告诉我这都是假的完全是另一种心情。
“你……你……”我大脑一团浆糊,“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张起灵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不行,要冷静,这人要是真活了那么久那肯定难缠。我平复了一会儿,又问道:“这种病毒致死吗?”
他转头看着我,那种眼神让我心里一慌。
难道我就要死了?
“……现在的医疗水平,应该可以治愈,”哑巴张淡淡地说,“如果他希望你被治好的话。”
我张了张嘴,还有点混乱。我不明白让我死于古墓疾病有什么意义,我不明白一个年初给我红包和新衣的人为什么想要杀死我。
“这,这说不通,他为什么要让我得病?杀我根本不需要这样做啊?我死了都没其它人会知道的……”
哑巴张这次干脆看着天花板不说话了,我感觉他是懒得说服我的意思,不禁有些生气。这人好歹有求于我,你不讲话我都没有台阶下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啊!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我瞪着他太久了,他缓缓地说:“这个墓,他早就来过了。”
什么?!我下意识想问怎么回事,但又觉得自己太沉不住气,于是就憋着“嗯”了一声等他的下文。
没想到这个人又闭嘴了。
我真的是疯了。哑巴张长的挺帅身手又好出场费又那么高,到现在还孤寡绝对是因为他白长了一张嘴吧?
“小哥,你说明白一点啊,到底怎么回事啊?那个董天女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哑巴张终于有了反应,淡淡地道:“他在等她。”
哑巴张顿了顿,对我说了他的推测。
他觉得这个将军迟暮之年时必然重新见过了这个姓董的女子,然后发现她根本没有老,所以才在两人初见的地方建了这座墓,用自己死后的岁月等那个女子走完芳华,与他一同入葬。
“可是她没有回来,也可能她根本就忘记了。”
长生不老这件事情仔细想想总能品出悠长的酸楚来。这个将军想尽了办法,可是他的一辈子,并不是她的一辈子。
我悄悄打量着哑巴张,他的一辈子有多长,有什么人有资格和他并肩走下去?
你老的要死了他还是那么年轻,你把一辈子花在这个人身上,但是他只拿一点岁月和你做交换,你死以后他甚至可能忘记你。
这是个不对等的交易。
但是你没法要求一个能活几百年的人把你死后的日子全部用来缅怀你。这个问题没有解,除非你也长生,或者你死,他也死。
我忽然打了个寒战。
你死,他也死。陈皮阿四说,只要我不死,就不会让你死。
我情不自禁发起抖来,这真的是他的计划吗?四阿公真的希望在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我会随他而去为他陪葬么?
“这里根本没有那么多村民,”张起灵道,“陈皮阿四雇了很多人在这里继续找那个姓董的女人。而且,他不相信巧合,他觉得你的到来是有目的的。所以这个局只是要把你逼进死路,看看你或者你背后的人有没有后手。”
我发了一会儿呆,想苦笑却笑不出来。
“……那我问你,”我深吸了一口气,“那次所谓的中毒,是不是他故意让我中毒最浅?你是不是奉他之命监视我的人中的一个?”
张起灵沉默着看着我。
“他给你什么?钱?”我觉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会把我说的事情告诉他吗?”
“我可以不说。”张起灵道。
我笑了一声,用力擦了一下脸,抹掉掉出来的眼泪。
“但我还是不相信,”我说,“我没办法相信你说的这些。”
其实我知道,只要我乖乖的回去,老老实实待在那个院子里,我很快就能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
但赌这一次的代价不知道会有多大。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这次回去,很可能会被永远地困在那一方院子里。
无数种可能性,我一直在找一个能和我遭遇的一切自洽的逻辑。此时却发现我根本无法承受。
我没有力气去和一个精明了九十几年的老妖怪和巨大的谜团作斗争,我只想躺倒让他们直接干掉我。
“……我必须回去,”我轻声说,“我要亲眼看到真相。”
张起灵没有劝阻,就像没有听到一样看向窗外。
窗户外面的鱼肚白泛着淡淡的粉色,干燥的风从化了冻的河面上吹过来温和了些许,有牧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不知道千年以前的那一天早晨,是不是也是这么静谧。
“这是一半的信息,”我擦干净眼泪,把金属片下面的笔记扯出来,“无论我回去以后发生什么事,只要你能保我性命,我一定会把剩下的信息交给你。”
我几乎是咬着舌尖说出的这句话。肺里的不适太清晰了,我的坚持只是对自己起到支柱作用。
我并没有意识到在这一刻我流露出了怎么样的对这个世界的眷恋。
张起灵走到我身边蹲下,接过了笔记。他的眼睛里也映着浅色的晨光,但中间好像隔了千百年的岁月。
他似乎是确认了什么,伸手捏住了我的后颈。
“成交。”他道。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车上,肺病和透支让我一路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迷的状态,对于怎么回到的长沙几乎没什么印象。
四阿公亲自送我去了医院,住了不到一个星期还是了搬回去。他只字未提我们在昭胡都格的事情,也没有告诉我中毒的真相。尽管我已经病的越来越严重,但他似乎依旧不打算给我用药。
入夜以后我越发睡不安稳,终于还是自己去医院开了药。
陈皮阿四逼着我把一整瓶药全部吃了下去,然后带我去洗胃。
我的喉咙和鼻腔里全都插着塑料管,反反复复的清水注入和催吐。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又过了大约一周,陈皮阿四带我去了一个盘口,我在那里见到了张起灵。
“明天和哑巴张去西沙群岛,那里有一个海底墓,”陈皮阿四道,“人皮面具已经准备好了。我不会去,由他负责你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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